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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體刑法學:回顧與展望

劉仁文[1]

“立體刑法學”自2003年由筆者提出,至今已經走過14年的發展歷程。[2]在此期間,“立體刑法學”逐步發展、完善和壯大,不僅受到學界的關注,而且產生了一定的社會影響,所受到的關注甚至超乎了研究者的預料。因此,我們對“立體刑法學”的來龍去脈進行梳理和總結,應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一 立體刑法學的由來

2003年初,時任《法商研究》刑法編輯的田國寶先生告知筆者,他們準備就進入21世紀后“中國刑法學向何處去”組織一期筆談稿。筆者當時一方面對儲槐植教授的“刑事一體化”思想產生強烈共鳴,對我國刑法學忽視犯罪學和行刑學的研究很不以為然;[3]另一方面又不止于此,對當時學界已經開始討論的刑法的合憲性問題“心有戚戚焉”,并深感我國刑法要真正實現現代化,必須使憲法對刑法的制約具有可操作性;同時,對當時司法實踐中頻繁發生的刑民交叉案件,到底是該“先刑后民”,還是“先民后刑”,還是要分情況而論也頗為困惑。[4]于是,筆者以刑法為中心,嘗試著從不同角度來看刑法,最后提交了一篇3000來字的筆談稿,題目就叫《提倡“立體刑法學”》[5]。該筆談稿提出了“立體刑法學”的基本框架,即刑法學研究要瞻前望后(前瞻犯罪學,后望行刑學);左看右盼(左看刑事訴訟法,右盼民法、行政法等部門法);上下兼顧(上對憲法和國際公約,下對治安處罰和勞動教養);內外結合(對內加強對刑法的解釋,對外給刑法的解釋設立必要的邊界)。[6]這組筆談稿后來被中國人民大學《復印報刊資料·刑事法學》全文轉載。

2009年,《東方法學》特邀編輯游偉教授盛情向筆者約稿,遂與他提起6年前的那個筆談稿,想將其擴展成一篇論文,他當即同意。筆者幾乎是一氣呵成的,在原來的基礎上完成了一篇兩萬多字的論文,以“構建我國立體刑法學的思考”為題,發表在《東方法學》2009年第5期。[7][8]該文除了對各部分以具體問題切入展開較深入的討論外,還對某些內容做了一些修正,如把“內外結合”中原來的“對外給刑法的解釋設立必要的邊界”改為“對外要重視刑法的運作(環境)”。此外,該文還提出“立體刑法學”的兩個理論基礎:一是系統論和普遍聯系的哲學基礎;二是刑法效益的經濟學基礎。隨后,這篇發表于并非核心期刊的論文相繼被《中國社會科學文摘》和《高等學校文科學術文摘》轉載。

2010年,筆者把自己與“立體刑法學”這一主題相關的論文編成《刑法的結構與視野》一書,收入陳興良教授主編的《中青年刑法學文庫》。陳教授在給該書所做的序言中指出:“‘立體刑法學’的核心是不能孤立地研究刑法,而要把刑法置于整個法律體系中進行研究,從而拓展刑法學研究的視野。因此,這一命題正好切合該書書名中的‘視野’一詞。”[9]該書出版后,“立體刑法學”進一步引起學界關注,《學術動態》以及《法制日報》、《北京日報》均以“我為什么要提倡立體刑法學”等為題約稿并發表了筆者的相關文字。儲槐植教授表示,很高興看到該書在突出刑法主體性的基礎上拓展了“刑事一體化”。[10]

2011年,筆者以“立體刑法學研究”為自選課題成功申報了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在接下來的幾年中,課題組運用“立體刑法學”的思維,借助中國社會科學院要報,分別就《刑法修正案(九)》、《反恐法》、《社區矯正法》、《治安管理處罰法》、《證券法》等多部法律提交立法研究報告。這些研究報告中的多篇受到中央領導的批示,榮獲“中國社會科學院優秀研究報告”一、二、三等獎等若干獎項。與此同時,課題組形成了40余萬字的《立體刑法學》書稿,并順利獲得國家社會科學規劃辦的免檢結項。

近年來,“立體刑法學”又相繼獲得學界和社會的一些肯定和鼓勵。2016年,筆者的“立體刑法學”論文榮獲中國刑法學研究會優秀論文一等獎。2017年,《北京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認為該研究有創新價值,約稿并集中推出“立體刑法學”課題組的部分成果。最高人民檢察院機關刊《人民檢察》也對我們的研究成果非常感興趣,對筆者做了專訪。[11]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社會科學院重點學科馬克思主義法學的負責人莫紀宏教授在給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國際法研究所所做的一次馬克思主義法學的報告中,也充分肯定“立體刑法學”的思想,認為它體現了馬克思主義的普遍聯系、辯證統一等觀點。這也讓筆者想起恩格斯的一句話,自然科學家可以采取他們所愿意采取的那種態度,但他們還是得受哲學的支配。[12]

2014年再回首,筆者掩卷沉思:“立體刑法學”為什么會受到關注?它的價值究竟在哪里?

二 “立體刑法學”的生命力分析

“立體刑法學”之所以具有生命力,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的原因。

一是符合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方法論和認識論。唯物辯證法的普遍聯系、相互作用的原理和系統論是“立體刑法學”的哲學基礎,尤其系統論與唯物辯證法本身就有著天然的聯系,二者在世界觀、方法論和認識論上是一致的。[13]正如現代系統論的創始人貝塔朗菲所言:“雖然起源不同,但一般系統論的原理和辯證唯物主義相類似則是顯而易見的?!?a id="w014">[14]我國系統科學的先驅錢學森也指出:“局部與全體的辯證統一,事物內部矛盾的發展與演變等,本來是辯證唯物主義的常理,而這就是‘系統’概念的精髓?!?a id="w015">[15]法學和法治是一個開放的復雜巨系統,刑法學和刑事法治作為其中的一個子系統,既具有相對整體性、層次性,又有自己的要素、結構和功能,對內有其自組織系統的原理,對外有和環境的關系及其溝通,[16]“立體刑法學”正是刑法作為一個系統及其隸屬于一個更大系統的思維反映,符合系統運作的規律性要求。

