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得樂進護著趙云遠遠北去,在風雪中終是失了蹤影。曹營眾人相望無言,正惘然間,忽聽得一人啞著嗓子說到:“曹公,我請為先鋒,直趨徐州,殺那陶謙,尋了亂塵兄弟!”此人嗓音雖啞、卻甚是堅忍,曹操回過神來一看,身前單膝跪請的乃是張遼,張遼這一請,下邳群英俱是跪身請命道:“我等俱請為先鋒!”曹操臉現訝色,旋即便已體會得張遼等人的心意,苦笑道:“諸位這是何苦?此乃我曹家之事,與諸位又有何干?況且……況且呂兄方逝,咱們之間猶有血海深仇,你們隨在我軍身側,乃是監軍之職,我又如何能驅使各位將軍?”
張遼聽他言及呂布,心中悲怒非常,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奈何主公大志未成,這血海深仇無從相報,只得強壓著憤怒,面色冷若霜雪,緩緩說道:“我等既為曹公所擄,便為降將,驅山使海,乃是人臣應盡之事,何來監軍客將之說?”下邳群英深體其意,又同是拜道:“降將懇請曹公驅使!”曹操遠眺漫天飛雪,只覺眼角干疼,重重一嘆,方是朗聲說到:“下邳眾人聽令,爾等為我軍將,當聽我約束。現與爾等三千驍騎,與我先驅徐州,掃蕩外圍、探敵虛實,如若陶謙勢大,萬萬不可力敵,待我步弩大軍到后,方可進退!如若不從軍法,爾等提頭來見!”曹操此令看似不近人情,卻著實是體察下邳群豪心意,生怕他們沖冠一怒,與那徐州大軍死戰,好端端的送了命去,如此一來,他曹操更是愧對呂布托付之誼。下邳群豪雖然心火恨燒,但畢竟不是傻子,自然領會了曹操的心意,對他的怒意不自覺間稍是減了些,起身齊道:“諾!”群豪默言不語,領了夏侯兄弟麾下的三千精騎,也不顧得血戰了一日、跨于馬上,權當是馬背上養傷,帶著無限的恨意,馬蹄得得、卷起無數飛雪,往東方疾驅而去。
不及群豪走遠,那郭嘉哎呀一聲,搖頭晃腦說道:“壞了,壞了!”曹操皺眉問道:“何事壞了?”郭嘉道:“張遼等人對主公恨之入骨,主公不殺他們便就罷了,反是給了他們三千精兵,就不怕……”郭嘉言下之意,是說下邳群豪言而無信、枉領了曹操兵馬去,曹操素來不喜郭嘉、卻又離不得郭嘉,但從未有過如此的厭惡感,方要出聲斥責。卻見人群中奔出一將,劈頭蓋臉的用馬鞭抽打郭嘉,口中怒罵道:“無恥之人、無恥之心,盡以天下間都沒好漢子了么!”此將乃是新投曹操的徐晃。他原是楊奉愛將,但惱其與外族為伍、圍攻長安,便叛出軍去,于天下諸侯中,擇了曹操投身。他雖為新將,但凡事用命,沖戰之時、必為身先,加上他為人豪爽,曹營諸將與他頗是交好。他亦曾與呂布等人為敵,但下邳圍城七十余日、大小血戰數十場,加上今日呂布一軍城毀人亡、及其悲壯,他對下邳群豪俱是敬佩之情。這郭嘉以小人之心度之,身為關中義士,他怎能咽得下這口惡氣?故而不顧曹操何想,魯莽動起手來,直將那郭嘉抽得是皮開肉綻。
郭嘉被人暴打,曹操也不喝令阻止,曹營諸人素日里與郭嘉并不和睦,自是由得他受這皮肉之苦。郭嘉可也真算是一個怪胎,被徐晃這一頓暴打,卻蜷在雪地上哈哈大笑,饒是徐晃馬鞭抽得緊急,兀自大笑不止。徐晃越打越怒,也不管他什么軍師不軍師的,將馬鞭甩在地上,抽起長劍、直剌剌的往郭嘉頭顱斬去,劍至中途,正被曹操一手緊緊攥住,那劍鋒銳利、瞬時將曹操手掌割破了,鮮血順著劍刃滴在郭嘉臉上。徐晃見傷了曹操,這才將劍松了,伏首拜道:“末將沖撞軍師、劍傷主公,當是大罪,懇請主公責罰。”曹操搖了搖頭,示意他先起身來,卻不與他說話,緊攥著劍刃,倒卷著長劍,架在郭嘉脖子上,冷冰冰的說道:“郭嘉,你辱及英豪,罪當一死,但我大業著實需你,故而代你受此一劍。