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健飛一放假后回老家了，李蘭萍說想他了。

父母上班后，吳菲菲覺得自己呆家里真的很無聊。她想起一年沒見的李瑾言，想著去看看她怎樣了。

吳菲菲睡夠后，起來一看父母都去上班了。

吳菲菲喂了一下家里的小貓，吃了母親留在鍋里的熱飯出發了。

吳菲菲到了李瑾言的家發現李瑾言不在家，李瑾言的姐姐除了大姐結婚了，二姐和三姐都在附近的工廠上班。只有李瑾言的母親在家里。

李瑾言的家里用兩間房子做了養雞場，李瑾言的父母除了種地，靠養雞下蛋賺錢。

李瑾言的母親說李瑾言去工地打工了。吳菲菲吃了一驚。

吳菲菲問了李瑾言打工的工地，還好工地并不太遠，在附近的鎮上，那里要建小區，所以需要很多小工。

吳菲菲又騎車趕到李瑾言打工的工地。

到了工地，吳菲菲遠遠的看到一排排剛開始砌墻的房子，很多曬得黑乎乎，渾身臟兮兮的男人頂著大太陽忙碌。

在一群男人中，瘦小穿著花褂子的李瑾言特別突出，吳菲菲一眼看到了她。

李瑾言渾身都是泥土和石灰，頭上戴著一個安全帽，正努力的推著一車子沙子倒在攪拌石灰的地方。

吳菲菲小心的躲著地上的泥水走過去，叫了一聲：“瑾言！”

李瑾言抬起頭，臉曬的很黑，頭發濕漉漉的粘在臉上，手上戴著一副看不出什么顏色的手套。她看到吳菲菲放下車子跑過來。

吳菲菲上上下下看了她一下，紅白花的褂子粘一塊塊的泥巴，藍灰色的褲子也都是沙子和石灰，腳上是一雙水鞋，腳面上都是泥水。除了那張臉還算干凈，李瑾言全身都是臟兮兮的。

“你怎么來了？”李瑾言摘掉手套，把頭上的安全帽摘下來，頭發已經濕透了，這天氣，戴著帽子真是熱的難受。

“我去你家像找你玩來，沒想到你來這里打工。你干嘛干這個，這個是男人干的，你個女孩子多累，又不方便，你看這里都是男人。”吳菲菲看著又黑又臟的李瑾言有些心疼，她才多大啊？

“沒事，這是我自家叔叔的工程隊，他給我一個成年人的工錢！比我做其他的賺的多。”不自己賺錢，家里父母也沒那么多少錢給她讀書，哥哥們都賺錢了，可那是人家的為自己攢的娶媳婦的錢。

吳菲菲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老百姓一年到頭的種地難道還賺不出孩子上學的錢嗎？

吳菲菲想起了謝家成，想到他上大學時，他的父母還在種地，他的哥哥姐姐也都結婚了，賺的錢也不少，可謝家成還不是欠了一屁股債嗎？

婚后謝家成還他哥哥姐姐的錢都還了很多年，老人們都說兄弟姐妹們多了，大了可以互相幫襯，估計有地方借錢，就是所謂的幫襯吧。

想到這里，吳菲菲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父母自己養不起孩子。何必又生那么多？真的是為了孩子們好嗎？如果兄弟姐妹之間都沒錢呢？估計不用上學了吧？

“沒事，我從小干活習慣了，在家里還要在田里干活，幫我爸媽拌飼料喂雞，活不比在這里少，你看在這里有吃有喝還有工錢拿，拿到錢可以交我下一年的學費了！”李瑾言知道吳菲菲看到她打工難過，她能讀中專，已經很滿足了。

倆哥哥初中畢業就不讀書了，也怪他們自己不爭氣，書讀的不好，可是兩個哥哥看到她讀中專，哪個不是心里酸溜溜的。

李瑾言心里很生氣，她的哥哥們是沒有花什么學費，可是自從她們出去打工賺錢，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還不是她在幫父母干，也沒見他們拿錢給她讀書，都自己攢著，還是父母賣了麥子或者雞蛋給她交學費。

吳菲菲聽了，心里更難過。上輩子吳偉國去世后，吳菲菲讀書的錢都是張桂英拿自己的退休金供應的，后來結婚時的嫁妝也是父母早年的積蓄，如果吳菲菲讀大三的時候，張桂英去世，她還能讀書嗎？結果可想而知。

“你知道嗎？薛穎馨也在這鎮上打工，在前面的小賣部。給人家賣東西，晚上帶店主的大女兒睡覺。”李瑾言知道吳菲菲從小沒吃過苦，一時難以接受，知道薛穎馨也在打工，心里也許會感受點。

“我們去看看她，我沒有想到她也在打工。”

