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那天的氣火攻身加上火鍋的催發，宋清的后槽牙床隱隱作痛，喝涼水都直跺腳的。宋清張大嘴巴正對著鏡子檢查自己的牙齒，宋冉的電話打了進來。
“怎么了？”宋清按了免提，繼續搗鼓她的牙
“你在干嘛呢，怎么說話含含糊糊的。”
“我牙疼，都已經好幾天了。”
“去看醫生了嗎，是上火嗎？”
“找牙醫看了，他說是智齒發炎，但是那顆智齒沒長出來，他沒辦法給我拔，就給我開了點止痛藥，但還是好痛。”宋清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的臉，發現右臉微微腫起來了。
“姐，臉腫了！”宋清對著電話大叫道
宋冉聽著宋清的大呼小叫，自覺拉開了一段距離，“你那個智齒想拔得來醫院拍片子，才能確定它的位置，你一會來醫院，我先給你掛著號。”
“不行，我這下午還有課呢。”
“請個假，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而且我今天打電話是跟你說我二嬸來我這了。”宋冉小心的措辭道
宋清微微愣了一下，注意力從鏡子移到手機上，“我媽？她跑去找你干嘛？不對，她去醫院了？”
“你先別著急，我這不是在跟你說嗎？二嬸早上來的，在家里醫院體檢發現甲狀腺腫大說要來大醫院復查，我那天聽我媽說了就讓她跟二嬸說來我們醫院看看，她恐怕怕你擔心，沒通知你，今天來了，正好我也給她預約了癌癥篩查，挺多項檢查，我得去做手術，跑前跑后可能顧不上她，就給你打電話了。”
“癌癥篩查？到這么嚴重了嗎？市醫院都看不好？”宋清緊張的握著手機微微發抖。
“你放寬心，沒什么事，就是順便來做癌癥篩查，因為是我們醫院剛從國外引進的一些設備什么的，會比很多醫院精確得多，別大驚小怪的，就是要辦手續得有人陪。”宋冉慢條斯理的解釋道。
“好的，那我馬上過來。”
宋清掛掉電話就沖了出去，眉目間還是有著化不開的著急。
趕到醫院宋冉所說的科室，宋清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媽媽，沖了過去。
“媽！”
“你跑這么急干嘛。”宋媽媽急忙迎了上去，一臉心疼的樣子。
“你沒事吧。”
“剛剛聽你冉冉姐說你牙疼，怎么了上火嗎？”
“你別管我了，你怎么來醫院檢查這么大事不跟我說一聲。”
“沒什么大事，醫生說就是保險起見最好來檢查一下。剛報告單出來了，醫生說很正常。”
宋清松了一口氣，“那現在還有什么檢查需要做嗎？在這排隊拍片嗎？”
宋媽媽看著前面晃晃蕩蕩的人，把手上的一沓紙遞給了宋清，宋清快速的翻閱著，不時抬頭看著前面的人群，伸手把一張報告單遞給了宋媽媽。
“媽媽，你先去做這一項檢查，就前面走到頭左拐，我剛從那過來的，人比這兒少，我在這替你排著。”
等到送走媽媽，宋清癱在休息椅上不愿起來，后槽牙也開始叫囂著，表情不是太好看。看著顯示屏上的排隊序號，再對應自己手上的序號，宋清無奈的調整了姿勢，窩在旁邊掐手機。
漫長的四十分鐘終于等到宋媽媽的序號，宋清趕緊起身，把剛才回來的宋媽媽往前推推，順利擠過堵在門口的人群，CT室里面的走廊果然清凈了很多，宋清站在門口等著，靠在墻上有些疲憊。
“沈醫生，你怎么親自下來拿報告單了。”
“我剛好在12樓做完手術，就順便過來了，報告單出來了嗎？”
宋清闔著眼睛迷迷糊糊好像聽到了沈卓然的聲音，而又立馬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緊閉著眼睛排除心里的雜念。
倒是本來擦肩而過的沈卓然看到熟悉的身影，瘦瘦的立在墻邊，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平時的多變，眼底還能看到淡淡的青黑色，頓住了腳步，試探的叫了一聲“宋清？”
宋清倏地一下睜開眼，看見面前穿著白大褂的沈卓然，才意識到剛才的聲音不是幻覺。