但事無其二,你若是再不分好歹,以小人之心推己及人,第一個要殺你的便是我曹操!”曹仁等人曹操追尋年久,從未聽他語寒至斯,足可見曹操對郭嘉的殺心之重。那郭嘉卻似個無事人一般,張嘴將曹操手中滴下的鮮血接了,抿了幾口,笑嘻嘻說道:“方才我皮癢難耐,多謝了徐將軍的這一頓抽打,教我那些癢蟲都趕跑了。想來癢蟲乃是心毒所發,走之不久又會生出,幸得主公乃是大運加身,體內鮮血更是驅毒的良藥,正治好了我的這樁癢病。多謝,多謝!”郭嘉所言荒誕不經,眾人怎會信他鬼話?奈何他臉皮奇厚,曹操也不愿與之多說什么廢話,將長劍擲在地上,踢了他一腳,罵道:“你既有惡疾,便與我許都養病去,一步也不準出得宅院,滾罷!”郭嘉哎呀哎呀的立起身來,對曹營諸人拱手環揖道:“那我便在許都恭候各位大仇得報、班師回朝啦!”言罷,若無其事的拍了拍身上的污雪,在眾人怒目之下大搖大擺的離了去。
這郭嘉既怪且叵,眾將始終猜他不透,此時曹操責令他回返許都,曹營諸人心中總算是松了一口墜氣來。殊不知那郭嘉暗自狂喜,卻怕眾人瞧出了端倪,只是心中大笑道:“天命者天命得之……曹操,你的天命已至,我若不這般瘋瘋癲癲的,怎能送你入這天命之局呢……呵呵,你可要一步不差的走下去,不要讓我對你失望了。”他越想越是得意,口中含著曹操的鮮血,全然不覺腥膻,慢慢吞入腹中。不多時,已出了下邳地界。大雪紛飛處,隱約見得黑影憧憧,似有一只軍隊藏在風雪里等著他一般。
這近一年來,無論大小軍事曹操都會招來郭嘉商議,往往兵馬未動、戰局已定,如今自己趕跑了謀主,這徐州復仇一役需得他親力親為了。據先前老父曹嵩書信所言,陶謙盤踞徐州十余年,將徐州軍政鍛得是鐵板一塊,己方與陶謙在邊境有過數次摩擦,但全賴郭嘉伐謀取勝,陶謙寸土未失,只不過折了一些不著用的物資。數次交手中,曹操已知徐州兵馬訓練有素,并非易與之輩,此番興師復仇,怕不是要拼得個兩敗俱傷,而那劉備卻又在這節骨眼上自請去那徐州助拳,多半是想著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不過他曹操素為人杰,怎會因離了一個郭嘉便膽小行事?殺父之仇,他便是再恨,也不能恨得失了心智,但等他沉思了一陣,喚那徐晃道:“徐晃,你未得我軍令,公然毆打軍師,當受廷杖三十。但現今用人之際,我與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曹營素重軍紀,徐晃原想自己罪責難逃,卻未料到曹公與了自己這么大的一個臺階,心中大暖,拜道:“但憑明公吩咐,末將萬死不辭!”曹操輕輕擺了擺手,說道:“你久在西涼、精擅騎軍之道,我便將曹純所部的五百虎豹騎交由了你,你敢不敢接?”虎豹騎乃是曹操身邊的近衛精兵,而統領者曹純乃是曹操的子侄,眼下曹純雖因水淹下邳之罪扣在大牢中,但畢竟是曹家族子,想來曹操也不會當真殺了他,故而這虎豹騎督的位子雖是空缺、卻沒人起過念頭,他徐晃一員新將,平日與曹操相處也不為多,此時卻容曹操以此要職相授,足可見曹操識人用人之誠,徐晃更不推脫,朗聲道:“多謝明公!”曹操點了點頭,又對身邊的滿寵說道:“滿先生,你與徐晃跑一趟彭城,方才讖語之言,我頗不放心……你處事機警果斷,若有大變測生,不必候我通報,與徐晃二人先行決斷。若彭城無恙,你們再來徐州會我。”這滿寵雖是文士,卻謀而有勇,聽得曹操喚令,躬身拜道:“主公請放心。彭城一行,我定當全力輔佐徐將軍。”他二人智勇兼備、互補長短,曹操這才放下心來,揮手道:“速去,速去。”