吳菲菲有些吃驚，薛穎馨是家里的老小，哥哥們都結婚了，因為早有兒子了，所以對這個小閨女，特別的寵愛。

吳菲菲去過薛穎馨的家，雖然家里有些破舊，可哥哥們結婚后都分出去住了，薛穎馨的父母農閑時會出去打點零工，賺的錢都給這小閨女花，條件比李瑾言要好很多。

李瑾言不以為然，像吳菲菲這種干部家庭的子女才不會打工，哪個農村孩子不打工啊？

“過了十四的農村孩子哪里不打工的？你是不知道！我和叔叔說一聲，我們一起去找穎馨。”

李瑾言跑進了附近的工棚，換了件干凈的衣服拉著吳菲菲往附近的小賣部走去。

吳菲菲和薛穎馨走到大街上靠路邊的一間小房子，只有五六平的房子，破舊的柜臺和貨架堆滿了油鹽醬醋，煙酒糖茶。

薛穎馨領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在玩。屋里開著一個破舊的風扇，坐在風扇底下，也不是很熱。

薛穎馨看到她倆很開心，招呼她們坐在店里的馬扎上。邊看著那孩子，邊和她們聊天，偶爾會有附近村民模樣的人來買包煙或者買袋鹽，看著生意還不錯的樣子。

“這店我遠方的表姨開的，她又生了一個兒子，在家養著呢，我來幫她看看店，每個月給我兩百塊錢，管吃管住，晚上睡后面的小房間，帶著這大女兒一起睡。”

薛穎馨拿了一把高梁飴糖遞給李瑾言和吳菲菲。

薛穎馨覺得在這里打工挺好，有吃有喝有地方住，還有錢拿。

在家里她的嫂子們和母親三兩頭的吵架，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婆媳倆能吵上半天，引的左鄰右舍的看笑話，大家見怪不怪，薛穎馨越大越受不了，偏偏她誰也說不得，眼不見為凈。

吳菲菲看著這一切，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她至少不用為錢而煩惱，不用出來打工賺錢，家里還沒有那么亂七八糟的事情，讓她煩心。

如果她的父母沒讀過書，沒離開了農村，那么她會不會也像李瑾言和薛穎馨一樣？

三人不能聊太長時間，李瑾言要回工地干活，薛穎馨也要帶孩子看店，吳菲菲不得不跟她們道別回家。

回到家，吳菲菲看到堆在偏廳的一堆堆的工作服和很多裝貨品的布袋子，這是張桂英拿回家的做的私活。

每天晚上吃過晚飯，張桂英都坐在偏廳蹬縫紉機，縫紉機咯噔咯噔的聲音經常到半夜。

吳菲菲以前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父母賺錢，她和哥哥好好讀書，這在她看來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今天知道李瑾言和薛穎馨都自己打工賺錢，這讓吳菲菲不得不到反思一下自己的想法。

像吳菲菲這么大的女孩，從小看自己的母親用縫紉機做針線活，或多或少的都會蹬縫紉機做點小手工，縫個鞋墊，做個沙包都難不倒她們。

吳菲菲想著能不能幫張桂英干點活，減輕她的負擔。

傍晚吳菲菲切了兩根黃瓜、幾片火腿腸，一個番茄，攤了兩個雞蛋，拌了一個涼菜，熱了倆饅頭夠她和張桂英吃的了。

吳偉國晚上一般會在外邊應酬客戶，張桂英和吳菲菲都是簡單的吃點，大夏天人的胃口本來也不好，不能做多了，吃不了浪費。

張桂英下班看到吳菲菲已經做好飯菜了，心里很是欣慰：“菲菲，你最近怎么了，以前你除了看書就是玩，現在都知道幫媽媽燒飯了？”

“媽媽，薛穎馨和李瑾言她們都在外邊打工，我都不好意思在家玩了，我幫你干活吧？那些布袋子我也會做。”

“看來我家的菲菲真是懂事了，一會老媽教你。”張桂英看到一直瘋玩的女兒想幫她干活，心里很開心，想想也該讓女兒學著干點活了，畢竟是女孩子，她像吳菲菲那么大的時候，還下地干活呢。

吃過飯，吳菲菲坐到縫紉機前，張桂英教她做布袋子。

做法很簡單，只是把兩塊布三邊縫在一起翻過來，會蹬縫紉機的都會做，重要的線別蹬歪了，這對吳菲菲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你白天做吧，媽媽晚上還要給工廠做工作服。”

“老媽，是不是老爸的工廠要做很多這種布袋？”吳菲菲忽然想到李瑾言，如果李瑾言也一起來做布袋子至少比在工地強啊。

“是啊，每天都需要很多貨，車間的人來不及供應，所以你老媽才帶一些回來做，一個一毛錢，一天也能做一百個了。”