距上次辦公室之事，宋清也順理成章的沒有出現在沈卓然的課上，沈卓然對于王一一的出現并未多說什么，還是照常上課，但似乎在課上變得更加沉默專注了，卻沒有想到會這么快再次遇到。
“哪里不舒服嗎？”沈卓然溫聲問道
聽到沈卓然像個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樣子，語氣還這么溫和，宋清也如實回答道，“我媽媽來做檢查。”
沈卓然點了點頭，虛抬了下巴，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右臉，問道“你臉怎么腫了？”
“這你都能看出來？”宋清下意識托起自己腫起來的腮幫子。
“清清，這位是？”宋媽媽的聲音從沈卓然身后響起。
沈卓然微微側身，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阿姨，你好，我叫沈卓然。”
宋媽媽看著面前一表人才的男醫生，瞥瞥他胸前的牌子，呦，副主任醫師啊，比冉冉還要厲害呢。
“您好您好。”
“媽，你都弄好了嗎？”
“沒沒沒，有個單子沒帶去要給醫生簽字。”宋媽媽在宋清手上翻找著，
沈卓然伸手快準狠從兩人不太熟練的動作中抽出一張單子，遞給了宋媽媽，“應該是這個。”
“是的是的，謝謝。”宋媽媽也不便多聊，小跑著進去了。
沈卓然撇了撇她手中的報告單，“你媽媽是來做癌癥篩查的嗎？”
“嗯。”
“之前有什么預警嗎？”
“沒有，正好之前體檢甲狀腺腫大說來復查，然后就正好預約了癌癥篩查。”宋清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你是本地人嗎？這個篩查報告一周才能出來，還要你媽媽本人過來拿。”
“不是，但是我家離得挺近的，我媽媽說在這呆一禮拜陪陪我。”
沈卓然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飯卡，遞給宋清，“這個篩查挺麻煩的，從外地過來不管多近早上做血檢肯定到現在沒吃東西，這都到中午飯點了。這個篩查每一項人都非常多，你一會帶著你媽媽去我們醫院食堂吃點簡餐，卡用完就放在服務臺就行。”
宋清連忙擺手，不想接受他突如其來的好意。
倒是沈卓然沒有理會她，直接把卡塞進她的手里。“算做賠禮行不行。”
宋清還沒開口說話，宋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但是叫的卻不是宋清。
“沈醫生？”
“宋醫生。”
宋清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打轉，“你們又認識？”
“什么叫又！沈醫生是神外的負責人，我們一個醫院的，我們認識很奇怪嗎？沈醫生你別介意，這是我堂妹，和我說話沒大沒小慣了。不過你們....”宋冉拍了拍她的腦袋。
這個“又”沈卓然倒是了然于心，這世界真的太小太小了，似乎生活開始的一切都和某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因緣際會打過幾次照面而已。”沈卓然噙著笑淡淡回答道
倒是宋清在心里叫苦不迭，最近自己是水逆嗎？怎么什么事都是挨上他，什么人都和他認識。
看著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宋冉眼神里藏住了一絲疑惑，沒有繼續揪著這件事不放，倒是囑咐宋清，“我找了牙科診室的朋友幫你掛了號，你趁現在人少，趕緊去看一下，都快腫的和豬頭一樣。二嬸這邊我來照顧。”
宋清抽過宋冉手上的病歷單，像得到大赦一般逃離這奇怪的氛圍。
看著宋清有點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卓然嘴角的笑自己都沒發現。
“宋醫生，我還有手術，我先走了。”沈卓然重又恢復清清淡淡的樣子。
