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時期的六百里加急，這只是一個大約數(shù)。

并非是絕對規(guī)定，每日須行這個數(shù)目，畢竟驛站馬匹較少、又精貴，還有渡河、翻山等耗時路程。

從九陵塬陽凌苑出發(fā)，到第五天上午，范仲淹的奏章才抵達汴梁。

剛剛上任的參知政事晁宗愨、晁世良，恰逢他值守中書門下，略加瀏覽此奏章所言，其額頭便呼呼冒汗。

均產(chǎn)二十多石之糧！

由十六歲小郎培植而出？范希文莫要誆騙天下……平復(fù)激動之色后，晁宗愨帶著滿滿的疑慮，將奏章匆匆送達趙禎案頭。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沒有紅薯收獲之時的視覺沖擊，趙禎并未有太多激動之色。

然則，此奏章不但是范仲淹親筆所書，其下署名還有滕子京，以及高德仁、石炯言兩位近臣，趙禎亦不得不信。

他眉頭微皺，將信將疑道：“世良！希文諄諄君子，往日不曾海口。張遠之更是神奇小郎……此番所言，可信幾成？”

“官家！這個……”晁宗愨稍微猶豫，繼而說道，“范希文稱，紅薯不日將送達陛下，不若觀此物后，再做決斷。”

“此言甚善！此奏留在我處，待見到紅薯，再做署理、封賞。”趙禎點頭說道，其后揮退晁宗愨。

又過了五日，四石紅薯送達汴梁。

為了讓趙禎重視起來，增加對產(chǎn)量的信服度，這些紅薯起運之時，范仲淹還特地選取數(shù)十株，帶著半截藤蔓運送。

有范仲淹的奏章在前，皇帝趙禎又極度關(guān)注，何況紅薯產(chǎn)量若屬實，必然會引發(fā)滔天巨浪。

不但是首知的晁宗愨，還有章得象等中書門下的大員，早已重視起來。

這些紅薯一經(jīng)運達，他們便集聚在一起，在中書大堂開啟所有藤簍，判斷紅薯產(chǎn)能的真?zhèn)巍?

見到帶著藤蔓的紅薯串，章得象這位中書門的主官，略加推算便瞪大眼睛，急促呼道：“端是奇物，奇物！畝種千五百株，便可收二十余石！”

范仲淹在奏章中，已簡述紅薯的種植之法。然則，畝種一千五百株，包括上報的產(chǎn)量，均是以宋畝計之。

在場的都是宰相、副宰相級別的大員，聰明程度非常人所及，估算紅薯的株重，便可得出其均產(chǎn)。

“哈哈哈！果然是均產(chǎn)二十余石之糧。”

晁宗愨更是臉色通紅，激動地走出大廳，沖太廟方向跪拜，“天佑我大宋矣！此乃大祥瑞、大祥瑞！吾等當急報官家。”

……

半個時辰后，趙禎圍著藤簍，激動地踱步。紅薯產(chǎn)量已然不虛，若能遍傳全國各處，則天下無饑，這是前無古人的功勛！

他這個皇帝便可遠邁唐宗漢武，定能傳頌千古、彪炳史冊。

“范希文、滕子京早已嘗鮮，稱此物甜糯可口。”

壓下心中激蕩，他語氣淡淡道，“此令尚食局，以張遠之所傳之法，蒸煮紅薯百余塊，與諸卿嘗其美。”

看了看眾位大員，章得象出列拜道：“此物乃大宋之祥，吾等謝官家賞賜！然則，可否淺嘗輒止，留下充做種薯。”

“無妨！希文奏曰：張涯、張遠之，業(yè)已繁育二十余華畝！”

趙禎興致高昂笑道，“今歲收獲近八百石，越明年以州府布設(shè)繁育，四、五載后便可遍布天下。”

皇帝用膳，內(nèi)監(jiān)試吃，這是規(guī)矩。

紅薯乃是新食物，更不能例外。試吃的小太監(jiān)本來心中惴惴不安，然則咬了蒸紅薯幾口，便雙眼淚流、狼吞虎咽起來。

未幾，他匍匐于地，哽咽說道：“陛下！此物松軟香甜，很是味美可口。況且，小的食用一塊，便覺得腹中已飽。”

趙禎眉頭微皺，還未發(fā)話之時，晁宗愨便沖出來。

“官家！此物應(yīng)是沒毒，世良且嘗一塊。咦！官家，其味美之極……”他撈起一塊紅薯，剝皮后咬上一口，頓時亦淚流滿面。

在皇帝群中，趙禎是最沒脾氣的一位。見晁宗愨率先發(fā)動，章得象等人亦待不住，紛紛前去取來紅薯，小心翼翼品嘗起來。

除了趙禎正值壯年，中書各位大員均上了年紀，牙口什么的都不算好，極其適合食用松軟香甜的蒸紅薯。

未幾，一群老頭抹著眼淚，嘖嘖贊嘆不已。

紅薯富含纖維素，容易讓人產(chǎn)生飽食感。假借范仲淹之手，張涯選送的紅薯，大多是一斤多重的。

中書的各位老頭，食量均不大，一塊便可足食。甚至，包括章得象、晁宗愨在內(nèi)，有好幾位都吃不完。

“官家！老臣業(yè)已足食，可否攜其歸家，待明日再食？”眼瞅著半塊蒸紅薯，章得象老臉通紅，訕訕說道。

強行噎下最后一口，趙禎聞言頓時微怔，暗嘆一聲擺手道：“可！”

看看趙禎、章得象等人，晁宗愨雙眉微挑，將蒸紅薯揣到懷中，跪拜曰：“官家！此物極美，大利天下，當告慰太廟！”

“官家！世良所言甚是，此物可配享太廟……”斜眼看了看晁宗愨，章得象亦將紅薯揣入懷中。

其他老頭亦揣上紅薯，紛紛笑著勸說起來。

“諸卿！告慰太廟事宜，還需從長計議。”

不著痕跡的搖搖頭，趙禎嘴角微翹說道，“然，張遠之培植此物有功，亦進獻高產(chǎn)之宿麥，當如何賞之？”

“這？”章得象瞬間啞然。

紅薯太驚人，功勛太離譜，根本沒有先例可循。

一群老頭爭論了幾天，也沒有任何結(jié)論。

張涯才‘十六歲’，還未參加科舉，此時封賞太小，顯得中樞吝嗇；若是封賞太大，以后他再有功勞，累積起來，則賞無可賞。

一晃便是霜降時節(jié)。

帶著數(shù)位隨從，胡姓太監(jiān)返回皇宮。

此人提前幾日從九陵塬出發(fā)，然而其攜帶易碎的玻璃、瓷器制品，比范仲淹加急運送的紅薯，滯后數(shù)日才抵達汴梁。

玻璃罩‘煤油’燈，玻璃制法；兩套紅釉瓷茶具，紅釉瓷制法。

張涯毫不吝嗇，一股腦全交給胡太監(jiān)，以便送給皇帝趙禎。

見到明亮的‘煤油’燈、華美的紅釉瓷，以及這些制作方式，趙禎不由地揉起眉心，心中泛苦起來。

未幾，他出言問道：“諸卿！遠之此子，當如何賞之？”

“官家！破例封爵吧。”

章得象苦笑連連，又看看張涯所寫條陳，雙眼頓時一亮，“可加封張涯為男爵，特赦其可用紅釉瓷，再賞高奴洧水便可。”

“罷了，罷了！”

趙禎搖搖頭，不好意思道，“今后紅釉瓷列為貢品，尋常人家不可用之。著人采集高奴洧水千石，賞賜于陽凌苑張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