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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祭

還沒等神宗的神主供奉起來,徽宗就不得不去南郊祭壇主持自己的第一次祀天儀式了。三年前,亦即1098年,徽宗就在效祀祭天中擔任亞獻,這件事對于皇帝的弟弟或兒子來說稀松平常,因此他對整個祭祀儀式過程已經相當熟悉,例如,陪同皇帝前往祭壇的官員行列、他必須數次登上的祭壇的高度、演奏的音樂、表演的舞蹈,等等。然而,他依然有很多內容需要學習。

盡管皇帝郊祀儀式已經有幾百年歷史,但祭祀儀式究竟應當在何處、何時以及怎樣進行,仍有很多爭論。《周禮》中說,祀天禮應當于冬至在圜丘進行,祭地則應當于夏至在方丘進行,而《禮記》中只提到郊祭,卻沒有說祭壇的形狀。歷史上很多朝代是把祀天和祭地分開,分別在夏至和冬至進行,但在宋朝的前一百年中,祀天與祭地是合祭,每三年在冬至合祭天地于南郊圜丘。有關宋朝之前的時期,參見Howard Wechsler(魏侯暐), Offerings of Jade and Silk: Ritual and Symbol in the Legitimation of the T'ang Dynasty,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5, pp. 107-22。關于宋朝的做法和爭議,參見Yamauchi Kōichi(山內弘一),“State Sacrifice and Daoism during the Northern Song.” Memoirs of the Research Department of the Toyo Bunko 58, 2000, pp. 1-18;朱溢《從郊丘之爭到天地分合之爭——唐至北宋時期郊祀主神位的變化》,《漢學研究》第27卷第2號,2009年,267—300頁;《唐至北宋時期的大祀、中祀和小祀》,《清華學報》第39卷第2號,287—324頁。這種合祭儀式是否符合經典,神宗還存有疑問,便讓大臣們商議合祭形式是否恰當。正反兩種觀點都有很多支持者。最后神宗還是決定將祭祀天地的儀式分開,在1080年冬至祀天時,就沒有設置祭地的神壇,而1083年則分別進行了祀天和祭地儀式。哲宗即位后,這一話題再次引起爭論。高太后決定將合祭作為一種權宜之計。哲宗親政后,張商英和許多大臣,包括蔡京在內,都勸說哲宗恢復分別祭祀的儀式。通過這件事可以看出,盡管禮儀原本應當建立秩序,但在宮廷中,它很容易就成為爭論的起源,或是表達反對意見的工具。《宋史》卷一百,第2449—2453頁。《宋會要輯稿·禮三》,葉26a—b。參見Joseph McDermott(周紹明)ed., State and Court Ritual in China,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

1101年,徽宗不得不考慮這些問題。據說,他希望在夏至親赴北郊主持祭地儀式,但他手下的高級官員反對這種做法。到了八月份,恢復合祭的想法被提出,徽宗先是下詔同意,但五天后又改變了主意。《宋史》卷三百四十三,10919—10920頁。《宋會要輯稿·禮二八》,葉58a。大臣周常對禮儀有豐富經驗,他向徽宗解釋了神宗和哲宗朝在這些爭論背后的擔憂,以及參加爭論的都有哪些大臣。一些大臣主要是擔心所花的費用,有些則反對在酷暑時舉行重要儀式,建議擇日祭祀,還有一些人則建議應當由大臣而非皇帝本人主持夏祭,等等。周常認為,既然徽宗希望恢復神宗時的做法,就應當讓大臣們就合祭、分祭禮制進行一次辯論。諫官彭汝霖提出反對合祭后,韓忠彥就關于禮儀之事進行辯論表示質疑,他說:“神祇非差除,比被臺諫攻便罷。”曾布支持分祭,指出懼怕夏天炎熱不應阻止大家心懷誠意地祭祀天地。徽宗同意曾布的意見,暫時取消了合祭。《皇朝編年綱目備要》卷二十六,656—667頁。《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八,661—663頁。

準備祭祀禮儀是一件大事,有很多小細節要解決。例如,當時在尚書省任職的陸佃請求徽宗同意,使用銀子而不是金子去裝飾放置裘皮大衣的箱子,徽宗反問道:“匣必用飾邪?”陸佃承認,這并不是禮儀的要求,只是以往的慣常做法。于是徽宗決定不對箱子進行裝飾。《宋史》卷三百四十三,10919頁。關于在唐代進行祭祀時需要用的器具,參見Victor Xiong, Sui-tang Chang'an: A Study in the Urban History of Medieval China, pp. 146-147。1100年十一月十四日,徽宗同意中書省、門下省的請求,將儀仗衛隊的人數定為21575人。同一天,大樂局奏報說,自景祐(1034—1037)以來,祭祀時只有一套音樂,但既然現在祀天和祭地不再一起進行了,有些音樂也就不再適合了,要譜一些新的。徽宗親自譜寫了一首“降神曲”和一首“送神曲”。《宋會要輯稿·輿服一》,葉20a;樂三,葉24a—b。這些音樂都沒有存世。關于在這些儀式上演奏的音樂,參見Joseph S. C. Lam, “Huizong's Ritual and Musical Insignia.” Journal of Ritual Studies 19, no.1, 2005, pp. 1-18。

