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十幾桌的客人散去，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新郎和新娘已經上樓去房間休息，會場里只剩下雙方的父母和少許親戚來收尾。
林楓拖著有些醉意的腦袋，勉強和姑姑姑父再見，便也打算離去。
剛邁出會場大門，就見簡凡正在門口不遠處打電話。等她走過去時，正好打完。
“怎么還在呢？”林楓問。
簡凡把手機收好，沒回答她的問題，雙手又不自覺地搓了搓。“你沒事吧？又喝多了吧？”
林楓鎖眉，腦袋好像又重了一重：“嗨，伴娘嘛，總歸要多喝點的。”
“酒量一般，倒是挺敢喝的。”簡凡見她有些醉，差點被人從后面推倒，趕緊上前把人給拎到自己身邊。
“走吧，住哪兒，我送你。”
林楓點點頭，挨著他的胳膊，抓緊自己的手包往外走。
許是喝了酒，膽子也大了，一邊走一邊問：“剛剛誰的電話？我看你臉色可不太好？不會是來訛錢的吧！”
嚴冬風霜漫天，這個冬天尤甚。好幾年沒有下雪的蘇州，今年破天荒地來了場扎實的大雪。
腳下的皮靴踩在污漆的雪水里，噠噠地敲出聲響。屋內屋外的冷熱溫差太大，林楓話剛說完就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這個噴嚏實在打得有些不太文雅，聲音震得周邊都不免側目。
簡凡幾不可聞地笑出聲，但還是讓林楓聽到了，回了一嘴：“干嘛，打噴嚏不行啊。”
他憋著笑搖搖頭，嘴角的弧度彎曲，難以掩飾的想笑。林楓喝了酒，也壯了膽，直接拿起手包往他身上招呼。
那一下下的拍擊隔著厚厚的冬衣，并不疼。簡凡不躲，仍由她邊笑邊罵地打。林楓打累了，消停了，繼續挨著他的胳膊前行。
“是你前女友吧。”
冷風中，林楓幽幽地陳述了一個事實。簡凡停下腳步，偏過頭去看她，眉眼的疑惑實在明顯。
“猜中了？我就知道！”
林楓像中了寶似的，得意地抹了笑容。簡凡見她并不生氣，也誠實地點點頭。
“來，說說吧。”
簡凡不明，問道：“說什么？”
“前女友的事啊！”
他繼續擰著眉頭，很是疑惑。不過林楓拍了拍他胳膊，無所謂地言道：“干嘛，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今兒本小姐心情好，勉為其難做一回垃圾桶。”
說著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豁達的模樣。“來來來，有什么問題，都和老法師說說。”
簡凡原是驚嘆于她的觀察力，明明是醉了的人，卻瞧得出他方才掛掉電話時心情躁郁。可她拍自己胸脯的樣子，又覺得好玩滑稽。
不過，想了想，簡凡下了決心。他并不需要什么心理安慰，只是不破不立。今后不管是誰，總要將自己曾經的那些事坦白干凈，方能真正走到一起。
眼下，也無所謂是不是林楓。
最后簡凡沒有把林楓送回家，而是找了家小餐館。餐館很小，客人很多，都是等著來吃宵夜的。
簡凡不常回蘇州，曾經熟悉的店鋪關門的關門，搬走的搬走。而如今這一家，算是為數不多開了幾十年還熬著的。
一方桌椅，端坐二人。三兩黃湯，四碟小菜。
溫熱的黃酒，配上酸甜的梅子，這是南方人特愛的一種調調。林楓也喜歡。
酒上來的時候，她自然地伸手去那杯子，卻被眼前的男人攔下。
“你都這樣了，還喝？不準。”
林楓癟嘴：“那你還讓人上酒……”
簡凡也不多言，自顧自地倒了一杯，仰頭喝下：“我喝，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她揚手朝柜臺一揮，“老板，來壺濃茶。”
又被人拍了一下，林楓不由地薄怒。
“大晚上的，喝什么濃茶。”簡凡起身，直接去小桌子處，與老板說了幾句。幾分鐘后，一罐燙手的旺仔牛奶就擺在了林楓的面前。
“呵，這可是好多年沒見過的東西了。”林楓端看著眼前的鐵罐頭，拿出手指戳戳它。
簡凡不讓她玩，愣是就著滾燙的熱度掀開易拉罐，給她的杯子里倒了半杯。
懷舊的黏膩感覺在口腔里散開，經由喉嚨的牛奶到了胃部，熱熱的，很舒服，很熨帖。林楓抱著易拉罐，定定地看著眼前正在喝酒的男人。
他這是在灌酒吧。林楓想。不然哪有人菜都上齊了，也不見吃一口，只是一味地添酒。
“你……不會是不喝酒，就吐不了真言的那種人吧？”
正想放下杯子，就聽到林楓這么問他。
“你……”簡凡想了想，誠實地點點頭。“嗯。”
其實想聽他講自己的事，只是林楓的一時興起。她并不好奇，也不太在意。
今晚的氣氛太好，婚禮很夢幻，愛情很唯美，而今冬的這場大雪又那么飄逸，這個夜晚都顯得浪漫起來。
此刻，人聲鼎沸的小餐館里，酒醉菜香，連后廚顛勺的聲響都讓這個冬夜多了幾絲人味。這樣的氛圍，這樣的環境，最適合與人交心。
她沒有率先開口，倒是已經喝了幾盞的簡凡開了口。
“她叫楚玥。”
見林楓點點頭，認真凝視著他。簡凡又沉聲繼續說道：“我們是在倫敦讀碩士的時候認識的。就在開學第一天，一個偶然的碰撞。”
林楓繼續點點頭，饒有興趣地聽他繼續往下說。
“讀完書，我們就一起回國，去了上海工作。后來我們感情出現問題，我受不了，提出分手。她不答應。正好有人挖我師父去深圳，隨后我也就跟著去了。這段期間，她一直不肯答應。經常還是回來找我。就像你昨天看到的那個電話。”
話音落下，簡凡的眼神微沉，又喝了一杯。
“說完了？”林楓撐著眼皮，直直地看著他。
簡凡點頭。
“你這也算故事？太沒勁了……”說完招手示意老板過來。
老板是個胖子，憨態可掬地睜著一雙綠豆眼，笑瞇瞇地問她還需要什么。
手指敲得桌子面兒咯嘣響，隨后指了指桌上的古越龍山，笑言：“再來一瓶。八年陳的。”
酒上來之后，林楓拍掉簡凡的手，直接給他張羅開來。
“來，再喝點。就你這狀態，講不了什么好故事。”
簡凡看著她忙活，又是洗杯子，又是試溫度的。湊著杯子口，倒了滿滿一杯，推到他面前。
他苦笑了一記，這是要讓他喝多少呢。
“來，喝吧。喝到位了，話自然就容易開口了。”最后還信誓旦旦一番，“相信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