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溪九一驚，卻只看到沈霽秋的一雙眼睛，水光瀲滟，隱隱有些委屈的意味。剛想開口問何故，沈霽秋卻轉過頭去嘟囔著：“咱們是偷偷來的……”

“幾位爺，到了到了。”張媽媽陪笑著，用手帕掃了掃桌子討好道：“這位爺，咱們晏紅閣的姑娘個個都是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呀～爺要是有喜歡的，給媽媽我說一聲，我立馬給您叫來～”

沈霽秋忍不住：“不用了，你先退下吧。”張媽媽滿臉笑地退下了。

隨后，水晶玉團酥，百合青杏羹，蓮葉糯米藕，栗糖蓮甌糕等等都端了上來。沈霽秋揭開面具，正吃著，卻發現石溪九在一旁用手支著頭，微微閉眼，似乎在小憩的樣子。

“喂喂……起來啦……”沈霽秋用手在石溪九面前晃了晃，石溪九驀地睜開眼：“我看這糕點徒有虛名罷了，否則怎么也堵不上你的嘴。”

聽了這話，沈霽秋氣不打一處來：“喂，石大老板，是你睡著，無禮在先，我好心喊你起來吃點心，真是不識好人心。”說著，又咬了一口糕。

“哦？我看沈小姐總是胃口很好的樣子，覺得這桌上的點心怕不夠，所以沒有吃。”石溪九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道。

沈霽秋懶得搭理他，看著盤子里最后一塊糯米藕，故意夾了起來，在石溪九眼前晃了幾晃：“哎呀，這晏紅閣的點心就是比別處要好些，我沈府的廚子都比不上呢～”說罷，慢慢地送進嘴里，略帶得意地看著石溪九。

畫柳看了看兩人這劍拔弩張的意頭，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小姐咱們畢竟是請了石公子來幫忙的，再怎么說也要盡待客之禮呀。”

石溪九挑眉：“連你的侍女都覺得你對我太差了。”

畫柳噎住，心想她可不是這個意思，只好悶頭喝湯。

沈霽秋賭氣：“愛吃不吃。”

石溪九盯著她看了半天，卻突然喊來了張媽媽：“不知……這里的姑娘……”說話間故意笑瞇瞇地看著沈霽秋。

張媽媽何等人物，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哦哦哦好說好說，這位公子，咱們這有一位書夔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是咱們這里的頭牌，輕易不見客的！我把她叫來……話音還未落，石溪九卻突然面色冷冽地站了起來：“你說她叫什么？！”

“書……書夔啊？”張媽媽沒料道石溪九會是這樣的反應，只得拍手示意，讓人先進來了。

石溪九面色突然鐵青，沈霽秋愣住了，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的模樣，就連自己上次潑了一盞茶水在他身上，他也只是反應淡淡的，難道他認識這位姑娘？

正猜測間，一位身著桃紅紗襖的姑娘抱著琵琶款款走來，行過禮：“奴家書夔見過各位公子。”聲音極為輕柔婉轉。

“你，抬起頭。”石溪九的聲音平靜得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姑娘抬起頭，一雙峨眉輕掃，雙唇點朱，眼睛細長上挑，一幅我見猶憐的模樣。

“公子可還滿意？”張媽媽討好道。

“啊滿意滿意……”畫柳瞧著兩人不對勁，掏出銀子遞給了張媽媽，讓她先離開了。

“你叫什么名字。”石溪九開口。

“奴家賤名書夔。”書夔姑娘含羞帶怯地看了一眼石溪九：“紙筆書墨的書，又因奴婢是夔州人，便起名書夔。”

石溪九并未言語，只是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公子可有想聽的曲子？”

沈霽秋看石溪九不言語的模樣，揮揮手示意，讓書夔退下了。書夔緩緩退下，臨走時依依不舍地看了石溪九好幾眼。

“你……沒事吧。”沈霽秋試探性地開口。

“無妨。”或許是注意到自己方才的失態，石溪九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怎么著，你看你都把人家姑娘嚇跑了，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嘛。”沈霽秋拍了拍石溪九的肩膀，儼然一副可惜的樣子。

“也是啊，你們生意人平時只跟賬目打交道，哪里曉得如何和女孩子相處呢？”沈霽秋喝了一口湯點點頭：“我看吶你有空，真應該多來這兒學學，別跟古董待久了，自己也成了個古董。”

“看來沈小姐對此頗有研究。”石溪九看著沈霽秋吃東西的模樣，笑著說道。

“研究算不上，建議還是可以提出一二的，看在你幫我這么多次的份上，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盡管問我！”沈霽秋眨了眨眼睛。

“你說……一個女孩子，如果很久沒有消息，是什么意思。”石溪九望著窗外一輪明月，若有所思地開口。

“嗯，這個嘛，可能她一時間忘了，也可能她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才沒有消息。”沈霽秋捧著酥餅道。

“……”石溪九沒有開口。

“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惦記上的女孩子，惦記著人家沒找你呀。”沈霽秋嘴上調侃著，盛湯的動作卻不自覺地重復著。

“沒什么。”石溪九轉頭望向沈霽秋笑了一下：“這里賞月還是不盡興，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沈霽秋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突然被“拎”到了屋頂，嚇了一跳。抬頭一輪明月沒有任何遮擋地看了個滿眼。

原來這里是晏紅閣的樓頂，坐在樓上，畫舫橋一路的燈火輝煌和人們手上的花燈仿佛人間銀河一般緩緩流動，天上一輪明月，夜色透得仿佛是釀了多年的酒。

“哇，沒想到這兒的景色這么好看。”沈霽秋坐在屋頂，瞪大了眼睛。

耳邊傳來一陣洞簫的聲音，沈霽秋轉頭望去，石溪九坐在屋檐上，眼睛閉著。手指仿佛是也染上了月光，比起方才在樓下驚鴻一瞥的人間絕色，此刻的石溪九則仿佛是天上的謫仙人一般。沈霽秋打著拍子，開口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簫聲戛然而止，卻好似久久縈繞在夜空中揮之不去，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緒涌上沈霽秋心頭。

“你……會唱越人歌？”石溪九聽罷，眼神略微帶了些驚訝。

“啊？你說方才的曲子？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學會的，只是覺得你方才的曲調很耳熟，就跟著唱出來了。”沈霽秋捧著臉笑著說道：“不過，你吹得可真好，我上次聽到這么好的簫聲，還是文染的師傅吹出來的。”

“那你幼時可曾到過宮中？”石溪九突然開口問了一句，語氣十分急切。

沈霽秋顯然沒料道石溪九會問這個問題，只得開口道：“我倒是小的時候跟我娘進過一回宮，不過那已經是很小的時候了。”

“你是什么時候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