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讓她感到熟悉，卻又……陌生。
路曉忍著心里的好奇，沒有回頭，提步向外走，但身后的人用剛剛結賬時一般無二的聲音叫住了她。
“你的手機。”
路曉轉身看向他遞過來的手機，接過來，微彎腰道謝。
“路曉。”
這是一句肯定句。
這次的聲音不復之前的溫潤，有些急迫，有些低沉。
路曉下意識的抬眼看他，微微瞇眼細看，入眼的人有一張干凈的臉，皮膚白凈，眉形自然，眼尾微翹的杏眼，鼻子挺拔，微薄的菱角唇，穿著黑色的襯衫，領口解開一顆扣子，露出白皙的頸部皮膚和分明的鎖骨，休閑的黑色西褲襯著一雙長腿，西褲下露出一小截細瘦腳踝，腳上一樣的黑色皮鞋。
明明是一張稍顯無辜少年感十足的臉，整個人卻透著一股子的老成持重，矛盾十足，但莫名勾人，想讓人伸手再解開一顆襯衣的扣子，看看他臉上會不會有羞惱的氣急敗壞。
“朱先？”
這是一句疑問句。
“你一個人嗎？”他問。
“對，同事剛剛都走了！你怎么來南京了？”
“過來這邊談一個項目，你等我一會在這。”說完就轉身走開了。
“……”
路曉在日料店門外來來回回走到第462步的時候，朱先出來了。
“走吧。”
“嗯？去哪啊？”
朱先看著她用睜的圓圓的眼睛表示自己很疑惑的樣子，低頭輕笑，“怎么說我們也同窗三年，同桌兩年，怎么說咱兩……也算是有些交情，這么多年沒見，不該找個地方敘敘舊？”
敘舊？敘什么舊？自己都暈乎著呢，怎么敘舊？
路曉抿唇淺笑，“好啊！”
兩人慢慢沿著街道走，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委實看起來不像是曾經交情很好的樣子。
朱先沒開口，路曉也不知道說些什么，氣氛尷尬的要人命。
“你怎么來南京了？”
“來談一個項目，剛剛說的，你忘了？”
要死！問什么來南京啊？自己一定是酒喝的太多了，腦袋不太靈光。
路曉抬手在眉骨處用食指蹭了蹭，“是啊，我……剛剛喝了酒，腦袋不太靈光。”
“你畢業之后就一直在南京？打算以后也就定居南京？”朱先岔開了話題。
“嗯，目前是這樣打算的，你呢？以后就打算定居BJ？”
“我目前也是和你一樣的打算。”
“BJ的霧霾真的很大嗎？聽朋友說，BJ只要出門就得戴口罩？”
“對，BJ的空氣質量確實不太好，南京倒是不錯。”
“還行。”
兩個人像所有偶然相逢的老同學一樣寒暄。
路過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路曉實在不想繼續走了，“就在這邊坐一會兒吧？”
朱先點點頭。
路曉坐在便利店里面，才發現比之兩人走在街邊，現在面對面坐在一起，更……尷尬。
“額……你喝水嗎？我去買。”
朱先沖她點點頭，路曉走過去買水，狠狠唾罵自己，走兩步要了命嗎，現在好了，面對面坐在一起，說什么啊，朱先！說敘舊的是他，那倒是敘啊，一言不發在干什么，難道我以前話嘮，現在也就應該找話題？啊啊啊啊啊……
買了兩瓶水，放在桌上，朱先單手撐著下巴，眼瞼半合，不知道在想什么，知道水放在桌上也沒動，路曉伸手在他眼前晃動一下，“想什么呢？這么入神。”
朱先接過水，喝了一口，看著路曉說道，“想起咱們高中那會，好像就在昨天，你高二那會真鬧啊，話多得不得了。”
路曉咧嘴笑開，“還行吧，我話多是話多，你那會也太正經了，每天眼睛都粘在書上一樣，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安靜的男生了。你大學難道也還像高中一樣？”
朱先挑挑眉，不置一詞。
“呀……真的？你在大學還能一如既往，我佩服你！”
說罷給了他一個大拇哥。
“你呢？你大學干什么了？”
路曉抿了一下嘴角，揚起嘴角，眼睛像是笑著瞇起來一點，“我啊，我忙著掙錢！”
朱先表情微不可察有過一絲探究，很快淡去，笑著說起兩人的高中同學。
“你還記得咱們班最高的那個男孩嗎？我去年回去的時候，碰到他，他結婚了，妻子矮他一頭，很小鳥依人。”
“嘖嘖嘖，你羨慕了啊？趕緊和你女朋友提一提，見見家長什么的，我剛從遙城來，我姐訂婚，我還沒咋注意呢，我姐就已經半只腳邁進婚姻，超級快的。”
“我倒是想結婚，但是沒人和我結啊。”
朱先那雙少有的杏眼含著一些濃的化不開的情愫眼瞼半抬的看向笑意吟吟的路曉，看著路曉聽過他的話，微微錯愕的臉，心猛地一跳，隨即撇開了臉。
“嗯？不應該啊，你這張臉，雖說比不上娛樂圈的小鮮肉吧，但是在普通人里還算拿得出手啊，你這……哦~該不會你是……”路曉含著揶揄的笑看著他。
朱先瞪她一眼，知道未說完的話是什么，身體向后挪了一點，“你能不能別那么發散？我是個正常的男人！”
路曉聳肩攤手，表情無辜，“我沒有發散啊，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行了，差不多你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走吧，我送給你回去。”
路曉連忙擺手拒絕，“不用不用，這我都呆了四年了，比你熟，我送你回去走吧。”
朱先深深看她一眼，“你送我？送到哪？”
“送到你住的地方啊！不然還能送到你巷子口？”
“真送我啊？”
“你這個笑，突然讓我感覺出來一絲絲的不懷好意，要不咱兩各回各家？”