其時天色漸暗,風雪猶是不減,曹操心中萬般思緒,兀自登上一個小土坡,遙向東望,但見風雪滾滾,尸骸遍野,亂塵所去之處,更是一條血路。他思索良久,這才喚得帳下謀士同來,說道:“先父久居徐州,陶謙一直都沒敢下手,此刻他悍然縱兵,想來是有備無患,必不怕我大軍復仇。況且徐州墻高城堅,陶謙練兵亦久,此一戰損兵折將怕是在所難免……諸位計謀過人,可有萬全之策?”荀彧上前說道:“明公勿憂,屬下已有三策,必可攻取徐州,手刃了陶謙老賊。只不過這三策并行,多少有些難處。”曹操眉毛一挑,說道:“有什么難處,你且說罷。”荀彧道:“第一策,收攏軍馬、備齊糧草,兵士于此處休整三日,此為養兵疑敵之策,難就難在主公能否比那陶謙更耐得住性子。”曹操乃是兵法名家,只稍是遲疑,便答道:“我軍遠道而擊敵,確有勞乏,陶謙老兒以逸待勞,頗占了些便宜……如此一策,咱們休整之后緩行緩走,此地離徐州不過兩日路程,咱們便走他個三五日。陶謙這老兒見我只有張遼的三千騎兵擾城,而大軍又是久久未至,定然要出城探個究竟,到時候咱們攻守相易,倒是占了他的便宜。好,這第一樁事,我依了你。”荀彧又道:“第二策,咱們既然是興兵報仇,自然需占住大義名分,還請主公奏請朝廷,以圣諭吊名伐罪,至于縞素孝衣、飄幡黃紙一類的物事更要大為操辦。主公,咱們白衣縞素的大軍討伐,天下的士族大家哪個不為孝義所激憤?便是徐州的軍士百姓,也會自覺理虧,這徐州城守起來也不至于如何為他陶謙賣命。”曹操面現難色:“此策好是好,皇帝的圣諭我也能請到。但全軍喪物操辦,少不得錢貨損耗。自我起兵以來,攻李傕、敗張繡、滅呂布,連年征戰,府庫早已虧空,怕是拿不出如此之多的錢糧來。”荀彧笑道:“主公且是寬心,方才我與陳群、程昱二位‘內務總管’已盤算過,軍中府庫確實缺銀,但這喪葬的物事,卻不勞煩錢幣易貨。”曹操不喜道:“你有什么良方快些說了,不要賣弄關子。”荀彧道:“我軍聲勢日勝,手握兗、青兩州千里沃土,圣上又在許都,治下百姓何止百萬?只消得主公金口一開,免田畝租賦一年,另獻白綾、孝布、冥器者,酌情賜田耕織。如此一來,非但器物足具,更引得百姓歸心,天下士子矚目。主公以為如何?”
曹操倒吸一口涼氣,說道:“你說的倒也簡單,只是咱們這一年賦稅不收,日后軍糧俸祿如何供給?便是兵員傷亡了,又沒有兵役補充,豈不是自取滅亡?”荀彧搖頭道:“難道主公覺得此戰贏不了陶謙?還是主公這一年之內就想著歸家養老,不圖進取了么?”曹操猛然一驚,心道:“是啊,陶謙我誓要殺得,陶謙一死,徐州盡歸我手。然后我再南征袁術、西討張繡,將淮南與關中之地盡數吞了,何愁沒有兵馬糧秣?荀彧此言,倒是提醒我不忘舉兵時的雄心了!”他心中感激荀彧,說道:“那第二樁事便交由你們去操辦罷。”荀彧又道:“前兩策主公都是主公力所能及的范圍。倒是第三策,屬下并無多少把握……”他話說到一半,又躊躇起來,立在原地思索許久,不住的搖頭自語:“不行……不行……”夏侯惇怒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學那狗屁郭嘉賣什么關子!”荀彧面露難色,道:“夏侯將軍息怒,第三策過于兇險,且不一定能與奏效,若是成了,自然我軍自此騰飛,若是不成,便無異于玩火自焚。這樁事,我算計的時候漏算了人心一項,著實有些托大了。”曹操淡淡道:“爭殺之路,非生即死,有何可懼?你且說與我聽,我自有分斷。”荀彧道:“主公,此去黑山城寨不過五十余里,快馬一個時辰便可趕到,勞煩主公與我同去黑山城寨走一遭。”他頓了一頓,更是一字一字的說道:“此去兇險,咱們一兵一卒都不能帶去。”他前半句眾將已頗是驚奇,到了后半句眾將已是驚怒,須知那黑山寨主張燕乃是昔年黃巾殘黨,手下老兵數萬,莫說是現在曹營戰后的傷軍,便是完整無患的攻打易守難攻、暗堡無數的黑山城寨,也是啃不動的。