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
莫芷夕跪坐鞠躬。
她的師傅是蒼生劍的傳人，名號曰：蒼生劍君——燕無妄。今年七十八的精神老太太，由于后半生基本都在東瀛度過，所以禮儀也要求的很是繁雜。
“你時日無多。”
老太太一頭銀發，身形有些齟齬，眼窩深邃，雙眸卻神采奕奕，面色紅潤，五官獨立，哪怕看那已經蒼老的面部輪廓亦有一份英氣勃發，能知曉，老太太年輕時也是風華絕代。
“弟子明白。”
莫芷夕輕聲回答，她當然知曉自己這破破爛爛的身軀此時只是茍活。
“你有了愛人，想要成婚？”
老太太嘴角泛上一抹諷刺。
“是，請師尊成全。”
莫芷夕深深拜了下去。
“有意思，且不說我蒼生一脈的劍技傳承者，是不準嫁人成婚的，你這身體，在一日歡愉后，便是死期。”
燕無妄有三個弟子，莫芷夕是最受寵的，也是最守規矩的一個。
“弟子明白。”
這些她依舊明白。
“所以，你想脫離門戶？”
燕無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請師尊成全。”
莫芷夕繼續叩首。
“這樣啊，我給你帶了兩份禮物，先看看吧。”
老太太沒有接話，笑呵呵的從布口袋中拿出兩個盒子，勁力婉轉，輕輕一擲，便落在莫芷夕眼前。
呼吸一窒，渾身上下一片冰寒，莫芷夕手臂處浮現細微的紅暈，那是人體本能的恐懼。
老太太扔出盒子后，便散發出一股極其恐怖的氣，帶著銳利毫不掩飾的殺意。
師尊年事已高，莫芷夕知道她的劍技遠超自己獨步天下，但之所以帶病之身殺上玉座，便是老太太雖是精神，卻早已無力支持這種級別的劍斗。
這是人類壽命與身體的限制。
而成小玉教授的氣，可以輕易的看清一個人的身體狀態。
那絕不是一個蒼老之人能散發出的氣量。
顫抖著手按在盒子上，內里的血腥味刺鼻而來，莫芷夕不敢打開。
“芷夕，你說人是自私的嗎？”
老太太從高處的陰影中站起身來，脊梁伸的筆直，莫芷夕從未見過這樣高大的師尊，似是一顆永不動搖的蒼松。
無形劍氣迸裂而來，炸然抿開木盒，兩顆容顏姣好的頭顱盛在其中，那是莫芷夕的兩位師姐。
莫芷夕淚水橫肆，卻發不出聲音。
“你們師姐妹三人，皆是先天不足，老大心臟不好，老二肝氣有缺，你就最慘了，學我之藝便是為求生，雖說蒼生劍有養人養氣之用，你也不缺補藥加身，但能活到此時，屬實出乎我的意料。
三人中我自然最為喜愛，上天給了你病痛，也給了你無與倫比的天賦，你此時成就，與我一般，差真正的劍圣也只是一步。
蒼生劍是大愛，所以勒令足下不可私情。
你竟為了一個污穢男子，求我逐你出師門？
我為你遍翻醫書，走遍大江南北尋找治病之法，你就是如此報答我！”
老太太身前文案瞬間崩潰，那并非劍氣，是她那潛藏著恐怖殺意的氣的紊亂。
寶劍出鞘，莫芷夕冰冷的看著自己曾經最為親近的師尊，那扭曲的惡意，已經不再是熟識之人。
“師傅，師姐們是你殺的嗎？”
“沒錯，你也看到了，人類是有極限的，蒼老，病痛，所以，我找到了。”
燕無妄從脖頸處牽出紅繩，正是一枚八角形畫著狗的符咒。
“我找到了，治療你的辦法。”
“代價呢！”
莫芷夕認識那東西，比師傅還要了解，成小玉說過，馬符咒救不了她，狗符咒更不行。
那是來自異世界的規則，在這個沒有魔法，沒有神明加護的世界，狗符咒是沒有永生不死，青春永駐的能力的。
“代價？那種東西不就在你面前嗎？以他人補自身，只要有源源不斷的人類供我食用，我可以永遠活下去，身體狀態也是巔峰。要一起嗎？我徒芷夕，我可以賜予你同樣的殊榮。”
燕無妄深邃的眼眸因為面部拉扯出的詭異笑容，變得如此可怕。
“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不是您教導我們的嗎？究竟發生了什么，蒼生劍不是大愛嗎？吃人的怪物，怎么可能為了想要活下去，就去做啊！”
醉后不知天在水！
一劍寒光，后式還沒來得及展開，銀發嚯嚯的老太已經站在面前，那速度非人，比那夜浴室的成小玉還要快。
無與倫比的疼痛在胸口向身體每一處擴散。
“人類，就是自私的。”
燕無妄的手穿透了莫芷夕的胸口，沾染著鮮血的掌中握著一枚八角形符咒。
那是，治愈疾病，掌管自愈的——馬！
殘存之軀栽倒在地，鮮血橫肆，一頭馬之虛影顯現，莫芷夕身上的傷口極速痊愈。
燕無妄冷漠的看著弟子。
“你同樣用符咒在吊命，現在，它歸我了，殘存的能量，大概還能支撐你活三天。我很想看看，這三天你又會做什么，是否在絕望中，還能有所希望。”
老太太蹲下身來，哼著不知名的曲調，用一根紅繩將馬符咒串起，很奇怪，雖然符咒不可毀，但想要做成配飾，會自然而然的出現打孔。
如同狗符咒一樣，將其掛在胸口，從發根處，一頭蒼老的銀白發逐漸化黑。
褶皺的肌膚開始細膩，五官精致柔軟，片刻間，一個皮膚發黃，牙齒掉光，白發干枯的老太便去老還少，化作一個青絲三千，眼波流轉，風韻十足的妖嬈女子。
“徒兒你看，我依舊很美。”
“不……很……丑！”
淚水混雜著鮮血，莫芷夕哽咽著，眼中全是恨意。
“你的結局早已注定，又何必繼續掙扎呢。”
燕無妄翻轉過莫芷夕，青蔥玉指掐著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眸。
“你很美，泛起我的喜意。執著與對劍的誠心，讓人心動。可是你居然會喜歡男人，那家伙甚至沒什么出色之處，他會花言巧語，還是講笑話？”
“他……愛……我！與你……不同！”
燕無妄抿起笑容。
“所以，我給你三天時間，我想看不一樣的結局，他若取你紅丸，我便取他性命，與這蒼生。”
燕無妄轉身而行，劍意通透，氣引山河，這一步，超凡入圣。
她不再是蒼生劍君。
而是——蒼生劍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