二是中國刑法發展的時代要求。筆者在2003年提出“立體刑法學”命題時,中國刑法學的發展已經進入了規范化、專業化的時期,但如當時所指出:“隨著學科分工越來越細,學科間日漸形成壁壘,學術研究‘碎片化’的現象越來越嚴重?!比绻f改革開放之初,以及1979年新中國第一部刑法典頒布的時候,我們面臨的主要任務是刑法學專業的建立和刑法學知識的自身發展,但經過20多年的積累和耕耘后,打破學科壁壘、樹立系統思維就又成為一個現實問題,正所謂問題是時代的格言,文隨世轉是也。科學史也說明了這一點。笛卡爾時代,科學家的思維是把自己所考慮到的每一個難題都盡可能地分成細小的部分,直至可以而且適于加以圓滿解決為止。這種“分析程序”對人類的科學進步曾起到過很大的作用,但隨著人類認識的深入,其卻發現這種研究范式忽略了事物的整體性,特別是它的有序結構和普遍聯系,以致把整個世界以及一切事物都看作被分析到極限的不變實體(微粒、質點)的機械聚焦。辯證唯物主義正是看到了這一邏輯的缺陷,指出事物存在的矛盾性質及其普遍聯系和轉化的辯證過程,為辯證邏輯向系統邏輯的發展創造了思維上的條件。正如恩格斯所指出,隨著自然科學領域中每一個劃時代的發現,唯物主義也必然要改變自己的形式。如果說20世紀80年代的系統法學因當時法學的主要任務在于法教義學的恢復和深化而難免曇花一現的命運,那么法教義學體系建立起來后,系統法學的再次勃興就成為不可避免的事情。[17]實際上,已經有不少學者對我國刑法學研究的面向單一化、言必稱德日等弊端進行反思,呼吁回應型刑法學的研究路徑。[18][19]刑法學研究本該是多面向的,特別是今天,我們更應多關注中國豐富的立法和司法實踐,注意從本土的經驗中提升中國自己的刑法理論,而不要只滿足和甘心做國外理論的介紹者和引進者。

三是反映了刑法運行的實際狀況?!傲Ⅲw刑法學”既是一種研究方法,也是對刑法運行實際狀況的反映。例如,甲、乙兩人在同一個城市的不同區分別實施了容留賣淫的行為,甲被所在的區法院以容留賣淫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乙則被所在的區公安局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處以15日拘留、5000元罰款的行政處罰。為什么性質完全相同的行為,結果會如此不同呢?原來,《治安管理處罰法》第67條與《刑法》第359條對引誘、容留、介紹賣淫罪的表述是完全一樣的。根據《刑法》第359條,情節嚴重的引誘、容留、介紹他人賣淫的,處5年以上有期徒刑;對于只是一般情節或較輕情節的引誘、容留、介紹賣淫行為,判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而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第67條,情節較輕的引誘、容留、介紹他人賣淫的,處以5日以下的拘留或500元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的上述行為,應該處以10日以上15日以下的拘留,可以并處5000元以下的罰款。也就是說,引誘、容留、介紹賣淫情節嚴重的,《治安管理處罰法》也作了規定。[20]《治安管理處罰法》和《刑法》如此深度競合的規定,即便完全出于公心辦案,也難以達到執法的協調。但這種法律運行過程中所出現的問題必須解決,否則不僅對當事人不公,也會對法秩序的統一造成損害。這就要求對《刑法》與《治安管理處罰法》的無縫對接進行研究。又如,交通事故的行政責任認定與交通肇事罪的刑事責任認定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涉及刑事責任與行政責任在目的、功能、歸責方法等一系列問題上的復雜關系。2000年頒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發生重大交通事故,在分清事故責任的基礎上,對于構成犯罪的,依照《刑法》第133條定罪處罰。根據該司法解釋,交通肇事罪的成立條件呈現一個顯著的特點,即行為人在交通事故中的行政責任與交通肇事罪的成立與否緊密聯系,且成為交通肇事罪犯罪構成要件的一部分。因此,分清事故責任就成為認定交通肇事罪的重要依據,甚至可以說,事故責任的大小直接決定交通肇事罪成立與否。但行為人對交通事故負有交通運輸管理法規上的行政責任是否就直接導致其承擔交通肇事罪的刑事責任,卻不可一概而論,還需要考察行為人的交通違法行為與交通事故之間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以及行為人主觀上對交通事故的發生是否具有刑法上的過失,等等。[21]再如,刑事訴訟過程中的刑事和解等事實上起到了刑法上的除罪化作用,這再好不過地說明了刑法與刑事訴訟法密不可分的關系。[22][23]總之,刑法在關系中運行,刑法在動態中運行,它與相關法的界限、融合和相互協作,是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四是打造中國特色刑法學話語體系的一個重要抓手。當今,我們都在強調構建中國的法學話語體系,提高設置議題的能力。因而,“立體刑法學”就是一個較好的議題,它立足中國,從中國所要解決的問題出發,既服務于中國的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推動我們的刑事法治不斷走向良法善治,又面向世界發出中國刑法學的聲音,使中國刑法學不致成為“無聲的刑法學”。以交通肇事罪為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交通肇事后,單位主管人員、機動車輛所有人、承包人或者乘車人指使肇事人逃逸,致使被害人因得不到救助而死亡的,以交通肇事罪的共犯論處。這是司法解釋確立的過失犯以共犯論處的特例。另外,該司法解釋還全面實行“客觀歸責”,棄用自然的因果行為論和心理責任論。[24]不管理論上如何看待這些規定,它卻實實在在地影響著中國刑法的運作。筆者相信,與那些西方已經耳熟能詳的理論、學說相比,這些生動的中國實踐更能引發外國學者對中國的興趣。[25]又如,中國懲罰危害行為采取行政處罰和刑事處罰的二元體系,與此相對應,司法機關出臺了大量的“立案標準”以及其他司法解釋,為刑事司法提供了具體而詳細的標準,以便區分違法和犯罪,這使得《刑法》與《治安管理處罰法》(以及之前的勞動教養)、刑事司法與行政執法的區分與銜接成為一個重要的現實問題,對這些問題的深入研究和妥當處理,不僅對中國的法治有直接意義,而且也是在國際上發出中國刑法學聲音的絕好素材。

三 “立體刑法學”的最新課題

以刑法為主體,“立體刑法學”領域近年來出現了一些新的課題。

就瞻前望后而言,在前瞻犯罪學方面,盡管總體來講,我國犯罪學還不夠發達,犯罪學服務于刑法學的能力還有待提升,刑法學對犯罪學成果的自覺吸納能力也還不夠。值得一提的是,我國在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和2015年刑法修正案(九)中先后兩次削減死刑罪名時,都是以實證資料為基礎,確信死刑削減不會造成犯罪上漲為前提的。前者的背景是,2007年死刑核準權收歸最高法院后,司法實踐中死刑大幅下降,而社會治安非但沒有惡化,嚴重暴力犯罪反而呈現某種程度的下降。后者同樣如此,2014年10月27日,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主任的李適時在向全國人大常委會作刑法修正案(九)草案的說明時指出:“2011年出臺的刑法修正案(八)取消13個經濟性非暴力犯罪的死刑以來,我國社會治安形勢總體穩定可控,一些嚴重犯罪穩中有降。實踐證明,取消13個罪名的死刑,沒有對社會治安形勢形成負面影響,社會各方面對減少死刑罪名反應正面?!?/p>

