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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日本魯迅研究史論
  • 靳叢林 李明暉
  • 2783字
  • 2019-10-14 12:27:39

第一節 竹內好的學術發軔

一 求學時代

竹內好是在東京帝國大學(后稱東大)文學部“支那文學科”(即中文系)走上自己的學術道路的。1931年進東大不久,竹內好就產生了廣泛的閱讀興趣。他讀芥川龍之介的《支那游記》、英文法通論、中國語研究書、新聞講座、明治文學研究等。同年7月,讀過《中央公論》中長岡克曉的《蔣介石的支那》后,痛感有研究中國問題的必要。也是在這一年,他開始參加支那語支那文講習會,通過閱讀收在《支那小說集》(國際無產階級叢書,四六書院)中的《阿Q正傳》,“深切感受到了它的幽默”。《阿Q正傳》大概是竹內好最早接觸的魯迅作品。

1932年8月7日,竹內好第一次出發去中國。他們一行八人受外務省對中文化事業部的半額補助,組成學生參觀旅行團體,經朝鮮來到長春,22日在大連解散后,竹內好去北京自費留學。他于24日到達北京。看竹內好在這期間寫的日記《鮮滿旅行記》和《游平日記》[2],可見他留學北平的三個目的:學習中國語、參觀名勝古跡、購買新書。同年10月8日,竹內好踏上歸途。這最初的北京之旅,使他迷上了那里的風土和文物,由此,也對從未認真研究過的中國文學上了心。“我的中國結,就從這時開始”[3]

1933年12月,竹內好提交了他在東大中國文學科的畢業論文《郁達夫研究》。作為一個本科畢業論文來講,《郁達夫研究》已經顯見出竹內好的學術訓練和研究功底都是相當扎實的。而對于一個域外研究者來說,竹內好當時所掌握的材料并不亞于中國的研究者。對于中國批評家的意見,他也都有所借鑒;并且他對郁達夫的有些批評意見,至今看來依然具有參考價值。但是,郁達夫也還只是竹內好對中國現代文學最初的一個嘗試,他研究郁達夫的目的,是要“究明創造社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從文學史的角度看問題,那其實是他對中國新文學的第一次研習。對于郁達夫,他是淺嘗輒止了,但卻成為他后來走向魯迅的最初的橋梁。竹內好后來很快便與魯迅相遇,走入魯迅的精神世界,與之“惡戰苦斗”,來鍛造自我,反思日本。

二 中國文學研究會的成立與活動

東大畢業后,一度曾經求職于滿鐵[4]的竹內好就職未成,便潛下心來專事中國文學研究。在東京大學畢業之前,1934年3月1日,岡崎俊夫、武田泰淳、橫地倫平、佐山峲等人在竹內好的自宅(東京芝區白金今里町89番地)召開了“中國文學研究會”的籌備會議,定會名為“中國文學研究會”,每月1日、15日開“發表”會,并商議出版供閱覽的雜志。這是中國文學研究會的實質性發足。研究會成立后,除了每月兩次的例會外,還舉行各種活動,與到日本的中國作家們聯誼交流。

1935年1月初開始,竹內好邀請松枝茂夫參加籌劃,為出版中國文學研究會的刊物而奔波。終于在2月8日,出版了會刊《中國文學月報》(16頁)創刊號(從1940年第60號開始改名為《中國文學》,增至40頁)。以竹內好、武田泰淳、岡崎俊夫為中心,這份雜志在缺少經費、紙張和動蕩不安的時局中持續出版到1943年3月的第8卷第9號,在竹內好的堅持下廢刊[5]。在領導中國文學研究會活動期間,1937年到1939年竹內好還在日本外務省文化事業部的資助下游學中國兩年,在北京會見過周作人、錢稻孫、清水安三等中日名流。

