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只是雙相情感障礙，也就是躁郁癥的其中一個癥狀而已。”佩雷斯醫生正經地和面前的富豪夫婦介紹，“這樣的人通常性格反復易怒，時而安靜抑郁，時而暴躁發狂，可以說，長期徘徊于冰與火之間。”

張嘉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暈倒了：“這么說，他是真的有病，不是裝的？”

“裝的？”佩雷斯醫生搖了搖頭，“倒不如說，現在的他是在盡量裝得跟正常人一樣。你們說他喜歡嘗試極限運動，這是因為雙相障礙有時候會讓人精力充沛，無處發泄，追求刺激，這是他排解自我的一種方式。”

宋聞天握緊拳頭，問：“那么，佩雷斯醫生，您有替他治療過嗎？我是說，既然您和他本人都已經了解這種狀況。”

佩雷斯先生對他們表示遺憾：“不，他只讓我簡單地測試過，以及給他提供藥物治療。以目前的病情來說，他還可以正常生活。但你們要清楚，這正是雙相障礙患者的最大問題，他們的生活很容易在外界看來一切安好，實際上精神卻承受著看不見的痛苦。”

張嘉有些茫然：“我……我不明白。”

“這樣吧。”佩雷斯醫生扯下一張便箋，在上面寫下一串斜體字：THE SECRET LIFE OF THE MANIC DEPRESSIVE。

“這是BBC的一部紀錄片，曾經獲得過艾美獎，看完之后，你們大概會對這種病有更深刻的理解。”

兩夫妻惶恐地走了，在孩子的健康問題上，他們再有錢有勢，也如同普通的父母一樣，不得不向原本固執的觀念屈服。

相比之下，宋信之的生活就要單調得多。他那天帶宋聞天和張嘉去看自己蹦極，并不是要嚇他們什么的，只是想讓他們別整天想東想西，拿錢財和權力來控制自己。

一個周五，他接到佩雷斯發來的消息，說下午會帶今夏去公園走走。他立刻把原定的日程排開，讓司機到酒店樓下等他。衣柜里，先前使用過幾次的工具包被他拿了出來，里面躺著望遠鏡、單反相機、遠焦鏡頭……

宋信之檢查了一遍，苦笑著重新把拉鏈拉上。

這是市里一個普通的公園，全職的白人主婦們會將孩子帶出來在這里玩耍，狗狗在草地上歡脫地奔跑，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而剛剛進入公園的今夏，她蒼白的臉頰，瘦得被衣服空蕩蕩兜住的身體，還有死水般的眼神，便顯得和這里格格不入。

有人對這個來自異國的女孩兒表現出好奇，不過看到和她走在一起的一個男人和另外兩個女人，他們都禮貌地收回了目光。

“今夏，你看，小麻雀。”佩雷斯醫生指了指地上正在啄小蟲子的麻雀，然后觀察今夏的反應。

今夏隨著他的提醒挪動視線，然而她的目光只是在麻雀身上停留了一秒，接著便重新回到平視的前方，即使是被他們腳步驚起的麻雀振翅飛向高空，也沒有讓她的眼睛有一絲波動。

她完全封閉了自己。

佩雷斯看了一眼黑色轎車停著的方向，朝里面的宋信之搖了搖頭。

就在他們認為這次公園游覽仍然是無功而返時，今夏忽然拔腿就跑，走向前面的一片寬闊地帶，佩雷斯醫生領著護工跟上去，宋信之也讓司機在車道上緩緩往前開。

一片水波蕩漾的湖面出現在他們面前，佩雷斯醫生反應很快，他對護工吼道：“攔住她！”

護工撲上去的時候，將將抱住了正往湖里跳的今夏。佩雷斯醫生張開雙臂攔在她身前，苦勸道：“夏，你先冷靜一下，有什么事，先和我們商量好么？”

他擔心今夏是因為和自己還不熟悉才有這種反應，還補充道：“如果你需要付醫生，等他從學術會議回來，我就立刻叫來見你。”

今夏堅決地搖著頭：“不要，沒有意義……全都沒有意義！”

她已經失去了生存的意愿，也說不通了，佩雷斯只好先讓護工幫自己把她帶回診所。

佩雷斯和宋信之商量，認為除了對她使用催眠療法和MECT治療之外，別無治愈的可能。

“注意，她和你一樣，有心理障礙的人，生理上多少也已發生了變化，想要徹底治愈，通常被認為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選擇終生控制。”

宋信之在今夏生病之后就對這一領域做過不少學習，知道MECT是在對患者進行短效麻醉后，再靜脈注射放松全身肌肉的藥物，最后再進行電療。他害怕讓今夏承受這樣的治療，尤其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佩雷斯醫生，能不能……先讓今夏現在最信任的人跟她談一談？”

“可以，我們同意對她的病情進行任何有益的嘗試。”佩雷斯醫生銳利的眸光好似穿透了宋信之的思想，“不過，我認為在這種情況下，談話對她的作用微乎其微。如果你是擔心MECT療法的安全性，那么完全不必，這個治療對于患者來說就像睡覺一樣，毫無痛苦，也不會有肌肉抽搐。只有一個副作用，就是會在治療后的一段時間內記憶變差。不過這對今夏小姐來說是完全有利的，不是么？既然我們都不想讓她想起痛苦的往事。”

宋信之的手緊緊攥住椅子上粗糲的拐角，手背上青筋畢露，一串血珠從他的虎口處冒出來，可他卻渾然不覺。

沒錯，佩雷斯醫生說得對，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今夏忘卻痛苦，讓一切重新開始。理智上他知道不該，他不能再次放縱自己的欲望。可這個方法的誘惑力實在太強，就像給了沙漠中的他一片綠洲，是潘多拉的盒子。

任洋不是第一次來M國，他在這里有過商業演出。不過遺憾的是，他在國內的名氣還沒有徹底擴展到這里。走在街上，沒有人時時刻刻認出自己，這種感覺是久違的輕松，讓任洋甚至想要多待一段時間。

跟著他來的經紀人在一旁數落：“任洋，你小心點，在M國不意味著就不會被拍到！真不明白你對那個女人怎么這么迷戀，自己都忙死了還要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