在后望行刑學方面,我國即將出臺的“社區矯正法”應當對刑罰走向開放化起到積極的作用。事實證明,行刑的效果和可操作性會直接影響一種刑罰的適用率。如我國的管制刑之所以在實踐中判得不多,主要是其執行起來有困難(尤其是對流動人員犯罪的)。如果我國通過“社區矯正法”能增強對被判處管制者的監管,就能夠很好地激活這一刑罰的適用。因而,我們現在常說罰金刑的判決在實踐中難以執行,關鍵在于我們應當借鑒國外的做法,從總額罰金制改為日額罰金制,即判處的是被告人的罰金天數,再根據不同被告人的經濟能力來決定其每天應交付的罰金數額。這樣,同罪同判的只是罰金的天數,乘以每個不同經濟能力的被告人的日額罰金,則經濟能力好的人要多交罰金;反之則少交。它既能讓每個受處罰的人感受到刑罰的效果(防止富人因交罰金少失去威懾力),又能改善罰金刑的執行狀況(防止窮人交不起罰金)。不僅如此,法律還應有更細致的安排,如犯人判決后失業了,如何解決原來的罰金交不起的問題。如果其失業是自己好吃懶做等自身原因造成的,那就要折抵刑期去監獄服刑;如果是經濟危機等非自身原因造成的,那就可以改作公益勞動,甚至當法庭認為有足夠理由時,則可以直接免除。所以,我國亟須制定一部統一的《行刑法》,用以統轄《監獄法》、《社區矯正法》等諸多行刑方面的法律規范。[26]另外,鑒于刑法修正案(八)對某些嚴重暴力犯罪確立了限制減刑的制度,刑法修正案(九)又對重特大貪污受賄犯罪確立了不得減刑、假釋的終身監禁制度。這些新增的刑罰措施實際效果如何,對犯人改造有什么影響,均亟須跟蹤研究。

就左看右盼而言,新的課題就更顯豐富。在左看刑事訴訟法方面,以我國2012年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新增的“強制醫療特別程序”為例,該程序對依法不負刑事責任的精神病人實施了危害社會的行為的,就其強制醫療特別程序的適用條件以及啟動、審理、復議、執行和解除等程序作了規定,將原來由公安機關一家決定、執行的行政化程序納入司法化軌道,在較大程度上回應和解決了“被精神病”的問題,使刑法中原來簡單的一句“在必要的時候,由政府強制醫療”更具可操作性。對于這樣一種刑法中典型的保安處分措施,通過修改刑事訴訟法落實具體程序,改變其空懸的命運,使得其在實踐中適用率大幅提高。由此,如果刑法中的類似制度,如收容教養制度能通過類似的特別程序加以規范,那么也能激活其在實踐中的適用。當前,我國青少年違法犯罪呈上升趨勢,學界和社會上有許多聲音呼吁降低刑事責任年齡,但筆者認為,降低刑事責任年齡遠非上策,從兼顧對青少年的保護和強化社會治理的角度看,將刑法中的收容教養制度加以司法化改造并激活其適用,應是比較理想的選擇。

在右盼民法、行政法等部門法方面,不僅我國新出臺的《民法總則》給探討刑法與民法的關系提供了嶄新的素材,[27]而且諸多行政法領域也顯露了不少有價值的話題;此外,刑法修正中本身也有不少條款引發這方面的討論。[28]例如,我國新出臺的《民法總則》第127條規定,“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這說明網絡虛擬財產具有占有、收益、處分的財產屬性,可以將其作為一種民事權利以物權的方式進行保護。民法對網絡虛擬財產的明確規定為刑法進一步按照準財產犯罪的屬性處理提供了空間。又如,我國《民法總則》第111條規定:“自然人的個人信息受法律保護。任何組織和個人需要獲取他人個人信息的,應當依法取得并確保信息安全,不得非法收集、使用、加工、傳輸他人個人信息,不得非法買賣、提供或者公開他人個人信息?!蹦壳?,我國刑法只將侵犯公民個人信息中比較嚴重的行為,如非法買賣、提供、竊取、騙取公民個人信息等行為規定為犯罪;《民法總則》擴大公民個人信息保護的范圍之后,刑法有必要及時跟進,將“非法收集、使用、加工、傳輸、公開”行為與“非法買賣、提供、竊取、騙取”行為作同樣的禁止性規定。再如,我國《反恐法》從性質上來說,屬于一部行政法,但它在第30條規定了一個刑法上典型的保安處分措施——“安置教育”,即,“對恐怖活動罪犯和極端主義罪犯被判處徒刑以上刑罰的,監獄、看守所應當在刑滿釋放前根據其犯罪性質、情節和社會危害程度,服刑期間的表現,釋放后對所居住社區的影響等進行社會危險性評估,經評估具有社會危險性的,監獄、看守所應當向罪犯服刑地的中級人民法院提出安置教育建議”。這表明,安置教育作為獨立于刑罰的保安處分措施在我國得到正式確立,并且是在刑法之外確立的。目前,我國反恐怖主義法對安置教育的規定仍然是初步的,規范安置教育對象、行為、程序、機制等內容的制度體系還遠未完善。[29]我國如此重大的制度變革,竟然在刑法之外的行政法中悄然產生,應當說,刑法學界的總體關注還是遠遠不夠的。說到刑法與行政法的關系,晚近的幾次刑法修正案還有一個很突出也很引起爭議的現象,那就是所謂的用刑法倒逼有關行政法的出臺。即在一些法定犯中,本來應當行政法先行,才符合刑法的保障法特點;但現在卻倒過來了,刑法先出臺一個罪名,規定違反國家有關規定的某種行為為犯罪,然后再來倒逼“國家有關規定”的出臺。筆者對此是持批評態度的,因為它違反了社會治理應當遵循的行業自治—行政規制—刑罰制裁的一般位階和邏輯,更何況有時“倒逼”還不一定能馬上到位。如2009年的《刑法修正案(七)》就增設了“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2015年的《刑法修正案(九)》又把本罪的主體由特殊主體修改為一般主體,并提高了法定最高刑],但至今作為該法前置法的“公民個人信息保護法”仍未出臺。[30]

就上下兼顧而言,在上對憲法方面,如何加強《憲法》和《立法法》等憲法性文件對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包括司法解釋)的硬約束,仍然是一個亟須從制度上化解的難題。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我國刑法就難以真正實現現代化和法秩序的統一,也無法在刑事法治領域切實樹立憲法的權威,落實“依憲治國”。而在上對國際公約方面,隨著我國加入的國際公約越來越多,參與國際層面的維和行動、護航行動越來越多,需要研究的問題也越來越多。如《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有效推動了我國晚近幾次刑法修正,增設“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對有影響力的人行賄罪”等罪名,但我國刑法仍然在很多問題上與公約的要求存在差距。如我國刑法仍將賄賂的標的物限于財產性利益,對照《聯合國反腐敗公約》中的“不正當好處”,顯然后者并不限于財產性利益,也包括請托人為受托人親屬安排工作、晉升職位、提供家政服務乃至性服務等非財產性利益。另外,我國刑法至今沒有“海盜罪”這一罪名。我國按照聯合國安理會的有關決議派遣海軍艦艇赴亞丁灣、索馬里海域護航后,此問題就逐漸凸顯出來。雖然我國刑法中有相關罪名來處理絕大多數海盜行為,但在國際刑事司法合作中,“海盜罪”作為一種公認的國際犯罪,更容易得到國際社會的理解與配合,而如果套用其他罪名,則很可能因各國法律制度的差異甚至意識形態的干擾而影響合作的順利進行。2015年,習近平主席簽署的特赦令使我國沉睡了40年之久的特赦制度得以復活,但這次特赦決定作出后,各地在執行中表現了一定程度的“亂象”說明,我們的規定還太原則、太粗糙,需要根據《憲法》制定出一部可操作的具體的赦免法,從實體到程序對赦免的申請、啟動、審查、決定等各個環節進行規范。這也是依法治國、依法行赦的應有含義。同時,筆者認為,我們還需要建立死刑犯的申請赦免制度,其不同于我國憲法已有規定的自上而下的赦免制度,是自下而上賦予每一個死刑犯申請赦免的權利的制度,這也是《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所明確規定的??紤]到可預見的未來,我國的死刑只可能減少而不可能完全廢除,這項制度應當逐步健全完善。[31]