“老媽，我記得車間還有一些不用的縫紉機，我們能不能搬兩臺回來，我和李瑾言一起來做，她在工地干活，特別累。”

張桂英想了想，有些不放心：“縫紉機是有，就是你們要認真做啊，不能做的歪歪扭扭的，我沒辦法拿到工廠去。”

“沒有問題！你放心吧，我們做好了你檢查一下，不合格的我們重做。”吳菲菲對自己和李瑾言的技術還是有信心的，小時候她經常去做包裝袋的車間玩，做簡單的包裝，對她來說是小事一樁。

張桂英點頭同意，這種活車間多的事，特別是出貨品的旺季，做包裝的工人三班倒都供應不上產品車間出貨。

廠里的很多干部家屬都拿一些回去做賺點小錢。讓孩子們賺點錢沒啥問題。

張桂英答應吳菲菲明天多拿一些包裝袋回來做。

第二天吳菲菲怕李瑾言去工地干活，起了一個大早去攔住她。

吳菲菲對李瑾言和李瑾言的父母說了要一起做布袋的事情。

李瑾言很樂意，女孩子都愛漂亮，她在工地幾天，已經曬的不成樣子了。

李瑾言的母親有些不放心，怕給工廠做壞了，不僅給吳菲菲的母親添麻煩，還丟了工地的活。

她給李瑾言的叔叔打了一個電話，說了這事。

李瑾言的叔叔說如果做不了吳菲菲說的那活，可以再來工地干，李瑾言的母親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讓李瑾言跟吳菲菲去試試。

吳菲菲和李瑾言一起回到工廠，去車間搬了兩臺閑置的縫紉機放到吳菲菲的房間里。

白天等張桂英上班后，倆女孩子用縫紉機縫布袋。

一開始做，倆人都想多做點能多賺一點錢。

中午吳菲菲給張桂英打了一個電話，讓她去食堂吃飯。

吳菲菲拿著飯票和李瑾言也去食堂打了倆饅頭和一個番茄炒蛋吃。

吃過飯倆人沒睡午睡接著做。到傍晚，倆人數數了，竟然做了一千個！

倆人開心的不行，晚上張桂英回來做飯的時候，倆人還在做。

張桂英看著一屋子的布袋，沒想到倆孩子還挺能干的，除了個別的需要重做，都還合格。

吃過晚飯，倆人一直做到半夜，張桂英再三催促她們睡覺，倆孩子才在吳菲菲的床上睡了。

第二天倆人一睜眼發現九點多了，覺得渾身都疼。

“錢真的不好賺，一天下來累死了，現在渾身疼。”吳菲菲摸摸有些酸疼的胳膊，一直坐著腰也有些酸脹。

“你啊，吃不了這苦，你別做了，我自己做，你又不缺錢。”李瑾言倒沒啥感覺，畢竟做農活和在工地上干活比這可累多了。

“那不行，我不能這么放棄，我倆一天做個定數吧，人還是要休息，累壞了得不償失。”吳菲菲覺得讓她看著李瑾言自己做，這樣的事情她做不出來。累壞了，還不如不做，賺的錢還不夠醫藥費的。

李瑾言點頭同意。

倆人每天除了做布袋，還幫吳菲菲的母親燒飯，休息時倆人就拿出課本來看看。

一個假期很快過去了，張桂英給了吳菲菲和李瑾言每人三百塊。比她們賺的多了二十塊，吳菲菲的母親說是獎勵她們的。

吳菲菲和李瑾言覺得很開心，倆人拿著多的二十塊錢叫上薛穎馨，到鎮上的小店一人喝了一大碗羊肉湯，又一人買了兩只牛奶雪糕吃。

快要開學了，吳健飛也要回學校了。

吳菲菲拿出兩百塊錢送給吳健飛，讓他當零花錢。

她很鄭重的對吳健飛說：“老哥，好好學習啊，爭取做個學者，你妹妹可是要賺大錢的人，這點錢你先拿著花。”

吳健飛知道妹妹這個假期幫母親干活，賺了不少錢，沒想到她還想著給他花，心里很感動。

“菲菲，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多照顧爸爸媽媽，好好學習，以后也考到上海去。”

吳健飛摸著妹妹的腦袋，這些年自己沒少吃這個妹妹的醋，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胸還是不如妹妹。

吳菲菲點點頭，考到上海，她心里很迷茫，上輩子在大城市呆了很多年，她很深切的感受到在大城市漂泊的無奈和痛苦。

到了中年，她最盼望的是可以陪伴在年邁的母親身邊，等回到家鄉時，家已經不再是她想要的那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