何況曹軍與黑山軍因爭收秋糧一事動過三四回干戈,那張燕因為折了兵士而記恨曹操,這荀彧居然失心瘋了,要曹操前去豈不是自個兒將頭顱送了張燕?夏侯惇怒道:“荀彧,你是不是瘋了?這安得是什么心?”不料一向文弱的荀彧一反常態,罵道:“混賬東西!我自和主公說話,卻來打擾!”曹操全不明白荀彧的用意,想到自己與這荀彧交往并不親密,這樁計策著實兇險,但他眼望荀彧目色沉毅,當是個大智大慧的名士,將心一橫,說道:“好,我與你同去。”荀彧神色轉喜,說道:“好,那請主公速速動身。”說話間,謀士荀攸與劉燁各牽了一匹駿馬來,曹操躍身上馬、直待前驅,奈何諸將擋住了去路,只得怒目令道:“力不如巧,御敵千里,此為攻伐上道。爾等既是尊我為主公,難道要一并抗命么?”曹營諸將齊齊跪倒,說道:“末將不敢!”曹操冷哼一聲,縱馬躍過夏侯惇頭頂,喚了荀彧同往黑山城寨疾馳而去。
二人并排馳行了一陣,荀彧這才先開口言謝道:“主公以上禮待我,我荀文若此生亦以上智答你。”曹操道:“若是我方才有所遲疑,你與荀攸、劉燁、程昱等人便要離我而去,是與不是?”荀彧道:“不錯。為雄主者,當識人用人,我等身有治國平天下的才華,何苦自墮了身份、追隨一個庸主?”曹操苦笑道:“平日里政務繁忙,與你們這幫軍師少了些親近,想不到你們果然有得這般的想法。僥幸!僥幸!”荀彧道:“郭軍師才智蓋世,我們自詡不如,主公平日用計皆是自他而出,我們自問也沒有勝過他的能耐,故而跟隨其后,暗中查看主公如何決斷軍政,以觀主公能否堪負天下大任。現在看來,他并未欺了我們。”曹操道:“是了,你們都是郭嘉推舉來的,我一開始也怕你們拉幫結派,還真有些不放心呢……原來你們早有了打算。”荀彧正色道:“郭嘉性情古怪,我們對他也不如何喜歡。那時候我們在潁川高談經綸,他貿然的闖進來,勸我們投奔主公,一來我們與他并不相識、二來覺得主公兵微將寡,比之袁紹、袁術兩兄弟多有不如,哪肯聽信了他的胡話?身為名士,雄主若是不請自來,豈不是掉了自個兒的身價?當場我們便要當他是個妄人轟出去。可惜啊可惜,我們這一大幫子人冒冒失失的出山相投,實則是‘天命難違’。”曹操訝道:“什么‘天命難違’?”荀彧面現難色:“我們在司馬先生面前許下了重誓,今此一生,不得吐露半句。還望主公見諒。”曹操若有所得,道:“司馬先生?可是司馬徽老神仙?”他見荀彧皺眉不答,也不方便追問,自言自語道:“這郭嘉到底是什么來頭,竟然能請得動司馬徽老神仙做說客逼你們出山?”荀彧勸道:“主公莫要胡思亂想,時機到了,主公定然知曉了。屬下多言一句,毓秀一賦,乃命數秘辛,主公將來要是偶得了,休要觀看,最好是早些焚燒了。若是按耐不住看了,便是命終之時……哎呀!”他話未說話,半空中驀然轟下一只驚雷,幸虧曹操眼疾手快、一把將荀彧拉在自己馬上,但聞轟隆一聲爆響,閃電正正的劈中荀彧座下的駿馬,待得雷電散去,那駿馬已成了一團焦炭。
荀彧、曹操二人驚魂未定,哪里還敢交談?二人同乘一馬,過不多時,天色一片漆黑,風雪不減,遠遠的見得前方亮有三兩處火把,似是城寨的哨口。曹操這才問道:“我們這般的過去,怕是見不到張燕,便要給守門的給殺了。”荀彧道:“主公莫急,我自有分寸。”他二人說話間,已有一支彪軍殺到身前,當先那人伸出一把倒勾槍,照著駿馬馬腿一拉,剎那間便將曹操、荀彧二人摔翻下馬來,不及二人掙扎,數把刀劍已然架在他們脖間。借著火把的亮光,曹操瞧清這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壯漢,只聽得這壯漢罵咧咧說道:“從哪來的兔崽子,這般的不要命了,居然敢來闖我山寨?”