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社會工作研究(第17輯)
- 王思斌主編
- 1417字
- 2019-10-11 15:36:23
三 社會實踐的反思
第一個將批判概念引入理論思考的是德國法蘭克福學派的代表人物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他在1972年出版的《批判理論》(Critical Theory)一書中將社會理論分為兩種:一種認同現有的社會規則,追求適應所有社會場景的普遍化的技術理性知識;另一種懷疑現有的社會規則,運用批判的態度審視現有的經驗,倡導能夠帶動當下社會場景改變的自決知識(Horkheimer,1972:197)。這種自決的知識與具體的社會場景相關聯,需要人們在特定的社會場景中對自己的行動進行審視(Habermas,1972:316)。當法蘭克福學派的這一批判反思概念引入社會工作之后,它促使社會工作的關注焦點從關注個人心理和人際互動延伸到個人行為背后的社會結構,倡導一種社會場景中的集體實踐(collective practice)(Healy,2000:12-13)。這樣,社會工作也就具有了兩個核心概念——社會霸權(hegemony)和批判反思(critical reflection),即運用反思對社會規則維持所需要借助的文化和政治權力的影響進行回顧和審視(Payne,2005:232)。顯然,受到法蘭克福學派影響之后的社會工作開始有了自己新的專業定位,它假設人是生活在社會環境中的,社會性就成為理解人的成長改變規律的核心和基礎(Payne,2005)。
批判反思是反思實踐的延續,它試圖填滿專業實踐在社會和文化層面的空缺,以超越專業實踐中對個人的過度關注,探索其背后更廣泛的社會結構并質疑主流意識形態中的不公平現象,實現“個人和社會的賦權”(Morrison,1996)。批判反思用來指引學習者發掘更深層次的個人預設(Mezirow,1990)。它明顯具有兩個特征:首先,是對由社會和個人層面相互作用創造出的權力進行批判性理解,尋找社會的公平和正義;其次,是對思考基礎的關注,嘗試轉變對現有經驗的解讀方式(Fook & Gardner,2007;Fook,2012)。因此,從社會工作實踐的社會性而言,反思必然是“批判性的”,它需要解構和重建現有的知識,確保新產生出來的做法和知識不帶有壓迫和歧視(Fook,2002)。
相信人擁有自覺(self-conscious)和社會行動(collective action)的能力,這樣的觀點可以追溯到德國啟蒙哲學家黑格爾(Hegel)的貢獻,正是黑格爾的辯證法向人們展現了批判反思的哲學基礎,黑格爾相信事物始終處于一種“成為”(becoming)的過程中,只有通過對事物內在發展動力中尚未充分展現的潛在部分的揭示,才能了解事物的發展規律,而潛在動力的揭示就需要借助人們所擁有的對自己生活經驗進行審視的自覺理性(self-conscious reason)(Forster,1993:132),從而找到社會發展過程中潛在的矛盾面(Healy,2000:14)。與黑格爾不同,馬克思強調辯證邏輯的物質性,他把人們的自覺理性與物質生產方式聯系起來,重新審視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進程(Healy,2000:15-16)。這樣,社會工作的批判反思也就具有了社會性和歷史性。此外,批判反思還汲取了女性主義、種族理論、批判神學等不同理論流派的觀點(Gray et al.,2009:77)。
有學者根據哈貝馬斯的三種知識來源(經驗—分析、解釋—現象學、批判—解放)將反思分為三種:技術反思、實踐反思和批判反思(Van Manen,1977),或者稱為技術反思、實踐反思和解放思考(Taylor,2006)。盡管這些稱謂有所不同,但是他們確定反思的內涵大體相似。技術反思是針對實證知識所做的反思,它基于經驗和分析,目的是提高“指導和控制”;實踐反思是針對經驗知識所做的反思,它相信知識與情景相關聯,具有變動性和復雜性,它基于經驗的解釋和現象學的分析;批判反思則是針對社會實踐知識所做的反思,它假設知識與權力關系以及社會公平公正聯系在一起,人們只有對主流意識形態中的不公正現象進行批判,才能找出社會改變的路徑(Fook,2012)。因此,這樣的批判反思也就具有了解放的性質(Ruch,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