朱先看她一眼，站起來往外走，沒回她，路曉莫名其妙，也想不通，怎么朱先這么反復無常，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啊，那會和他說話還是很耐心，很會聊天的啊，雖然說有時給別人補個刀。現在怎么動不動就不理人了，咦……反復無常啊！
朱先攔了出租，打開車門，示意路曉上去，路曉想也沒想，就以為他是紳士風度，女士優先，就坐進去了，還揚手沖他再見揮手。
“往里面一點。”
“啊？！”
朱先低頭探進來半個身子，路曉下意識的往另一邊挪，眼睜睜看著朱先也上來，坐在自己的旁邊。
路曉真的凌亂了，臉都皺成一團包子了，朱先這是讓自己先送他回去嗎？他自己不可以嗎？都是剛剛自己說要送人家，行吧，自己的孽，自己償。
“你住哪？”
“萬和小區。你呢？”
“師傅，去萬和小區。”
“嗯？哎，不不是，你這不是讓我送你回家？你這是……”
“送你！”朱先低頭認真整理自己的上衣，溫潤的嗓音有點啞，說出來的字像是小奶貓的爪子一般，輕輕扒拉你一下，沒長全乎的的指甲和軟乎乎的絨毛，莫名的撩動人心，何況這嗓音的主人竟以為旁邊的人沒聽清一般，補充一句，“我送你。”
心臟好像因為他這兩個字，變得不知道怎么了，像吃了怪味的糖果，口味奇怪的很，卻品出來甜。路曉覺得自己的酒根本就沒醒，不然自己的臉為什么突然有點熱熱的，心臟好像也快了一點。
車廂里面一下子變得尷尬又曖昧起來。
朱先整理自己平整整潔的衣袖，而路曉轉過頭看著車窗外熟悉的風景。
沒一會兒，萬和家園就到了，兩人下了車。
路曉咬著唇，看著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朱先，很想開口問他，我下來是我家到了，你下來干什么，大半夜的，難道我還要問你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朱先確實在下車的時候沒反應過來，跟著路曉下了車猛地回過神，那個師傅已經開車走了。
“咳咳，要不，你進來參觀一下我們小區？”
啊啊啊啊啊啊，這是什么蠢問題？參觀什么啊？是今天酒喝多把腦子喝壞了嗎？盧西奧真是像捶死自己。
“好啊，你們小區綠化還不錯。”
“.…..”綠化再不錯，又不是風景區！“呵呵呵，還，還行，新建的小區，所以，還可以。”
“走吧？”
“啊？哦哦哦，走走，走吧！”
聽著路曉明顯緊張而有點結巴的聲音，朱先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路曉兇狠的瞪他一眼，轉身往前走了。
朱先好心情的跟了上去。
“路曉？你在哪棟？”
“喏，往前走，左邊那棟，十三樓。”
“等你去BJ，帶你看看我住的地方。”
“.…..哦，好。”路曉含糊的應答，手機響了，“我接個電話。”
“喂，怎么了？”
“路曉，你哪呢？怎么還不回來？我在門口等你很久了，你快點啊。”
路曉瞥了一眼旁邊的朱先，“我應該一會就上去了，你等我一會兒？”
“你在路上？”
“沒，沒有，我……在小區。”
“在小區你還不快上來給我開門！”
“我這有個人呢，你再等等不然？”
“嗯？人？”剛剛還一股恨不得用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逼她回來的狠勁，突然變得猥瑣起來，“男人！路曉！你竟然帶男人回來？我懂了，我今來的不是時候，OK，姐們今住酒店，放心，你就當沒接過我這個電話，拜拜！”
“喂，許冉！我，”本來還想解釋來著，朱先還在一邊站著，自己總不能和她扯一些有的沒的，沖一邊的朱先笑了笑，轉過身，惡狠狠的說道，“你給我快閉嘴吧，滾下……”
“啊呀，是不是被我撞破害羞了，不要害羞，我不會打擾你們的，馬上就走，但是，我的姐妹，我作為你的好朋友，還是有義務提醒你一下，注意買計生用品哦！我掛了！”
“喂？喂？”
許冉已經笑著掛了電話。
路曉收起電話，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暴躁的心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點，深呼吸！
“家里……有人？”朱先看著路曉，臉上表情有些凝重。
“沒有，一個朋友，估計是和家里鬧矛盾了，來我這躲著了。”路曉捏了捏手機，眼神瞟向一邊，加了一句，“我自己住。”
朱先本來那些不好的猜測，被這四個字，徹底的安了心，唇角的笑意明晃晃的揚起，滿臉的笑意沖淡了一點他本身的老成，身上的少年氣越發的明顯。
“回去吧，不看了，我走了。”
路曉應了好，略顯慌張的轉身走了。
“路曉！”走到樓門口的時候，朱先喊住了她。
“怎么了？”
朱先低頭笑了一聲，揚了揚自己的手機，“我還沒有你的聯系方式。”
路曉慢吞吞走過去，兩人加了微信，交換了電話，路曉沒說什么，就轉身進了樓道，一進樓道，背靠在墻壁上，大口的喘氣。
朱先看著手機屏幕上，路曉兩個字，笑容越發的深，看了一眼樓門口，低聲說了一句，“來日方長”，笑著走了。
其實高中班級早已經有了自己的微信群，朱先也去班級成員那里看過無數次路曉的頭像，但從來沒主動加，他要的從不是遠隔萬里，心意不明的普通同學無聊的寒暄，他要的，是要把路曉叫外號的朱先生，變成真正屬于她，合法的朱先生。
他不是從前那個為了她一句想去一個只有一個人的城市而止步不前，怯懦不已的自己。
這一次，他要他們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