在下對治安處罰和勞動教養方面,勞動教養制度已經廢除,自然不存在刑法與其銜接的問題,但類似勞動教養的一些制度還存在。如收容教育、收容教養等,而刑法與這些制度的關系仍然未完全了斷。因而,從強制醫療的司法化改造和有關國際公約的要求來看,對這些剝奪和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都應進行司法化改造,將其納入未來大刑法中的“保安處分”。至于治安處罰,目前,我國正在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如何與刑法銜接好,也是一個現實問題。[32]

就內外結合而言,在對內加強對刑法的解釋方面,為了應對快速發展的社會,我們需要認識到,堅守罪刑法定原則和刑法的謙抑性,與適當發揮司法的能動性并不矛盾。以網絡犯罪為例,傳統刑法并不是網絡時代的產物,但現在的網絡社會已遠非虛擬社會,而是成為另一種現實社會。因而,我們必須對有的條款作適當的擴大解釋,使之包括有關網絡行為是當務之急。筆者近期對破壞生產經營罪的一項研究指出:“耕畜”和“機器”固然不能實現網絡時代對于生產經營要素的概括,但“其他方法”可以被合理解釋以應對網絡時代,即合于破壞生產經營的本質,如通過改變網絡影響力對網絡空間中的生產經營進行破壞。在全國首例惡意好評案中,網絡空間中的商鋪的成交量(銷售量)和信譽評價就是網絡影響力,買家正是通過參照網絡影響力作出購買決定。因而,這起案例正是通過反向刷單、惡意好評導致了競爭對手網絡影響力的降低,進而致使其經營損失的出現,故一、二審法院的判決均認定被告人構成破壞生產經營罪。[33]

在對外重視刑法的運作環境方面,筆者曾在近期關于“死刑與媒體”的研究中指出:當基本的案件事實確定下來后,案件結果仍然有一定的不確定性。

這其中既有因媒體影響由死復生的案例(如吳英案),也有因媒體影響由生入死的案例(如劉涌案、李昌奎案等)。因此,如何建立健全媒體和司法之間的行為規則,增強司法機關抗外部干擾的能力,仍然是我國法學研究一個重要的話題。隨著新媒體的發展,人人都是記者、人人都是新聞傳播者的時代已經到來,媒體對司法的影響成為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近年來,天津大媽賣氣槍案、內蒙古農民收購玉米案、于歡刺死辱母者案,以及前些年的許霆案中,原審給人的感覺都是依法辦案、于法有據,如果沒有媒體炒作,案件結果可能會無人挑戰,甚至如果普通老百姓質疑案件結果,司法機關還會說刑法和司法解釋就是這么規定的。但如今我們身處一個“眾聲喧嘩”的網絡時代,如果案件結果顯失公平、違背常理常情,即便你再于法有據,也將受到社會的質疑及由此帶來的壓力。正如筆者在于歡案的一次采訪中所表達的:罪刑法定不能機械化甚至庸俗化地去理解,要把刑法教義學和人的常情常理以及社會對正義的通俗理解結合起來。更進一步說,我國20年前為廢除類推,確立罪刑法定,當時強調形式法治有合理的歷史背景,但現在則到了需要實質法治的時代,否則就會出現專業與大眾的撕裂。由此,對于常理常情以及社會對正義的通俗理解,理論上要做的是,以法學的語言把這種常理常情表述出來,提供給立法與司法者參考,發揮一個社會常情與法律的中介和銜接作用。國外刑法與理論對協調法律和人情有很多行之有效的做法,期待可能性就是一例。從法教義學自身的視角來看,無論是立法還是司法,都必須嚴格遵循法定程序和要求,不可能完全按照人情與社會認知行事,所以這就需要解釋。解釋就像一個翻譯,在充分考慮法律基本原則原理的基礎上,吸收人情與社會認知,對法律的嚴峻性進行調和,再把這些用法律的語言和程序表現出來,填充不完善的法條,這就是解釋的作用。