20多歲的學者竹內好領導的中國文學研究會,很快成長為在學界頗有影響的團體。當時日本的中國學研究,可以分為三個學派:一是明治維新后為東京大學所承繼的日本傳統的漢學研究,二是20世紀初葉作為東京大學漢學研究之反撥而建立的以京都大學為中心的支那學派[6],三就是20世紀30年代竹內好創立的“中國學”研究。竹內好成立中國文學研究會和創刊《中國文學月報》后所做的最重要的幾項工作就是:批判傳統漢學、批判支那學、試圖建立新的中國文學研究理念。用竹內好自己的話來講“中國文學研究會產生于漢學和支那學的地盤。正如同支那學在否定漢學的意義上確立了自己的學術一樣,我們也試圖通過否定官僚化了的漢學和支那學,從它的內部謀求自身的學術獨立性。漢學和支那學已經喪失了歷史性,無力理解現實的支那,因而也無法與現代文化相關聯。這個學術上的自我改革欲望,催生了中國文學研究會。時至今日,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個自我改革同時也立志于學術整體的改革,它因而也試圖建立對于現代文化整體的批判性立場”[7]。批判改革早已僵化了的漢學和支那學,謀求學術的獨立性,了解鮮活的現實的中國,建立批判日本現代文化的立場,這正是竹內好所建立的中國文學研究會的文學研究理念。

三 解散中國文學研究會的原因

既然如此,竹內好又為何會在20世紀40年代力主解散中國文學研究會并廢刊《中國文學》呢?竹內好在他回顧北京留學生活的一篇文章《兩年間——倘若回避沉默》表現了對自己創辦的《中國文學月報》已經變成穩健的學院派作風的強烈不滿。他寫道:“我們今日已經失去了以《月報》為踞守地的孤高的精神。看月報如同看形骸般地讓人傷心。我們以這黯淡的人生為恥!”其中也寫到朋友們都極力地想要保存下這份刊物:“有一天,小野忍說:《月報》如此辦下去不是也很好嗎?”“有一天,武田說:我無法贊成你想把《月報》向政治方向轉換的意圖。無論我們現在處于怎樣混亂的時代,月報自身所具有的意義是指向將來的,就此而言,我不認為它無益。……一直讓它文化性地持續下去不是很好么?”[8]但是,在“混亂的時代”中故步自封,這是竹內好所不能忍受的。盡管“社會上承認了研究會的存在,由此帶來了研究會名聲的提高”[9],竹內好還是決心已下。1943年1月23日,在武田泰淳居住的寺院長泉院,竹內好召集了五人會議,決定解散中國文學研究會和廢刊《月報》。竹內好在終刊號上發表了他所寫的“措辭”“繁雜重復”的《〈中國文學〉的廢刊與我》,論述了解散研究會和廢刊的三點原因。原因之一,竹內好說“我們今天喪失了黨派性”。“本源性的矛盾消解了,安定到來了。持續的日子開始了。我對這樣的研究會感到了不滿”。原因之二,必須否定已經“不斷被世俗化了的我們自身”。原因之三,否定之否定的文化自律。作為以否定漢學與支那學而誕生的現代中國文學研究,它本身也必須走向自我否定的宿命,以“建立對于現代文化整體的批判性立場”。[10]

其實,解散研究會和停刊雜志是有一系列內外原因的。與會者千田與一寫過《長泉院之夜——寄語中國文學的廢刊》,講述了當時的情況和疑慮:“竹內從什么時候開始、為什么想要廢刊雜志呢?這的確是個問題,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是用紙的消減、組稿難、人手不足、太忙、疲勞、與生活社的關系、時代的制約、中國的貧困等等,許許多多問題縈繞在腦中。”“萬事皆由竹內決定。”“竹內不干的事誰也不會干,竹內干不了的事誰也干不了。”“這是沒有第二次機會的文化面臨絕境時的姿態。竹內肯定比任何人都感覺到了這一點。……說到底這是竹內好的活法問題。”[11]所謂“竹內好的活法”,即是竹內好后來在《魯迅》中明確意識到的那種“為了活著而選擇死亡”的生活態度,其實也是他早在東大讀書時參加唯物辯證法研究會時所獲得的“否定之否定”的生活哲學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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