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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心道場

婁永琪 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院長、瑞典皇家工程科學院院士

婁永琪設計的嘉善吳鎮書畫院

1.反者道之動

“我進大學的時候完全不會素描”,婁永琪至今還能清晰地回憶起1991年他考入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期初的囧樣,“畫個立方體,我畫的這個邊都是平行的,拿支鉛筆仔細地畫平行線,但實際上我不知道原來這是透視……但是一年之后,我就是我們班素描畫得最好的。”

不過這并非一個“努力以致逆襲”的奮斗故事。“我一直不是一個特別用功的孩子”,婁永琪說,真正使他受益的反而是中學時讀過足夠多的書,“不管做什么事情,我會下意識地去思考方法。”

自覺地調配方法論讓婁永琪溜得飛起,讀研究生的時候,他成為上海最著名的手繪建筑效果圖畫家。但婁永琪放下畫筆賦予他的這個優勢生態位之果斷也是沒誰了,“大概99年的時候,我的一個同學跟我說,你不能再畫畫了,太浪費了……。”

“第二天我就不畫了……之后開始做我的建筑師事務所。到2007年左右,我大概建成了40多萬平方米的公共建筑”,婁永琪在此后創立筑道城市設計工作室(Studio TekTao),但于他而言,最值得珍視的是期間“我們做了很多別人沒有做過的事情”,而這反而刺激了婁永琪果決地放棄成為著名建筑設計師的人設,于2007年發起了“設計豐收”設計研究項目——聚焦于設計驅動的城鄉互動戰略設計研究項目。

兩次大轉身的灑脫與果決,頗有幾分似是沈約在《內典序》所言的“聞片議而陟道場,受一言而升彼岸”,但婁永琪沒有太多想把自身經歷大而化之的意愿,而是更確實體悟到生活中遮蔽創造力的可能因素太多,“有創意的人是幸存者,英文叫survivor。任何一個孩子在小時候它都是有創造力的,但是他在社會化過程當中,就不斷地被社會格式化,變得平庸了。”

“其實人人都是設計師,人人都有潛力成為一個有創造力的人,只不過很不幸他在成長過程他的創意逐漸被一層一層地封起來。封得實在太厚,光靠自己就怎么也揭不開了”。婁永琪說:“重塑教育是源頭,從內而外地避免創意被封存;另外一塊就是怎么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加有創造力,讓這個社會更加崇尚創造力,讓這個蓋子更加容易被打開。”

2.弱者道之用

解封創造力的兩條路徑,婁永琪一路親身走著,自然地就像左腳與右腳的交替,而并行的還有同一句解封的“咒語”——“更多的可能性”。

十余年前,當他設計的學校因為美得像園林廣受贊譽時,婁永琪卻擔心封閉式校區把教育和社會相隔離,不利于創新人才的培養。這造就了此后一直在鼓動學校拆墻的婁永琪,他說:“中國大部分大學都是由圍墻圈起來的,但大學和社會的界限、和城市的界限不應該這么明確。”

2008年,同濟大學前校長裴鋼決定將藝術設計系獨立出來,以原隸屬于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的這個系為基體,創建一個全新的設計學院——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裴鋼認為設計是能解決中國快速城市化之后的創新和轉型升級問題的“未來學科”,而對于同樣認可這一觀點的婁永琪來說,他更在意的是,重塑設計學科培養新型設計人才對于上述兩條路徑都足以起到提綱挈領的作用,就如同改革者之于改革。

“設計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專業之一!”婁永琪在設計創意學院官網的院長寄語中寫道,“它是為數不多的能把興趣和工作融為一體的專業:創造的快樂,令人著迷,沉浸其中總會受用終生;它是一個樂觀上進的專業:諸多問題都可以借助設計加以解決或改善,生活因創意而變得妙趣橫生;最重要的是,它鏈接了每個人的創造潛能和這個世界可能的變革:‘為一個更好的世界而創造’,讓設計充滿了使命感……”

“成立新學院時一分錢開辦費都不要給,”事實上位于同濟大學一街之隔的原“巴士一汽”園區內的這個“同濟大學最小的學院”的創建經歷,也與上述樂觀主義的宣告一脈相承,婁永琪說同濟大學給予學院的最大支持恰恰是學院和學科發展足夠的自由。