四 推動“立體刑法學”進一步發展的思考

雖然“立體刑法學”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我們應當看到,“立體刑法學”所面臨的瓶頸也還存在,進一步推動和完善“立體刑法學”的研究任重而道遠。筆者深深地思考目前“立體刑法學”需要著力解決的問題、困惑和疑問,認為其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突出刑法(學)的主體地位。我們要解決的是其他領域如何更好地為完善我們的刑法理論、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提供有價值的智識支持。[34]我們的研究成果“刑法與憲法”、“刑法與刑訴法”不能簡單地倒過來也可以成為“憲法與刑法”、“刑訴法與刑法”的研究成果。[35]在這方面,借助刑法學者之外的其他學科的力量固然重要,但刑法學的發展畢竟主要靠我們刑法學人自身來完成,即使借助其他學科的力量,也需要我們刑法學者在課題組織、話語轉換、知識整合等方面發揮主體作用。[36][37]這就要求我們刑法學者必須具備“立體刑法學”的視野和自覺,但我們在此方面,還做得不夠。例如,按照有關國際公約的要求,一切剝奪人身自由的措施都應當是刑法的后果(哪怕你給它貼上行政處罰的標簽),但我們很多刑法學者對刑法典之外眾多剝奪人身自由的措施鮮有關注。遠的如已經廢除的勞動教養制度,以及仍在執行的收容教養制度、收容教育制度等。[38]又如,在刑法修正案(九)的討論過程中,立法機關曾召集過幾次專家座談會,討論我國是否廢除嫖宿幼女罪等問題。與民意強烈要求廢除該罪名的呼聲相反,大部分刑法學者并不贊成廢除該罪名。筆者認為,在反對廢除嫖宿幼女罪的問題上,有的刑法學者的理由確實牽強,站不住腳。因為嫖宿幼女罪的罪名不僅與有關國際公約的要求不符,而且也存在對幼女的污名化等許多刑法教義學之外的問題。我國已于1991年批準加入聯合國的《兒童權利公約》。該公約明確規定了對兒童權益無差別保護的原則,但我國刑法規定的嫖宿幼女罪并不符合這一原則。因為賣淫是以行為人具有性自主能力為前提的,根據嫖宿幼女罪的內容,既然幼女可以成為犯罪人的嫖宿對象,這就等于間接確認了幼女的性自主能力。然而,我國《刑法》又同時規定,對于與不滿14周歲的幼女發生性關系的,不論幼女是否“自愿”,均構成強奸罪。此規定的法理基礎在于,幼女并不具備性自主能力,對于性行為不能作出有效承諾,這也是世界各國刑法的立法通例。如此看來,嫖宿幼女罪其實是將幼女進行了“賣淫幼女”與“普通幼女”的分類,并對二者采取了不同的保護態度。這種因幼女身份差異而對其實施不同保護的做法,顯然是對無差別保護原則的違背。此外,嫖宿幼女罪還存在對幼女的污名化效果和不利于防治此類犯罪等諸多弊端。從刑法規定可知,由于嫖宿幼女罪的犯罪人以幼女為“嫖宿”對象,因而對犯罪人適用嫖宿幼女罪,與之相對的幼女就被認為是娼妓,而且以這樣的罪名來辦理案件,很容易對受害幼女造成二次傷害甚至終身傷害。與對幼女的污名化效果相反,嫖宿幼女罪對于犯罪人而言,則有可能削弱社會的譴責度。就日常用語來看,“嫖客”和“強奸犯”所承載的社會譴責度顯然是很不一樣的(在某些落后地方,嫖娼甚至被視為男子有能耐的表現)。因而,以嫖宿幼女罪對犯罪人定罪處刑,其實是將“強奸犯”的標簽換成了“嫖客”,由此可能削弱社會對犯罪人的譴責度,也不利于從嚴懲治和防范這類犯罪。[39]2003年,曾發生了蘇力教授與刑法學界的一場學術爭議。當年1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關于行為人不明知是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雙方自愿發生性關系是否構成強奸罪問題的批復》,規定,“行為人確實不知對方是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雙方自愿發生性關系,未造成嚴重后果,情節顯著輕微的,不認為是犯罪”。該司法解釋出來后,蘇力教授撰文對其提出強烈質疑和批評,認為這將在實踐中產生可怕的后果,即此舉會使社會最為唾棄且無法容忍的同幼女發生性關系的潛在主體得到豁免。由于蘇力教授并不是刑法學者,其有些論述確實不專業(如對我國刑法學界已經得到公認的主客觀相統一原則提出挑戰,認為我國刑法上對奸淫幼女罪的規定屬于不問主觀過錯的嚴格責任),因而,幾乎受到刑法學界異口同聲的討伐。但蘇力的觀點卻得到了全國婦聯、團中央等部門的大力支持,由于這些人民團體的壓力,最高人民法院最后竟然以內部發文的形式通知該司法解釋暫停執行。事過多年,再看這場爭論及其結果,蘇力教授固然在刑法上有點外行,但他抓住了公共政策需要考慮社會效果這一牛鼻子(立法、司法解釋都是一種公共政策),并且他的擔心在當時的社會風氣下不是沒有道理的。而刑法學界捍衛主客觀相統一的原則并沒有錯,但簡單地因為司法解釋符合主客觀相統一原則就無條件地為其背書,視野也是略顯狹窄的。筆者當時對最高人民法院前述批復的表示方式曾提出過質疑,認為這種表述隱藏著一種潛在的消極后果:容易讓那些奸淫幼女者以“確實不知道對方是不滿14周歲的幼女”為借口,進而逃脫法律制裁。我國臺灣地區在此方面的“司法解釋”規定:“不以行為人明知被害人未滿14歲為必要,具有奸淫未滿14歲女子之不確定故意者,亦應成立本罪?!边@里的“不確定故意”相當于我們刑法中的“間接故意”。如果最高人民法院的“批復”也采取此思路,即從正面去警告當事人間接故意就可以構成奸淫幼女犯罪,而不是從反面去強調“不認為是犯罪”,可能其社會效果和命運就會不一樣。[40]

其次,要區分實然和應然?!傲Ⅲw刑法學”在兩個層面展開:一是實然層面,這主要是針對法律適用而言;二是應然層面,這主要是針對立法完善而言。例如,我們過去有勞動教養,所以從中國的實際出發,必須研究刑法與勞動教養的界限和銜接,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從憲法(特別是帶有憲法性質的《立法法》)和有關國際公約的要求出發,探討勞動教養制度的改革問題。同理,我們現在一方面要解決實務中的刑法與治安管理處罰法的銜接問題,另一方面也不妨礙我們討論治安拘留、收容教育、收容教養等制度的改革問題。又如,我們現在既要按照法律規定和現有的司法解釋來操作刑事附帶民事訴訟,但同時也有必要從刑法與民法的關系來探討如何完善刑事附帶民事訴訟這一刑民混合制度,特別是要借助民法學科的知識來反思這一制度。我們課題組經過研究認為,在完善該制度時可以參考全部賠償原則。因為在現代民法中,全部賠償原則是各國立法和司法實踐中的通例。全部賠償原則是指無論侵權行為人主觀過錯如何,是否已經承擔了行政或者刑事上的責任,都應該就被害人全部財產損失以及精神損害的大小來確定民事賠償的范圍。其主要包括的內容為:首先是財產損失賠償,比如在犯罪過程中對造成的財物的毀壞的賠償;其次是對人身的損害而引起的財產損失的賠償,如犯罪人對他人人身造成傷害而伴隨著財產損失,對這種損失也應該進行賠償。顯然,我國目前的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賠償范圍并不符合全部賠償原則。當然,在實然和應然之間,還存在一些法規范不明朗的灰色地帶,需要理論研究去填補,此時學說見解本身就可成為辦案的參考和依據。

再次,關于刑事政策在立體刑法學體系中的地位歸屬。有學者曾指出,現有的立體刑法學體系雖然在某些具體論述中也曾提及刑事政策,但在理論基本構造的第一層級上沒有明確刑事政策的地位,這使刑事政策的地位矮化,刑事政策的地位似乎隱而不彰。相應地,刑事政策學也在其中無立足之地,由此留下了一個應予彌補的缺憾。[41]德國刑法學者李斯特的“整體刑法學”思想中,“犯罪態勢—刑事政策—刑罰”是其基本結構,刑事政策具有貫穿前后的靈魂導引作用。李斯特在廣義上界定了“刑事政策”,“所謂刑事政策,是指國家借助于刑罰以及與之相關的機構來與犯罪作斗爭的、建立在以對犯罪的原因以及刑罰效果進行科學研究基礎上的原則的整體(總稱)”。[42]在這樣的構想中,刑事政策成了聯結犯罪態勢、刑罰執行以應對犯罪的精神機樞。即使到了儲槐植教授的“刑事一體化”,由于其仍然強調刑事學科群的融會貫通,所以刑事政策仍然可以占據一個核心位置。到了筆者提出的“立體刑法學”,刑事政策卻隱身了。這對于一個以研究刑事政策為學術標簽之一的學者來說,確實奇怪。我們仔細考量后發現,不能說刑事政策在“立體刑法學”中就完全缺席,它至少隱身在一些角落。一是在前瞻犯罪學中。筆者強調只有把犯罪的原因弄清楚了,才能把準脈,確立科學的刑事立法政策(但對于科學的刑事司法政策及如何有效打擊犯罪似乎缺乏應有的位置)。二是在后望行刑學中。我們同樣強調對罪犯的改造和回歸要有科學的刑事政策,否則刑罰的效果就將不會彰顯,甚至前功盡棄。三是在上對憲法和國際公約上。這其實是對一個國家刑事政策的制定和調整有重要影響的視角。我國每一次的憲法修改、每加入一個重要的涉及刑事方面的國際公約,都會牽動刑事政策的定位與反思。四是在對內加強對刑法的解釋上。我們特別強調過刑法解釋的第三只眼——刑事政策,即在所謂的形式解釋和實質解釋之間,筆者主張用刑事政策來指導刑法解釋。當然,即便如此,刑事政策仍然在立體刑法學中找不到一個光明正大的出場位置,而且前述解釋也把刑事政策的實然和應然放到了一起。這或許與筆者過于注重形式美有關,或許與立體刑法學重視一種方法有關(立體刑法學雖然也有運作層面的意思,但似乎更偏重實然。這與用來指導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的刑事政策仍有一定的距離)。但不管怎樣,焦旭鵬博士的提問有道理,也不應回避。筆者曾想到“司法精神病學”等學科,它們是否在立體刑法學中應占一席之地。如確實需要,該歸屬何處也有待思量。