曹操方要自報家門,卻被荀彧搶了先去,但聽得荀彧說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八字一出,周圍眾人均是言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那壯漢顏色稍緩和了些,叫人將刀劍拿了,問道:“兩位是哪家的兄弟,怎的面孔這么生?”荀彧微微一笑,從懷間掏出一枚竹制令牌來,牌上刻有金字,正是“黃天當立”那四字,這令牌別無特色,只是在這四字之上按有一個手掌印,但凡黃巾中人,便識得這是昔年“大賢天師”張角親手所制的兵符。不過當年廣宗城為董卓率領的漢軍所破,黃巾軍士因而四散,這兵符也無端的丟了。此刻卻在這荀彧手中,黑山軍士有不少是那黃巾舊軍,見得兵符、不由念起昔年的教主張角來,只恨大業未成、悲從心起。那壯漢愣了一陣,恭恭敬敬的接過兵符,一時半會兒間又分不出真假,對曹操荀彧二人愈加的客氣,說道:“貴客且是稍候,我速去通報。”隨后又將曹操、荀彧二人請在哨亭中,著人生了火、燙了熱酒與他二人取暖,自個兒這才上山通報去了。
侯不多時,聽得山上人聲大作,再往半山腰看去,只瞧見風雪中火光大起,似有千千萬火把點燃了一般。曹操口中喝著熱酒,面色雖是如常,但心中直是嘀咕:“這荀彧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他要我來尋張燕,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他想來想去想不出個門道來,索性隨遇而安,反倒沒那么焦急了。又過了盞茶時分,遠遠的聽到方才那壯漢的聲音呼道:“快些,快些!”便見得他身后軍士抬了兩頂軟轎來,他又來恭恭敬敬的請了二人上轎,大聲喊道:“貴客登寨!閑雜讓開!”一眾軍士嘿呦嘿呦的抬著二人到了山寨主廳門外,張燕早已率了寨中大小將領躬身等候多時。
壯漢方是把二人請下轎來,那張燕只抬頭看了一眼,便罵道:“呔,好大的膽子!來人,將他們拿下!”不及二人反應,寨中的四名高手一躍而上,剎那間便掣住了二人的雙手、按倒在地上,那壯漢不明白張燕暴起發難的原由,訝問道:“大哥,咋啦?”張燕面上略有不快,說道:“兄弟啊,你名字叫李大目,眼睛也是生的不小,怎的連是敵是友都分不清?你仔細瞧瞧,他是誰?”曹操心想被人所擒乃是情理之事,反倒并不如何驚訝,倒是聽得二人的說話才知道這壯漢的名字叫做李大目,忽而又想起數月前李典搶收秋糧的事來,原來三番四次騷擾李典的黑山先鋒將軍便是此人,當時雙方乃是小股部隊交戰,這李大目雖然是敗多勝少,但也捕了百余名俘虜去,沒料道他作為一個黃巾殘黨,非但不嗜殺,也沒有將吃了敗仗后的怒氣發泄到俘虜身上,反倒將這些俘虜完好無損的放了回來,由此一事,曹操對他竟是生了一些好感。又聽那張燕大聲責問道:“曹操,你乃一軍之帥,奈何闖我黑山!”曹操到此刻仍不是不知荀彧要自己山上來見張燕的用意,一時半會間不知如何回答,反倒是荀彧哈哈笑道:“聽聞黑山張燕知禮重義,今日一見也不過爾爾。”
張燕并不為荀彧譏言所動,笑道:“兩軍交戰,何須講什么仁義道理?我看你文質彬彬,不像個從伍的將軍,你便是那個郭嘉么?”荀彧搖頭道:“若真是郭軍師來,那當真是不要講仁義道理了。”張燕道:“你倒也有趣的緊,來,與我說說你的高姓大名。”荀彧眼光撇了撇身邊的高手,笑道:“我乃潁川名士,如何能這般的說出我的大名?”張燕輕輕將手一拍,壓著荀彧的兩名高手旋即將勁力卸了、容他站起身來,那荀彧見只解了自己卻不解曹操,問道:“緣何將軍不肯將我主公也松了?”張燕正色道:“你家主公乃是猛虎,縛虎怎能不緊?”荀彧道:“我家主公平日是為猛虎,但今夜此來,并未帶甲率兵,將軍寨中兵士千萬,還怕我們取了將軍的項上人頭不成?”