他希望從根子上就來源不同,“這是個創造性的學院。”為此,設計創意學院大一第一學期普及“開源硬件與編程”課程,力圖讓這些未來的設計者有不同的“工具箱”并由此引發在思維上有別于傳統設計者。“我提出了一個’立體T型‘的設計教育框架,試圖通過直接把設計教育和研究與真實世界相連,把我們的垂直能力、專業能力以及跨情景運用知識的水平能力整合起來,”婁永琪希望所有的學生以問題思維凝聚更廣泛的能力組合,而與此相配合的是學院做出更多底層的改變。

“設計正在從以造物為核心的活動升級為處理復雜關系的活動。社會、經濟、政治、民生等相關的大規模復雜問題,深深根植于社會技術和經濟背景中,蘊含豐富的關聯性。要應對這樣的問題,勢必對設計知識在廣度、深度和復雜度上提出更高的要求,”在論文《基于設計四秩序框架的設計基礎教學改革》中,婁永琪和合作者馬謹老師委婉地表達了傳統設計教育的不足和設計創意學院的改造方向,而外界的反饋無疑在肯定這種方向。

在2016-2018年QS(Quacquarelli Symonds,英國教育及留學機構)世界大學學科排名中,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在“藝術與設計(Art and Design)”學科分別位列全球第34、第26、第18名。2019年,排名進一步上升為全球第14名、亞洲第一。

設計師為數不多的能把興趣和工作融為一體的專業;是一個樂觀向上的專業;最重要的是它鏈接了每個人的創造的潛能和這個世界可能的變革。

3.有生于無

重塑教育在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的階段性成功,讓婁永琪有意愿去實驗設計課程的“基因編輯”能力。2017年,學院與黃浦區教育局合作創辦了上海市同濟黃浦設計創意中學,以三個全新特征界定了這所中學的不同尋常之處:基于創新素養培育的“六四”式(基礎型課程60%、創新型課程40%)課程體系;以“以設計驅動的創新教育”為特色;培養適應未來社會和經濟發展需要的具有跨學科素養、創造力、領導力、合作精神和社會使命感的創新型人才。

“辦這所中學實際上就是想讓創新教育往前端延伸,”婁永琪直言他對“怎么能夠讓人的創造力更早釋放”問題的著迷,而探究求解在中學“越往后其實越難打開”。

但上海市同濟黃浦設計創意中學也好,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也罷,學生們自己把“為一個更好的世界而創造”掛在嘴邊是不夠的,更有效的刺激還是教師們的示范帶動以及和學生們的協同共創。

好在設計創意學院的教授們不缺讓人眼前一亮的范例,而婁永琪更是大手筆不斷:關注城鄉交互的項目“設計豐收”、探索大學知識溢出與社區微更新的“四平空間創生行動”、社區實驗室NICE 2035等等不一而足。

“當時選崇明島做這個基地的時候,要找個村做試點,我有三個標準:第一個標準是交通最不方便,最難到達;第二個標準是沒有任何資源,它不能有錢,不能有風景,不能有什么底蘊,有什么名人,是個最普通的一個村莊;第三點就是希望能夠有愿意改變的當地人,就是鄉村干部希望做點不一樣的事情……最后選擇到仙橋村。”

看得出以仙橋村為對象的“設計豐收”和設計創意學院有相通之處,刻意地剝離了一些資源優先屬性,頗有些老子曰“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的仙氣,而仙橋村這個崇明島最難到達的村子反而成了可能最多全球各界人士造訪的村子——20余場工作坊與研究課題展開、上千名年輕人參與到設計豐收社區支持農業項目中、近百位青年藝術家被吸引到設計豐收藝術家駐村等項目中……

這種國際參與的廣度、深度與持續性,甚至很可能一定程度上超過了婁永琪的預計,并啟發了他做了如下定義:一個針灸式的可持續設計方略:崇明仙橋可持續社區戰略設計。而設計豐收和設計創意學院前進步伐中的共通之處,也反過來加強婁永琪對他稱之為“道場”的信念,或者說各種各樣的知識、資源、人群、事件、活動的交互,由新使命、新角色、新方法和新工具以及宏大目標激勵出的生態磁場是強力且可能給任何參與其中角色帶來蛻變的,猶如盧簡求的《杭州鹽官縣海昌院禪門大師塔碑》所言:“胎卵濕化,無非佛種;行住作臥,皆是道場。”