最后,關于“立體刑法學”的階段性目標和遠期目標。莫紀宏教授曾經指出,立體刑法學要達到兩個目標。其一是遠期目標。即明確立體刑法學的學術使命,強調立體刑法學不是要把傳統的刑法學知識推倒重來,而是要在方法論上對傳統刑法學知識進行整合和改造,以轉化成良好的機制,更好地解決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在現實中所遇到的挑戰,并以“立體刑法學”為起點,拓展出“立體憲法學”、“立體民法學”等其他領域,最終建立有中國特色的“立體法學”研究范式。其二是階段性目標。即當下應該做什么,指明應該以刑法為內核,與其他部門法配合,把刑法知識放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內來理解,以更好地發揮刑法在社會治理中的作用。[43]筆者認為,莫教授指出了“立體刑法學”理論上的目標,其實還有制度上的目標。[44]例如,勞動教養制度的廢除和強制醫療程序的司法化,就可以視為“立體刑法學”在制度變革方面所取得的階段性目標;而筆者關于建立中國“大刑法典”的構想就應當屬于“立體刑法學”的一個遠期制度目標,即把治安拘留納入刑法,把收容教養、收容教育等也納入刑法,在刑法后果上建立刑罰與保安處分的雙軌制,而在刑罰里又建立與重罪和輕罪相對應的重罪罰和輕罪罰。[45]此外,如刑法合憲性審查機制的建立等,也都是“立體刑法學”相關維度所追求的制度層面的重要遠期目標。

五 結語

儲槐植教授在2003年的《再說刑事一體化》一文中指出:“刑事一體化思想提出盡管已有十多年,還只能算是粗淺的開頭,尚需進一步深入和展開?!?a id="w046">[46]筆者從2003年最初提出“立體刑法學”思想起,迄今已歷經14年?!傲Ⅲw刑法學”最初提出的問題仍然存在(如我國至今沒有官方發布年度犯罪白皮書的做法,使得犯罪學研究成無米之炊;雖然“依憲治國”的提法已經耳熟能詳,但我國至今沒有建立起包括刑法在內的合憲性審查機制),隨著新的問題不斷產生,“立體刑法學”本身也需要不斷完善與發展。作為一個內涵豐富、容量巨大的學術命題,筆者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遠遠不能面面倶到,更需要有志于此的同道共同參與。由于理解和闡釋具有不可消解的公共性,“每一言說都是向他人和同他人的言說”,因而“言說在本質上就是共享”。[47]筆者認為,正如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哈姆雷特、每個人都可以從自己的角度去理解卞之琳的《斷章》一樣,大家對“立體刑法學”的思想也盡可以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去思考和豐富它。事實上,正如我們課題組最終成果所顯示的,在立體刑法學的每一個維度下,各個學者均有所發揮,有的研究成果甚至超出了筆者最初的設計,反過來又促進了我們對“立體刑法學”的反思與補充。[48]正如莫紀宏教授所言,既然“立體刑法學”有其生命力,那么“立體憲法學”、“立體民法學”等就同樣會有生命力,因為它們也一定面臨與刑法和刑法學相類似的問題。[49]如此,最終打造一門有中國特色的“立體法學”則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

[本文原載于《北京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5期,《人大復印報刊資料·刑事法學》2017年第12期轉載]


[1]劉仁文(1967—),1993年4月起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工作,現任法學研究所研究員、刑法研究室主任。

[2]劉仁文:《提倡立體刑法學》,《法商研究》2003年第3期。

[3]儲槐植教授的“刑事一體化”思想最早見于《中外法學》1989年第1期的《建立刑事一體化思想》,其中心意思是強調刑事學科群(諸如犯罪學、刑事訴訟法學、監獄學、刑罰執行法學、刑事政策學等)的知識融合,疏通學科隔閡。雖然“刑事一體化”思想內涵豐富,但給我印象最深的或者說使我想在此基礎上有所創新的還是它提出的刑法要受犯罪情況的制約和刑罰執行情況的制約。儲先生自己在其《刑事一體化與關系刑法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一書的前言中也說:“由犯罪學、刑法學和監獄學三部分組成作為署名的‘刑事一體化與關系刑法論’比較集中地反映了本人十余年來(1983—1996)發表的數十篇論文的基本精神和主題思想,文稿大致體現了作者思維緩慢進化的歷程?!币驗椤靶淌乱惑w化”僅限于刑事學科群,所以并不能包含刑法與憲法、刑法與民法等相關視角,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立體刑法學”的提出有其獨立的價值。另外,儲先生還追求和推崇“內涵豐富、表述簡明”的學術觀念表達,在這一點上,“立體刑法學”也可以說與“刑事一體化”的表述有殊途同歸之效。

[4]例如,同一個案子(如合同糾紛)在甲地被列為刑事案件(合同詐騙),在乙地被列為民事案件(合同欺詐),到底該哪邊先撤案,雙方各執一詞,學界觀點也不一致。這個問題至今沒有完全解決,甚至有的本來是民事案件,但當事人抓住這一漏洞,想方設法先讓公安立案和抓人,因為只要公安當作刑事案件來辦,欠錢一方就很可能把錢退回來。而在于歡刺殺辱母者的案件中,假如警察當初真的把向于歡母子要債的那幾個人抓了,會不會又受到“非法介入經濟糾紛”的指責呢?當然這樣說并不意味著在于歡案中警察就只能無所作為,相反,他們應當解除于歡母子被討債人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狀態。民法學前輩江平教授曾不止一次對我說過,民事欺詐和刑事詐騙的界限一直是長期困擾他的一個問題,過去我們的合同法規定有欺詐內容的合同是無效的,但現在改為是可撤銷的,也就是說,即便合同簽訂時有欺詐內容,也不一定就是無效合同。