宋冉側身往旁邊退了一步，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宋媽媽正好走出來看到剛剛離去的沈卓然，急忙湊到宋冉面前，“冉冉，你跟那個醫生認識嗎？”
宋冉被宋媽媽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二嬸，你嚇死我了。那個是神經外科副主任醫師沈卓然，很厲害的，我的頂頭上司跟他挺熟的，我們沒什么特別多的交集。”
“年紀輕輕就是副主任醫師，還長得一表人才，很不錯啊，你們醫院不少護士醫生眼巴巴的吧。”宋媽媽嘴上說道，心里盤算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事
“二嬸，你別這么八卦啦，走，我帶你去吃飯。”宋冉看著自己二嬸滴溜溜的眼神，突然汗毛一豎，急忙轉移了話題。
“咦，清清呢？”
“我給她預約了看牙，讓她過去了。”
宋清迷迷糊糊看完牙科，從看診臺上下來的時候才發現手心里躺著沈卓然的飯卡，心里暗暗罵自己。
“你這個智齒是橫著長在你的牙床，但是因為沒有長出來所以現在兩種處理情況，一種是繼續吃藥控制發炎情況，不去管它，還有種是拔掉它。”值班醫生指著片子上的部位耐心的解釋道。
“拔了吧，疼過好幾次了，也沒見它長出來。”
“嗯，好，你這個要先控制發炎情況，然后再說，我給你開些舒緩的藥，你下周二再過來復查一下。”
等宋清檢查好，到餐廳的時候，宋冉和宋媽媽坐在那里已經吃上了，一步步向她們那走去，路過服務臺的時候腳步停了一下。
“您好，麻煩把這張卡轉交給沈卓然醫生，謝謝。”
服務臺的女孩子下意識應了下來，突然想起什么，驚得抬起頭去查探聲音的來源，只看到宋清遠遠離開的背影。
宋清窩在宋冉家的沙發上看著自己忙前忙后的媽媽，故意吃醋道“不知道還以為我是撿來的，宋冉才是你親生的。”
宋媽媽斜了她一眼，精準狠的把手上的毛巾丟到她的頭上，“你沒良心的，你宋冉姐一個人在外面打拼多不容易，之前和爸媽鬧得不愉快都不怎么回家，哪有多少機會能吃到家里做的菜。正好說在這等報告，給她收拾收拾。”
宋清吐了吐舌頭，“我這牙疼啥都不能吃，還不能允許我嘴上說說啊。”
“就你嘴貧，你這天天賴在你姐家，不要上學啦。”
“您這是趕我走的節奏嗎？我這才剛來，不行，我明天早上沒課，我要在這睡。”宋清抱著抱枕癱在沙發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宋媽媽關上爐子，小心翼翼的把湯盛進碗里，漫不經心的說道“清清啊，你說那天我們看到的沈醫生怎么樣啊。”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樣啊。”宋清條件反射的回了一句
“也是，問你有什么問頭的。我倒是覺得那個小伙子不錯。”
“媽，你想干嘛？”宋清警覺的從沙發上跳起來，沖到廚房里。
“怎么了你這么大動靜干嘛，我是覺得他和你姐挺相配的。”宋媽媽回頭看了一眼趴在門旁邊一臉嚴肅的宋清
“你別亂點鴛鴦譜了，他們兩根本不是一路人。何況你怎么知道人家醫生沒對象啊。”
“這你就別管了，你娘自有安排，而且看樣子事情是往好的方向發展的。”宋媽媽一臉心領神會的樣子。
宋清有些頭疼的看著自己的媽媽，苦口婆心的說道“媽，我說真的，你別摻和這事，那醫生看起來就不是一個善茬，我才不想讓他做我的姐夫呢。而且就是你們這些七大姑八大姨老是搞什么相親，我姐才對回家避之不及。”
“你別擔心，我心里有數，沒說給他兩相親，互相了解了解也是好的，我看那醫生挺好，每次見到我都彬彬有禮的。”
“每次？你什么時候又見到那個醫生了。”宋清真的是坐不住，直接沖到洗手池那，要問出個究竟。
看著自己女兒一臉八卦的樣子，宋媽媽擦了擦手上的水，倚在旁邊炫耀著自己的豐功偉績，“我這幾天中午給你姐姐送飯的時候，碰到過那個醫生兩三次，后來我就靈機一動，借著問病情的由頭給他約到了他們醫院樓下的咖啡館，然后給你姐也騙過去了。我是沒進去，不過我看著兩個人聊得還挺不錯的。”