張燕哈哈一陣大笑,與荀彧倒是尊敬了不少,說道:“你這般的伶牙俐齒,倒不是一般的謀士先生。”荀彧道:“雄主身側,豈能有庸才?”張燕又笑了一陣,讓手下將曹操二人身上細細搜了,又聽山下的探子回報周邊確實沒有兵馬埋伏,這才容人將曹操松了,將二人請到寨中大廳里坐了,待得請過茶后,這才慢悠悠的說道:“兩位,張某適才有些怠慢,還望見諒則個。”曹操道:“將軍言重了。曹某夜訪山門,未曾遣人通報,乃是曹某少了禮數。”張燕道:“那敢問曹將軍與這位先生親自拜訪,所為何事呢?”荀彧這才自報了姓名,說道:“我持黃巾令牌前來,自然是以故人的身份敘舊來了。”此言一出,寨中諸人心中均是思道:“昔年追隨天師起事的都是些大老粗,沒聽說過有荀彧這樣一位名士啊?曹操那時候身在漢營,領兵與咱們做對他也是有份,也不會是咱們的故人。所以這敘舊之禮如何說起?”不過張燕治軍嚴謹,這黑山軍眾雖為山野寨賊,卻無人敢插嘴相問。但聽得張燕說道:“我們彼時互為敵對自是不消說了。這一兩年來,咱們為收糧一事也鬧過些矛盾,我家兄弟也吃了不少你們的虧,便是不算仇人,也算不得朋友……便憑這般的交情,可算不得什么故友吧?”荀彧道:“那黃巾令牌呢?這塊令牌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所贈,說起來,這位老前輩與你們可頗有些淵源呢。”張燕道:“承蒙先生夸獎,只可惜本教創教不過三年,尚未成就大業便為官軍給討了,除了仙去的三位天師之外,并沒有元老耆宿。”他頓了一頓,又緩緩說道:“會不會是先生與曹將軍偶得了我軍令牌,特地拿來送還了我們……興許是二位生來幽默,便說這些個笑話與咱們開心?”他話雖說的客氣,但臉上已隱約有了怒意,荀彧笑道:“將軍手握雄兵,據守險山,笑看天下爭奪,乃是第一等的世外高人,我們又豈會與將軍說些不著調的玩笑話?”張燕并不受他吹捧,冷冷說道:“那便請教先生所言的老前輩姓誰名誰,又是如何得來我教的兵符的。”
荀彧正色道:“老前輩高姓司馬,單名一個徽字,乃是‘天下五奇’中的‘博望先生’,將軍可想起來沒?”張燕心中大震,想道:“原來是博望老先生!當年廣宗城破,咱們一眾兄弟死的死、傷的傷,遵從師命來這黑山結寨安身,一路上漢軍關卡不斷,本是在劫難逃,便是老先生現身使了仙法、將咱們平安的送到黑山地域,又教咱們制作器具、耕作荒田,兄弟們這才不致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里餓了肚子,老前輩再造之恩還未報答,便已云游遠去,這一眨眼都八年多了……”但聽他急切的問道:“老前輩仙體可還安泰?”荀彧笑道:“博望先生乃是武林神話,一身仙法究極天人,身子骨自然硬朗的很。老前輩此前將兵符交與了在下,只說是天降血雪之時讓在下來黑山尋見將軍,要將軍踐一樁舊諾。”張燕神色大喜,大笑道:“既然是老前輩以兵符為信物,那咱們便算是好朋友。好,老前輩既有吩咐,便是刀山火海,咱們也要去得。兩位有何相請,便但請言說!”黑山眾人亦是跟著說道:“但有吩咐,在所不辭!”眾人說的極為懇切,曹操為之動容,與荀彧小聲說道:“荀彧,老前輩的安排若不苛刻,便不要過于為難了他們。”荀彧微微一笑,道:“諸位多心了,老前輩并未要求你們做任何事。他差我前來,乃是提醒諸位一件事。”他見眾人滿是疑問之色,說道:“老前輩說張將軍有一幅畫,乃是貴教天師所贈,如今機緣已到,當是拆解之時。”荀彧這么一說,黑山眾人均將目光往張角神位投去,但見青煙裊裊里一張用紅線緊裹的絲畫供在靈前,黑山眾人均是知曉當年張角留下這幅畫的用意——里面畫的乃是‘有緣人’,八年后憑畫識人,黑山眾軍便盡數歸于此人,因是張角明令不得提前觀看,今日時辰既到,眾人心中俱是心癢無比,皆在心想到底是哪里的人物能給他們‘生活安泰’的福分。