[5]劉仁文:《構建我國立體刑法學的思考》,《東方法學》2009年第5期。

[6]劉仁文:《提倡立體刑法學》,《法商研究》2003年第3期。

[7]劉仁文:《構建我國立體刑法學的思考》,《東方法學》2009年第5期。

[8]兩個稿子中間雖然時隔6年之久,但“立體刑法學”的思維對我的學術研究一直在產生影響。我于2003年出版的《刑事政策初步》、2004年出版的《環境資源保護與環境資源犯罪》、2007年出版的《刑事一體化的經濟分析》,都不是就刑法論刑法之作。關于這一點,陳興良教授在2009年給拙作《刑法的結構與視野》的序中也指出:“劉仁文博士在以往的研究中,曾自覺采用了刑事一體化的分析方法。”陳教授認為“立體刑法學的命題與儲槐植教授提出的刑事一體化的命題具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在“立體刑法學的命題中,刑法學的主體性地位更為明確”。

[9]劉仁文:《刑法的結構與視野》,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第3頁。

[10]儲槐植:《走在刑法脈動的前沿——讀劉仁文〈刑法的結構與視野〉》,《人民法院報》2010年9月10日,第7版。

[11]在與該刊記者王淵的對話中,她談道,《人民檢察》在《民法總則》出臺后,想做一期“民法總則對刑法的影響”的筆談,曾先后約過幾位民法學者,結果都被對方婉言謝絕了;她們同時也準備做一期“治安處罰法與刑法的銜接”的筆談,也是苦于很難找到對這兩者都有研究的人。所以,當她們發現“立體刑法學”的有關報道后,就尤其關注追蹤。

[12]物理學家海森堡也說過類似的話,哲學,不管自覺不自覺,總是支配著基本粒子物理學的發展方向。

[13]隨著系統科學的發展,唯物辯證法已經由經典形式發展到了現代形式。

[14]貝塔朗菲:《一般系統論》,林康義、魏宏森譯,清華大學出版社,1987。

[15]吳世宦:《法治系統工程學》,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第39頁。

[16]當外部環境發生的事件與刑法所要維持的自組織系統發生緊張關系時,就產生了兩者的溝通問題,以及刑法子系統要否因此調整自己的組織結構的問題。

[17]再次勃興的系統法學應當是一種前進式的回歸,較之20世紀80年代法學界,對系統論多少有點生搬硬套和流于形式,現在則更強調運用系統論的思維和方法,深入開展接地氣的研究,以切實解決我國法治實踐和法學研究中面臨的各種具體問題。

[18]馬榮春:《“專業槽”:刑法學知識轉型中的一個原本、扭曲與回歸》,《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14年第3期。

[19]馬榮春認為,回應型刑法學對應的是回應型刑法,而所謂的回應型刑法,是指刑法的建構與運作應照應和尊重社會發展的當下狀況,回應型刑法學應在“回應”中實現對刑法學命題或主張的突破。

[20]吳學斌:《同種行為不同語境下的客觀解讀——尋找治安管理處罰法與刑法的模糊邊界》,轉引自戴玉忠、劉明詳《和諧社會語境下刑法機制的協調》,中國檢察出版社,2008,第307頁。

[21]劉仁文、王棟:《交通事故的行政責任認定與交通肇事罪的刑事責任認定之關系》,《刑事司法指南》2015年第4期。

[22]陳瑞華:《社會科學方法對法學的影響》,《北大法律評論》2007年第8期,第223頁。

[23]陳瑞華教授曾經指出,中國司法實踐中新出現的刑事和解運動,對犯罪與侵權概念的劃分提出了挑戰,傳統的刑法、民法是以對犯罪和侵權的嚴格劃分為依據的,而在刑事和解運動中,它是把輕微犯罪按照侵權方式來處理,將刑事訴訟按照民事訴訟的方式來運行的。

[24]阮齊林:《中國刑法各罪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6,第52—53頁。阮齊林教授認為,實踐出真知,正因為中國海量的交通肇事刑事案件,才逼出了主要依據行為之交通違章程度認定事故責任大小進而認定是否成立犯罪以及罪責輕重的先進有效的司法解釋,該司法解釋制定于2000年,歷時17年仍游刃有余。

[25]陳瑞華:《社會科學方法對法學的影響》,《北大法律評論》2007年第8期。正如陳瑞華教授所指出的,中國作為社會轉型期的國家,每個領域都在發生劇烈的變化,已成為世界上最為豐富的問題策源地,這是中國學者進行研究的最大優勢,而中國學者的最大劣勢則是研究方法。他進而提出,中國的法律學者究竟能作出多少自己的貢獻呢?中國法學研究者可不可以進行一場“法律發現運動”?

[26]筆者最近參加了中國法學會組織的《看守所法(征求意見稿)》立法專家咨詢會,大家比較集中的一個意見就是,《看守所法(征求意見稿)》把未決犯和一部分已決犯(余刑3個月以下的有期徒刑犯和被判處拘役的犯人)規定到一部法里甚至是一個管理模式里不合適,因為二者的功能定位是不同的。前者主要保障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后者則肩負著對服刑犯人的教育改造。隨著危險駕駛罪等輕罪的入刑、廢除勞教后犯罪圈的擴大,短刑犯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大,此問題就更加凸顯。因而,制定統一的《行刑法》確有必要。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已經作出了“完善刑罰執行制度,統一刑罰執行體制”的戰略部署,在司法體制改革取得階段性勝利的基礎上,下一步推進公安體制和司法行政體制的改革也是勢在必行的事情。也正因如此,包括筆者在內的許多與會者都建議應把看守所的隸屬體制由公安轉為司法行政部門。

[27]王莉:《民法總則對刑法發展的影響》,《人民檢察》2017年第9期;謝永紅:《民法總則對刑事責任年齡認定的影響》,《檢察日報》2017年4月19日,第3版。

[28]刑法修正案(九)關于“從業禁止”的規定中有“其他法律、行政法規對其相關職業另有禁止或者限制性規定的,從其規定”,學界對此褒貶不一。有人在立法時就提出反對意見,認為讓刑法從行政法的規定,顯得很不嚴肅。立法通過后,司法實踐中也很少有人民法院依據“從其規定”援引其他法律、行政法規來判處從業禁止,大多適用第37條之一第1款的“3年至5年”的期限。如有學者統計指出,其所收集的5份生產、銷售假藥罪的判決書宣告的從業禁止期限都是“3年”,而不是《藥品管理法》規定的“10年”;8份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的判決書宣告的從業禁止期限也都是“3年”,而不是《食品安全法》規定的“終身”;2份醉酒型危險駕駛罪判決書宣告的從業禁止期限分別是“4年”與“5年”,而不是《道路交通安全法》規定的“終身”。

