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久，路稍微寬了些，但視線卻開始暗了，鼻中傳來一股刺鼻之味，好像是什么魚蝦腐爛的味道。

沈煙用袖子掩著口鼻，繼續(xù)走著，沿途出現(xiàn)了些鋪?zhàn)雍鸵恍┤恕?

每一家鋪?zhàn)佣己苄。瑤缀跏橇f街那些店鋪的一半，門頭斑駁，屋內(nèi)似乎照不到什么陽光，看過去灰蒙蒙的。

至于路邊那些人，衣著破敗，面目蠟黃，不是歪歪斜斜地靠在樹邊坐著，就是蹲在店門前，用光腳丫踩地上的螞蟻。

沈煙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些人個個都身有殘疾！左邊那人缺了條胳膊，右邊那人的光腳丫只余兩根腳趾，再后邊那人是沒有耳朵的……沈煙的呼吸有些艱難。

當(dāng)那些人看見沈煙時，一個個都抬起了頭，渾濁的眼珠子開始有了光亮，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沈煙。那種目光，就好像餓狼忽然發(fā)現(xiàn)了羔羊。

沈煙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只能當(dāng)做沒有看見，低頭快步疾走。

目光瞥見一個岔口，雜草后一塊舊牌匾，寫著“萬書館”三字，沈煙心念一動，抬頭看去。

萬書館所指的，是岔口邊一間小鋪?zhàn)樱剀X片刻，還是推門進(jìn)了。

一入門就是股腐朽陳舊的味道。屋里視線很暗，唯獨(dú)破窗上的縫隙透出幾道光線，照出里面幾排書架。書架上有書堆著，可惜看不清字，也不知是些什么書。

粗粗一掃，確有書籍無數(shù)，將這小屋子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恐怕真有萬書之多。

屋子深處傳來幾聲蒼老的咳嗽，隨后走出來一個人：“姑娘找書嗎？”

沈煙定睛一看，只覺這人臉上肌膚如放久了的橘子皮般皺起來了，臉色超乎常人的白，有些不尋常，便又多看了他幾眼。這一看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此人眼眶深陷，兩眼無神，眼皮子上幾道傷疤蓋住了他雙目。

這人竟是瞎的！

既然是瞎的，怎知她是姑娘？

這時那人又道：“我雖看不見，但聽得見、聞得到。你腳步輕盈，氣息如蘭，自然是姑娘。”

沈煙心中更驚了。敢情這人還能猜到她此時心中所想？

她不由對這鋪?zhàn)佑行┢诖骸袄先思遥氵@鋪?zhàn)用麨槿f書館，想來藏書居多，不知可有我想找的書？”

“你要找的書叫什么？”

“牽星引。”

老人沉默片刻，忽道：“姑娘請回吧，老朽無此書。”

“那你可知書在何處？”

“不知。”

沈煙失望地嘆氣，正欲告辭時，忽又聽老人家說道：“不過，再往鬼市里頭走，說不定能問著。”

“這里已是鬼市？”沈煙吃了一驚。

“自然是。姑娘來時，可曾看見路邊那些人？除了鬼市，哪里還有這樣的人？”

沈煙一呆，回想起剛才所見的那些人，心中不由嘆息。

除了鬼市，還真找不出第二個地方容納那樣的人。

她又問：“你剛才說，再往里頭走，說不定能問著我要的書？”

“說不定，說不定。”

沈煙有些猶豫。哪怕尋找《牽星引》只余一線可能，她都定要去問個清楚的，可是真的還要往里走嗎？……她想了想，一聲告辭，決意再往里走。

離開萬書館，眼前視線一亮，沈煙下意識瞇起了眼。待她重新適應(yīng)，睜開眼再看時臉色倏地煞白。

原先那幾個坐在地上無所事事的男人，不知何時就坐在了萬書館門口，只等沈煙出來。

如今一見沈煙出來，他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帶著貪婪而饑渴的表情，捕食般一步步圍了過來。

“姑娘來此處做什么？不會是想男人了吧？”

“不對不對，以姑娘的花容月貌，只有男人想她，哪有她想男人的？”

“那她來這里做什么？”

“你放心袁老四，甭管她來這里做什么，只要是來了，就別想再出去了。”

“說的也是。不過上次誤入的那女人，是你先用的，這回可得讓我先。”

“上次是什么貨色？不過是個半老徐娘罷了。是你自己不要，白白讓給了我。如今這個嘛，瞧這身段這容貌……說什么都得讓我先。”

眾人七嘴八舌地嚷著，言談間早已將沈煙視作到手的獵物，沈煙眼見他們一步步靠近，嚇得三魂去了七魄，僅剩零星一點(diǎn)殘存的意識，她顫顫巍巍舉起手，隨便指了個人：“我看那位大哥挺不錯的，你們呀都比不上他。”

本想讓他們起內(nèi)訌，斗個頭破血流才好，想不到那群人忽然安靜下來，不知哪個人爆發(fā)出笑聲：“姑娘好眼力，那人正是我們的大哥。大哥，請吧。”

沈煙的心瞬時涼了，恨不得剁了自己手指。

忽有個冰冷的聲音在人群后響起：“請什么請？一群廢人！”

沈煙的心劇烈跳著，怔怔看見趙月攬從人后走來，臉色鐵青，目中的戾氣幾乎化成了利劍。

那群人當(dāng)即目露兇光：“你又是何人？”

趙月攬三兩步走到沈煙前面：“我是她夫君。”

“喲，來了個小白臉。大哥，不如先把男的活捉了，讓那女的親眼看著咱們羞辱她夫君。”

那人剛說完，捂著腮幫子“哎呦”一聲叫，鮮血從他指縫里流了出來。他惡狠狠瞪著趙月攬：“你下黑手！”

趙月攬冷笑一聲，將手中的碎石拋了拋：“本想高抬貴手饒你們一次，既然這么不惜命，那就別我不客氣了。”

“別啰嗦了，這小白臉竟是個練家子。先把他解決了，上！”

對面的人群爆發(fā)出一聲喝，眾人張牙舞爪地?fù)渖蟻恚驘熆丛谘劾铮w心揪成一團(tuán)，一張俏臉慘淡無色。手一松，一整袋糖炒栗子落在地上，栗子咕嚕嚕滾了過去。

趙月攬反手拍了拍沈煙肩膀，忽然身影騰空，在半空化成一道細(xì)刃的白光。

閃電般穿過幾道人影之后，那幾個人方才如夢初醒，“哎呀哎呀”的叫聲此起彼伏，不是捂著肩頭就是捂著肚子，狼狽地跌在了地上。

趙月攬清冷的身影在空中悠悠一轉(zhuǎn)，落回沈煙面前，手里依然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碎石，好像什么事都不曾發(fā)生過。

那幾人目現(xiàn)驚懼，相互交換了個眼神，一聲“走”之后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煙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