眾人雖然都急著想知曉畫中的秘密,但畢竟是教主遺傳,不能失了敬畏之心,待得沐浴更衣之后,方是燃敬香火將畫請了下來。張燕身經百戰卻沒有此刻這般的緊張過,雙手抱著絲畫竟有些微微顫抖,好不容易將絲畫解了,但見畫上那人面容清瘦,鬢發高掬,英目翟翟,端的是雄氣勃勃,畫中人不正是眼前的曹操么!張燕等人拿著絲畫仔仔細細的對照著曹操看了好一陣,將曹操看的心里發憷,廳中眾人陡然一齊跪下,拱手說道:“明主在上,望請收留!”曹操大驚道:“諸位這是何意?”張燕道:“先師遺命,不敢有違,還請明主不念舊日之過!”曹操越聽越是糊涂,便要相問荀彧,但見荀彧亦是滿臉惑色,想來也是不知所謂,但他素為梟雄,想到能平白無故的得了張燕的數萬黑山精兵,心中大為歡喜,也不作偽,大聲說道:“諸位快快起來,我應了你們便是。”說話間,伸手將張燕扶起,又與他說道:“將軍,曹某雖然不知曉這其中的緣故,但你家先師既是定有遺命,曹某不敢推卻。希望日后咱們互為倚靠,闖蕩出一番大事業。”張燕躬身說道:“多謝明公!”眾人亦說道:“謝明公!”其聲之響,透徹云霄,教曹操好不痛快。
曹操又請眾人在廳上按次序坐了,慢慢由那張燕言說當年張角遺命之事,這才恍然大悟,心中對司馬徽及荀彧二人大是感激,感慨道:“我與諸位能有兄弟之緣,全賴于張天師與博望先生的安排。當然,事由人為,此刻我能坐在此地結識了這么多兄弟,也多虧了荀軍師的撮合。來,荀彧,我敬你一杯!”眾人聽得高興,也來舉杯相敬荀彧,荀彧將酒喝了,微笑道:“在下又不是算命的神仙,又怎會曉得有這樣的良緣安排?”張燕道:“荀先生謙虛了,你要是不知道天師有這般的遺命,就敢讓明公一兵一卒都不帶、貿然的闖上山來?敢情是不把我們這黑山數萬的弟兄放在眼里啊?”他說的有趣,引得眾人大笑附和道:“是啊,荀先生眼界高的很,看不上咱們的普通把式呢!”荀彧引杯站起,向眾人連敬了三杯熱酒,這才說道:“荀某不過是個窮酸書生,又怎會什么功夫把式?諸位莫要笑話我啦。”眾人又是一陣大笑,荀彧續道:“博望先生說,‘一切因緣,冥冥中自有天定’,今日我與主公來尋你們,不過是順應天命罷了。”他說的莊重,眾人皆收了笑意,點頭說道:“先生所言極是。”
曹操聞及“天命”二字,口驀然一陣急疼——這一刻間他想起了自己那個為情所困、為天多定的弟弟亂塵,這天明定數不可偏陷,時時刻刻纏繞于他,終生都似是不可解了……他遵循讖語所言、抱著貂蟬的尸身去了那彭城,又是去歷受什么劫難去了?他越想越是難過,臉色也越來越差,荀彧此時也將下邳一事簡略與諸人說了,但聽得張燕朗聲說道:“我等新投明公,正是施展拳腳之時,那陶謙老兒謀害老主公,咱們去摘了他的頭來。”黑山眾將紛紛點頭稱是,但有那李大目說道:“哥哥,荀先生說小姐追著曹公子去了彭城,俺能不能領些兄弟去看看?”他生怕張燕不允,緊接著說道:“秋收的時候,俺和陶謙手下的糜芳干過一場架,雖然俺輸了,但聽那小賊說彭城是他們屯糧的地方,那里有重兵把守,叫俺們不要自討了苦吃。現在小姐和曹公子去了那里,俺擔心的很……”張燕道:“兄弟說的確實不錯,不過……不過咱們現在已經跟了明公,這軍事安排當由明公做主。”曹操乃是御人的高手,腦中只是稍稍一想,便想出一道恩威并施的法子,但聽他緩緩說道:“諸位雖然投身于我,但我不敢對張天師不敬,便與你們獨立的兵權與政權,平日屯田、戰時用兵,聽我大令號召;但軍中內務,我不會過多加于干預。諸位大多是青州人士,待得咱們討滅了陶謙老賊,我會向朝廷請命,授予你們‘青州軍’的旗號,張燕請為平北將軍,自張燕以下,各按你們原先的次序授與官爵。諸位既入我曹操旗下,當受我曹操的約束,諸位應不應得?”眾人大聲道:“理應如此!”曹操附耳與張燕說道:“彭城乃是兇險之地,你選些好手與你同去,這山寨開撥的雜事,就讓李大目他們操辦。”他頓了一頓,又大聲說道:“我先前并不知道彭城是屯糧的要地,只讓徐晃帶了五百騎兵去,恐怕不是守軍的對手。你與我二弟交情不淺,又可以勸勸你家小姐,這彭城之行有勞了。”張燕神色為之一正,說道:“末將領命!”黑山眾人均想:“久聞主公殺伐果斷,這頃刻之間便有了安排……是了,天師能算天命大數,早在八年之前便知道咱們要為此等明公效勞。如今明公吩咐,咱們怎能不全力用命?”正想到此處,一名兵士進來報道:“寨主,那曹操的軍馬在山下闖關來了!”
曹操嘆氣道:“唉,我這幾個自家的兄弟,恁的是不聽我的命令,來闖寨救‘我’了。張燕,你且隨我下去與他們見上一見。”張燕應道:“是!”