[29]陳澤憲:《安置教育需要全面堅持法治原則》,《檢察日報》2016年10月27日,第3版。

[30]由于我國《公民個人信息保護法》遲遲未有出臺,只好靠司法解釋來解決該罪適用中的一些疑難問題。如自2017年6月1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侵犯公民個人信息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將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的“違反國家有關規定”解釋為“違反法律、行政法規、部門規章有關公民個人信息保護的規定”,但這將部門規章納入,超出了刑法第96條關于“違反國家規定的含義”。

[31]劉仁文:《論我國赦免制度的完善》,《法律科學》2014年第4期。

[32]作用不是單方面的,而是互相的。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規定,對使用偽造、變造的國家機關、人民團體、企業、事業單位或者其他組織的公文、證件、證明文件的,應當與偽造、變造或者買賣國家機關、人民團體、企業、事業單位或者其他組織的公文、證件、證明文件、印章等行為一樣處理,但刑法只規定了偽造、變造、買賣國家機關的公文、證件、印章罪和偽造公司、企業、事業單位、人民團體印章罪(沒有將使用行為入罪),其實,絕大多數的偽造、變造行為目的就是使用,刑法不將使用行為入罪并不合理[刑法修正案(九)在偽造、變造、買賣身份證件罪的基礎上增加了使用虛假身份證件罪也恰恰說明了這一點],不僅如此,它還導致實務中如果對偽造、變造行為無法查證或無法達到證據確實充分的標準,同時又找不到實物印模且不存在其他情節的,也只好通過治安管理處罰法按使用來處理。

[33]劉仁文:《網絡時代破壞生產經營的刑法理解》,《法學雜志》2019年第5期。

[34]依照刑法和相關司法解釋,違反國家煙草專賣管理制度,未經煙草專賣行政主管部門許可,非法經營煙草專賣品,情節嚴重的,要按非法經營罪來定罪處刑。非法經營罪的規范目的在于禁止未經許可經營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專營、專賣物品等行為,至于煙草為什么要專賣,盡管有的經濟法學者認為其是基于國家稅收控制和利益分配的考慮,而官方可能會從民眾健康角度來強調專賣的合理性,但從現代監管理論和反壟斷制度來說,煙草專賣卻被認為是行政壟斷,不具有合理性。如果煙草專賣的合理性越來越受到質疑,那將來就很可能取消這項專賣制度,相應地,非法經營罪也就不包括它了。顯然,就刑法論刑法,是解決不了這類問題的。

[35]一個刑法博士生寫“刑法與刑訴法”的博士學位論文和一個刑訴法博士生寫“刑訴法與刑法”的博士學位論文,雖然是同一個主題,但兩者的出發點、側重點和歸宿應當是不同的。因為前者寫的是一篇刑法學博士學位論文,后者寫的是一篇刑訴法學博士學位論文。

[36]胡水君:《法律的政治分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第273頁。

[37]這正如赫爾曼·康特諾維茨所宣稱的:法社會學只有由法律家以兼職的身份來做才能結出碩果??堤刂Z維茨的話雖然有點過,但至少說明法社會學對社會學家來說要更艱難些。

[38]甚至有的刑法學者連收容教養、收容教育的區別都說不清楚。

[39]劉仁文:《〈刑法修正案(九)〉應取消嫖宿幼女罪的規定》,《中國婦女報》2015年7月21日,第A2版。

[40]劉仁文:《奸淫幼女與嚴格責任——兼與蘇力先生商榷》,《法學》2003年第3期。

[41]此為焦旭鵬副研究員在2017年4月8日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主辦的“立體刑法學的回顧與展望”學術研討會上發言時所提出的觀點。

[42]〔德〕弗蘭茨·馮·李斯特:《論犯罪、刑罰與刑事政策》,徐久生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第212頁。

[43]劉昭陵:《立體刑法學的回顧與展望》,http://www.iolaw.org.cn/showNews.aspx?id=57491,2017年4月8日訪問。

[44]一般而言,立體刑法學既包括理論層面,也包括制度層面。例如,當我們說刑法與行政法時,其實就是從制度層面而言的(如刑法規范如何與行政法規范相銜接);而當我們說刑法學與行政法學時,則是從理論層面而言的(如刑法與行政法的規范目的與功能有何異同)。但在立體刑法學的某些維度里,可能并不是二者都具備,如犯罪學就應當只有理論層面,不好說它還有制度層面,此時基于對應的考慮,就叫“刑法學與犯罪學”;而在另外的維度里,可能著重討論的是制度層面,如刑法與治安管理處罰法,就不太好叫“刑法學與治安管理處罰法學”(當然,后者被稱為“治安管理學”倒也未必不可以)??傊?,立體刑法學在整個的書稿章節的編排和具體行文中,如何把理論層面和制度層面既加以區分又有機地糅合到一起,也是一個糾結的冋題。

[45]劉仁文:《調整我國刑法結構的一點思考》,《法學研究》2008年第8期。

[46]儲槐植:《刑事一體化》,法律出版社,2004,第504頁。

[47]海德格爾:《時間概念史導論》,歐東明譯,商務印書館,2014,第410頁。

[48]周維明博士提出了與立體刑法學相對應的一個概念“平面刑法學”。我覺得引入這個概念,確實有助于更形象地說明“立體刑法學”這個概念。在周維明博士看來,從刑法之內看刑法即屬平面刑法學,從刑法之外看刑法即屬立體刑法學。當然,這里可能涉及的一個疑問是,立體刑法學不也主張對內加強對刑法的解釋嗎?不過需要指出的是,它強調的是“內外結合”,即要把刑法內部的解釋和刑法的外部運作環境有機地結合起來,并強調互動,而不是割裂地、孤立地看問題,這應當是立體刑法學的一個精髓。

[49]除了莫紀宏教授有此觀點之外,刑訴法學者陳瑞華教授指出,當前法學研究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把本來屬于一個整體的法學研究予以肢解了,這使得憲法、刑法、民法、行政法和訴訟法的研究相互隔離,出現了“老死不相對話”的局面,于是,各不同學科的研究者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對屬于自己領域中的法律問題作出解釋和評論,對于超出自己學科領域的法律問題,既沒有解釋的能力,也沒有研究的興趣。而司法實踐的經驗表明,中國法律制度的主要問題恰恰發生在不同法律學科的交叉地帶。他還列舉了一系列刑訴法研究中需要求助于多學科理論和知識來解決的問題,如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并不要求追究違法偵查的辦案人員的個人責任,而只要求宣告違法偵查所得的證據無效,這在傳統的民事侵權法中是無法作出解釋的;還有附帶民事訴訟這個刑事訴訟中的大難題,以及刑訴法與憲法的關系……這簡直讓我覺得“吾道不孤”,似乎一門立體刑訴法學已經呼之欲出了!此外,商法學者趙磊副研究員最近在評論新通過的《民法總則》中有關商法規范的內容時也指出,絕大多數商法學者認為《民法總則》雖然也規定了一些相關商法問題,但是有很多缺失和不足。面對這種質疑,民法教授感覺很奇怪,為什么你們會有這種想法?《民法總則》已經給商法做了很好的安排了啊。這說明,在民法和商法之間,也存在很嚴重的學科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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