聽到自己媽媽奇葩的行為還洋洋得意的樣子，宋清臉一黑，閃過沈卓然那經典不耐煩的樣子，語氣變得有些不好，“媽！你無不無聊！你安排這樣的相親有經過我姐的同意嗎？人家醫生要是不愿意，他還比我姐官高一級，你讓我姐以后怎么面對他，你做事情能不能想一下后果啊。我姐不想結婚就不結婚，你們這樣生拉硬拽有意思嗎？”
宋清說著說著情緒越來越激動，言辭又變得激烈了起來。宋冉在門外就聽到宋清生氣的叫喊聲，打開門的一瞬間，宋清也正好沖了出來。
宋冉一把拉住了她，“怎么了？”
“你問問她，她們大人總是一副為人考慮的樣子，不就怕失了面子了，你都那么難熬了，憑什么逼你相親啊。”宋清的眼淚簌簌的往下流，哽咽的說道。
宋冉看著宋清孩子氣的維護自己的樣子，心里一暖，耐心的擦干她的眼淚，“怎么還跟小孩子一樣，一生氣話都不說清楚，只知道掉豆子。不是我相親嘛，你跟嬸嬸置什么氣啊，來來來，今晚我正好可以回來吃飯，你還往跑什么。走走走，吃飯。”
宋冉拽著宋清走回了餐桌，看著宋媽媽一臉無奈的樣子。
“冉冉，今天給你添麻煩了嗎？”
“二嬸，也沒有，沈醫生也沒計較什么，不過二嬸，這個事情吧，你就讓我自己做主吧，我面對我爸媽，這個問題已經很累了。”宋清輕描淡寫的撇去當時自己面對這場烏龍相親有多抱歉等等事情，只是溫柔的寬慰道
雖說剛才自己女兒的話是有些嬌縱，但也是自己過于心急，沒考慮好，“冉冉，是二嬸考慮不周了。你們再等會，我再炒個菜就好。”
“沒事沒事。”
看著宋媽媽回歸廚房忙碌的樣子，宋清嘆了嘆氣，“姐，對不起啊。”
“傻丫頭，有什么對不起的。”
“不過沈卓然真的去相親了，還特平靜？”
宋清剛開始說話，就被宋清的電話打斷，宋清看了看來電顯示，接起了電話。
“喂，怎么了。”
“你牙疼好點了嗎？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林南看著眼前的宿舍樓說道
“不去了，我牙疼也吃不了什么東西，我今晚在我姐家，不回寢室了。”宋清如實說道，
“那好，你照顧好自己，我是想跟你說，我明天要跟我們導師去臨近一個區做調查，估計這周都不在學校。”
“嗯，好，那你注意安全，多帶些衣服。”
等宋清掛完電話，宋冉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宋清看著她，緊張的吞了吞口水。
“你這樣看著我干嘛？”
“你跟你媽說了林南的事嗎？”
“沒，現在說太早，萬一到時候吹了對我爸媽又是個打擊。”
“現在怎么這么消極？你媽媽因為之前的事一直挺擔心的，要是你覺得不錯，可以告訴她。也讓她寬心。”
“再說吧。”
“來來來，菜好了，吃飯吧。”宋媽媽端著一盤菜打斷了兩人的聊天。
宋清睡在床上，透過昏暗的床頭燈，看著媽媽慢條斯理的疊著衣服，悶悶的開口說道“媽媽，今天是我不對，是我語氣太壞了。”
宋媽媽頓了一下，溫柔的笑道，“沒事，媽媽不怪你，知道你為你姐姐好。不過，孩子，你自己的心結也遲早要解開的。”
宋清愣了愣，眨巴了眼睛，一滴眼淚悄然無息的落入枕頭，“媽媽，我告訴你個事......”
還沒等宋清想清楚如何措辭好，宋媽媽開口打斷她，“清清，你自己都還沒想好的事就不用告訴媽媽了，你不管做什么，媽媽都是支持你的，只要你開心。”
宋清鼓著嘴，把頭埋進被子里，拼命的逼回洶涌而來的眼淚，被窩外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拍著，一股只屬于媽媽的氣息把宋清包裹起來。
“清清，凡事不要鉆牛角尖，有些事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做不值得等的。”
宋清沒有說話，只是往媽媽的懷里鉆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