“辦這所中學實際上就是想讓創新教育往前端 延伸,”婁永琪直言他對“怎么能夠讓人的創造力更 早釋放”問題的著迷,而探究求解在中學“越往后其實越難打開”。

從左到右:設計豐收農場、設計豐收民宿、設計豐收和NICE2035項目在2019米蘭三年展、設計豐收藝術家駐村項目

4.上善若水

不過,最能體現和承載 寄托的“道場”,莫過于設計創意學院,或者描述為以學院為創新引擎的四平社區更妥帖些。

“社區一直和鄉村一樣,被認為是創新的末端”,婁永琪在仙橋村之后更有信心駁斥常見的謬誤,“社區有各種問題、各種需求、各式各樣的人才、大量的應用場景,這些都可以用來倒逼創新轉化,在這個意義上來講,社區是一個創新的寶藏,只是沒有被大家看到”。

但這個寶藏不僅僅是比擬意義上的,也可以是字面意義上的,事實上婁永琪把社區所蘊含的經濟機會評估為千億規模以上,并且有望成為全球競爭中的關鍵要素,“社區背后孕育著一個巨大的經濟,等待我們去發掘。這個經濟是跟未來新的生活方式有關的……所有對這個世界的未來可能的這些問題或者想象,都可以在社區去找原型,都可以在社區做原型實驗……很多中國現象、中國需求和中國場景,一定會催生中國創新,有些東西美國人想干也干不起來了。”

從2009年開始,婁永琪就帶領學生開始扎根社區。先后和曲陽、涼城等社區合作,從開始的“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地在上海不同社區進行不同方向嘗試,到最終扎根于學院“老巢”四平社區,并于2015年開始所謂“社區三部曲”的第一部曲:社區微創新,在婁永琪的推動下,倪旻卿老師負責的“四平空間創生(OYS)”第一年就做了66個微創新,至今已經成為上海城市微更新的樣板。

第二部曲則是把學院的大量實驗室開進了社區,被稱為“生活實驗室”。學院的研發實驗室、教育空間搬到社區,現在設計創意學院近乎有三成“飛地”設在主校區之外,而相關的店鋪、眾創中心、孵化器等機構更是植入到社區的不同位置,而2017年與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合作成立的“同濟大學-麻省理工學院上海城市科學實驗室(City Science Lab @ Shanghai)”更是直接由社區內的一個垃圾房改造而來。

如此密度的對接,有點像是心內科手術接駁血管,婁永琪說社區原住民對于創新并不是單純的接受端,“原來的社區有潛能、有基礎,只是靠自己無法轉化成創新……要用設計的眼光發現、改良。這里的基本邏輯像炸藥,若干個成分組織起來會爆炸的,但缺了啥做不出來。”

而第三部曲,則是以NICE2035“未來生活原型街”為核心載體的眾籌眾創社區。這里集聚了海爾未來廚房實驗室、Sound Lab聲音實驗室、Neuni新材料實驗室、Fab-O創客教育實驗室、阿斯頓馬丁創意實驗室等一系列面向未來生活方式的原型實驗室。婁永琪深信由于社區兼具多元化、面向未來和刺激靈感等寶貴特征,因此是天然的創新策源地。“鼓勵更多的年輕人理解社區的創新價值……基于這些問題原創地去發展未來的初創公司”,是第三部曲的一條主線。他以確鑿的口吻反問道:“包豪斯之所以偉大,是因為把設計教育和工業革命緊緊地連在一起,所以超越當時所有的藝術學校……但包豪斯并不是產業革命的原因,它只是產業革命的結果。從未來回望,我們做什么事情可以超過包豪斯?——如果我們能夠用好設計,“無中生有”地基于需求端的創新,倒逼技術轉化和發明,創造新一輪產業革命,為未來全球人們更美好的生活提供中國智慧、中國創想、中國方略,這將是我們對包豪斯百年誕辰最好的紀念。”

由廢品站改造而來的的同濟麻省理工聯合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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