這些儀式讓徽宗和他的重要大臣們忙碌了好幾天,因為皇帝要連續三天在不同地點主持凌晨的祭祀活動。曾布記錄了當時一些事件的細節。在景靈宮宣布大祭開始的那天,下雪是一個惱人的問題。


十一月戊寅凌晨,導駕官立班大慶殿前,導步輦至宣德門外,升玉輅,登馬導至景靈宮,行禮畢,赴太廟。平旦雪意甚暴,既入太廟,即大雪。出巡仗至朱雀門,其勢未已,衛士皆沾濕。上顧語云:“雪甚好,但不及時。”及赴太廟,雪益甚,二鼓未已。上遣御藥黃經臣至二相所,傳宣問:“雪不止,來日若大風雪,何以出郊?”布云:“今二十一日。郊禮尚在后日,無不晴之理。”經臣云:“只恐風雪難行。”布云;“雪雖大,有司掃除道路,必無妨阻。但稍沖冒,無如之何。兼雪勢暴,必不久。況乘輿順動,理無不晴。若更大雪,亦須出郊。必不可升壇,則須于端誠殿望祭。此不易之理。已降御札頒告天下,何可中輟?”經臣亦稱善,乃云:“左相韓忠彥欲于大慶殿望祭。”布云:“必不可。但以此回奏。”

經臣退,遂約執政會左相齋室,仍草一札子以往。左相猶有大慶之議。左轄陸佃云:“右相之言不可易。兼恐無不晴之理。若還就大慶,是日卻晴霽,奈何?”布遂手寫札子,與二府簽書訖進入,議遂定。上聞之,甚喜。有識者亦云:“臨大事當如此。”


第二天,徽宗要在太廟宣布行禮。


中夜,雪果止。五更,上朝享九室,布以禮儀使贊引就罍洗之際,已見月色。上喜云:“月色皎然。”布不敢對。再詣罍洗,上云:“已見月色。”布云:“無不晴之理。”上奠瓚至神宗室,流涕被面。至再入室酌酒,又泣不已。左右皆為之感泣。

是日,聞上卻常膳蔬食以禱。己卯黎明,自太廟齋殿步出廟門,升玉輅,然景色已開霽,時見日色。巳午間至青城,晚遂晴,見日。五使巡仗至玉津園,夕陽滿野,人情莫不欣悅。


在青城住了一晚,郊祀于次日凌晨正式開始。


庚辰四鼓,赴郊壇幕次,少頃,乘輿至大次,布跪奏于簾前,請皇帝行禮(景靈、太廟皆然),遂導至小次前升壇奠幣,再詣罍洗,又升壇酌獻。天色晴明,星斗燦然,無復纖云。上屢顧云:“星斗燦然。”至小次前,又宣諭布云:“圣心誠敬,天意感格,固須如此。”


接下來舉行宴會,有位大臣可能是由于中風突然摔倒,宴會因此被打斷。徽宗命人過去協助,并傳喚太醫前來治療。


及亞獻升,有司請上就小次,而終不許,東向端立。至望燎,布跪奏禮畢,導還大次。故事,禮儀使立于簾外,俟禮部奏解嚴乃退。上諭都知閻守勤、閻安中,令照管布出地門,恐馬隊至難出,恩非常也,眾皆嘆息,以為眷厚。

五鼓,二府稱賀于端誠殿。黎明,升輦還內。先是,禮畢,又遣中使傳宣布以車駕還內,一行儀衛,并令攢行,不得壅閼。布遂關鹵簿司及告報三帥,令依圣旨。及登輦,一行儀仗,無復阻滯。比未及巳時,已至端門。左相乃大禮使,傳宣乃以屬布,眾皆怪之。少選,登樓肆赦。《揮麈錄·后錄》卷一,61—63頁。另參見《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八,661—663頁。關于大赦,參見《宋朝事實》卷五,79—80頁。


徽宗從首次主持郊祭到最后一次行禮,從來沒有報怨過皇帝必須履行的禮儀職責。他也從未被批評對待禮儀過于輕慢,或是敷衍了事,更沒有拒絕過這方面的義務。從徽宗頒布的許多行使禮儀的詔書可以推斷出,他精于運用國家祭禮的語言,也很樂于這樣做。在徽宗履行這些禮儀職責時,宗教信仰可能是其中一個因素,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沒考慮過政治因素。重大的典禮都是徽宗與大臣一同完成的,而這有助于潛在地加深他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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