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轉了轉眼珠子，忽道：“那我是不是也有權力叫停他們？”
“你敢？你是要書信，還是要他免罰？這兩件事，你只能選一樣。”
沈煙忽然安靜下來，過了會兒問：“你罰他什么？重不重啊。”
趙月攬眉宇間的陰翳覆了下來：“這么關心他？你放心，二十大杖，死不了人。”
沈煙咬著嘴唇想了想，伸出手：“我、我選書信，你給我。”
趙月攬眼角裂出笑意：“我讓你選，可沒說現在就給你。”
“趙月攬！”沈煙氣得跺腳，轉身就欲出門。
“站住！穿成這樣還想出門？”
“我怎么了？既沒袒胸露背，也無披頭散發，怎么就不能出門了？”
“袖袍寬大，風一吹，定叫你著涼。”趙月攬從柜里取出一件披風，扔了過去。
沈煙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抓過披風轉身就走。
沈煙老遠就聽見杖刑的聲音，一聲一聲都讓她心驚膽戰，她不敢靠近，也不敢走，只能在原地像個沒頭蒼蠅似的打轉，直到聲音消失之后，她等了一會兒才探頭張望。
黎況走了出來，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絲。他扶著樹干，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背上滲出的血漬就多一分，滴在了地上。
看見沈煙的時候，黎況呆了片刻，然后竟然笑了笑：“夫人怎么在這里？快回屋吧。”
沈煙怔怔看著他，忽然垂下了頭，緊緊咬著嘴唇不說話。她看見黎況這樣，心里頭難受極了，忍了好久才把眼淚忍回去。
黎況眼底掀起波瀾，他被打二十大杖的時候都沒有半絲懼意，可是這會兒竟然有點慌。“卑職沒事，夫人還是盡早離開這里吧。”
沈煙搖著頭，說什么也不肯走。
她指指黎況的背：“二十杖，一定很疼吧？”
“不疼，就一眨眼的功夫罷了，真的，像是被蚊子咬了幾口。”
黎況笑嘻嘻說著，眼神晶亮地看著沈煙，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被蚊子咬了幾口？虧你說的出來。”沈煙終于笑了一下，忍不住捶了他一拳。
“嘶——”黎況眉頭緊皺，踉踉蹌蹌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到樹上，額頭上的青筋瞬間冒了出來。
“啊對不住，我忘了……我扶你！”沈煙一臉歉意，正要伸手去扶黎況，忽然停住了。
九王府人多眼雜，保不準哪個人又在暗中盯著她，以趙月攬睚眥必報的性子，少不得又要找黎況麻煩。
還是別扶了吧……
就在沈煙尷尬的時候，黎況笑道：“夫人把卑職想得太嬌氣了吧，區區二十杖，過陣子就恢復了。”
“實在是對不住，若不是我執意離府，你也就不會被責罰了。”
“夫人哪里的話，是卑職愿賭服輸。既然輸給了夫人，自然甘心受罰。”
“這次你受我牽連，我欠你一份人情，我記著，日后定會還你。”
黎況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別扭，他蹙眉說著：“夫人可千萬別這么說，卑職受不起。”
他隨后指了指前面：“晚上還有差事，卑職就先回屋休息了。”
沈煙點了點頭，腳步卻不聽使喚，跟著黎況過去了。
“夫人這是去哪兒？”
“我……我還是看著你回去吧，否則我放心不下。”
黎況臉頰一燙，烏黑雙瞳深深看了沈煙一眼，不敢說什么，只能悶聲向前走著。
沈煙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只見黎況背上的血漬已經凝固，現出了深淺不一的痕跡，他走路的樣子依然挺直著背，可是極為勉力，每走一步都要用很大的勁。她心里的難受一點沒有減輕，反而更重了。
忽然沈煙想到什么：“看我這記性！我記得庫房里有上好的金創藥，我這就叫人去取。”
“這點小傷，不需要用金創藥。況且我們做侍衛的，房里都備有傷藥，不勞夫人操心了。”
“這不是想讓你早些恢復嘛。”
“庫房里的藥品，都是嚴格記錄在冊的，每一次領用都要簽字。夫人若去庫房取藥，王爺又要不高興了。夫人替卑職考慮的已經夠多了，卑職不想夫人再受委屈。”
沈煙扁了扁嘴，終于打消了去庫房取金創藥的念頭。
她走了幾步，又道：“我想起后廚還有些金盞菊茶，我去給你拿來。”
她生怕黎況再次拒絕，趕緊問他：“你住哪間房？”
黎況無奈，指了指前面屋子。一回頭，只見沈煙笑著應了一聲，興沖沖向后廚奔去，他只能在后頭喚：“夫人有心了。差使下人送來就可以了，可別再自己跑一趟！”
沈煙頭也不回，揮了揮手，也不知聽進了沒。
……
黎況在房內剛換好干凈衣衫，就聽見了敲門聲。他以為是沈煙派來的下人，便道：“門沒鎖，進來吧。”
“吱呀”一聲后，走進來一個身姿窈窕的纖瘦女子，手里端著茶盤。
黎況背光，看不清來人面目，但單看這身段，便知有天香之色。他心中疑惑：王府里何時多了這樣一個侍女？
待他看清來的竟是沈煙時，慌得立刻站起來：“夫人，不是說找個下人送來就行了嗎？”
“下人嘴碎，我不放心。這金盞菊茶有凝血之藥，你放心喝便是。”
沈煙將茶盤放在桌上，頭一抬，只見黎況手忙腳亂找著外衫，臉頰通紅，沒有半點侍衛長應有的威風模樣。
她忍住笑，瞥見地上扔著的衣裳，上面染著血，便皺眉道：“這血衣看著心煩，我這就叫人把洗了。不對不對，得扔了才是。回頭我叫人做些新衣裳送來。”
黎況好不容易找了外衫披上，一聽沈煙要叫人做新衣裳，趕緊擺手：“不必了夫人。咱們的衣裳是王府統一做的，可不能自己做……”
“好吧，九王府的規矩可真多。”
黎況不由奇道：“三司史府，規矩也不少吧？”
沈煙心里一顫，知道自己說多了，趕緊笑道：“也是。只不過原先在三司史府，大小事都由爹爹一手包攬，我不太了解。嫁到九王府之后，身份不一樣了，很多事情都得自己慢慢接觸。”
黎況眼神黯了黯：“夫人也是不易，若有卑職幫得上的地方，夫人盡快開口便是。”
這時沈煙“咦”了一聲，走到墻角蹲下來，手里搓著一些砂礫。
這是紅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