不消得多時,黑山眾首領與曹營群豪在山腳下會了面,夏侯兄弟原本怒氣沖沖,和黑山軍的兵士正打的不可開交,只由曹操三言兩語說了原委,群豪皆是大喜,在山腳下一陣休整,與黑山軍馬合兵一處,由張燕和夏侯惇另外領兵去了彭城,其余近十萬大軍白衣素縞、黃紙靈幡的往徐州殺去。
卻說那張闿依據陶謙密令殺了曹嵩滿門,自以為富貴騰達、在此一為,待得殺盡諸人,收攏了軍士回徐州城中復命,回城途中腦子里想的還是自己終是等來了陶謙的重用,當下陶謙曹操結仇、自己將為先鋒大將,要于戰場上爭殺闖蕩,富貴威名都見之在前,心中好不得意。又怎會料到一幫人剛入徐州城中,便被陶商率大軍給伏了,爭斗突圍之時,張闿不停疾呼:“我得主公密令行事,少主何故擒我?”陶商卻不容他分說,教那曹豹張弓將他臉頰射了個對穿,教他說不出話來。不一會間,張闿部屬已全被屠戮,唯獨張闿一人被生擒了,也不容他反抗,曹豹已將他雙手斬了,好教他再無抗意。眾人將張闿擒至刺史府中,但見燭火高燃,陶謙據坐在高座上,雙目通紅,正是大哭間,見張闿如見仇人,大罵道:“兀那張闿,我不念你出身匪患、收你為將,平日待你不薄,你緣何殺戮曹公,引得曹操興兵復仇,徐州百姓涂炭?”此時此刻,張闿已全然明白了陶謙卸磨殺驢的險惡用心,莫說自己現在已是口不能言,便是能說話也是百口莫辯,索性絕了求生之意,只盼能落個痛快。徐州諸人不知就里,見得陶謙悲痛大哭,又不聞這張闿爭辯,紛紛怒罵不止。
眾人正怒喝間,見傳令兵來報,曹操先鋒騎軍已到,雎陵守軍不敵,被曹軍拿下城池,可憐城中百姓軍民,皆被曹軍所屠,眾人聞得噩耗,又是破口大罵曹操殘忍無道。那陶謙更是以手捶胸、仰天慟哭道:“我管教無方,獲罪于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難!我,我該死啊!”糜竺等幕僚又來相勸,不一時,又有傳令通報,取慮、夏丘二縣也被曹操攻陷,但凡活物,皆被屠戮。而曹操大軍浩浩蕩蕩十余萬人,從下邳開撥,不過一日便要攻到徐州城下,糜竺素為幕僚之首,眼見眾人驚慌無措,上前說道:“事已至此,主公再是傷悲也是無用。當今之法,唯有將這張闿送至曹操,咱們再遣使請罪,便是曹操要錢要糧無數,咱們也需給了。待得此間事畢,咱們臥薪嘗膽、厲兵秣馬,再報我百姓遭戮之仇,主公以為如何?”陶謙看了糜竺一眼,嘆了一口氣,也不說話,陳登卻是喝道:“大敵當前,豈能臨陣退縮?那曹操人面獸心,肯不肯聽咱們分辯都是一碼事,便是能因禮退兵,咱們徐州軍將遇敵畏縮,顏面又是何存?”其父陳珪亦是說道:“我兒所言不錯,曹操興兵而來,報仇是假、揚威是真,咱們若是就此退讓了,豈不是教天下人瞧不起咱們徐州軍將?”糜竺平日里與陳珪、陳登父子交好,只道他們父子倆心思縝密、性子又是謙和,哪里會想到此時他們父子倆不知敵我眾寡之分、言語中盡是引戰之意?糜竺方要分說,性子火爆的曹豹也是喝道:“曹操來便來了,咱們有什么好怕的?主公,容末將領一只彪軍出城去,趁其大軍未定,我去劫他帥營,取了他的狗頭來!”
陶謙斜睨著曹豹,仍是大哭不止,說道:“敵眾我寡,將軍再有武勇,也難敵其十萬之眾。我陶某安身徐州多年,幸得諸位不棄、容我坐這徐州刺史的位子,這些年來不敢說是府富軍強,但好歹保土安民十余載,今日兵禍罹來,乃是陶某無德無能,錯用了歹毒之人。此番罪責既是因老夫而起,老夫便應當全力償還……”他頓了一頓,眼望陶商、陶應兩個兒子,幽幽說道:“商兒、應兒,老父管教無方,連累了你們也受這般的禍害。”不待陶商陶應回答,他便與那糜芳下令道:“糜芳,你將我父子三人與那張闿的首級一并斬了,連同這徐州牌印一同交由了曹操,保得諸位與徐州百姓的安寧。”群臣皆是大哭,又是如何肯依?糜竺、孫乾等人乃是忠厚之人,原是心想忍辱負重、以換得曹操退兵,但見得老主公悲惘、又想到曹操縱兵屠城,怕是不肯輕易干休,索性將心絕了,說道:“曹操洶洶而來,為父報仇只是其一,侵吞徐州才是主因。曹嵩久居咱們徐州,又豈會因是避禍養老?這幾年來,他暗刺咱們徐州軍情給曹操可還少了?張闿這次殺了他雖有不妥,但也是曹嵩咎由自取、惡有天收,主公不必為此事多于自責。只是曹操勢大,咱們不可力敵,需得諸位將軍出城襲擾,阻他大軍安定,咱們再遣使向天下諸侯闡明事由、請兵來援,是非曲直天下自有分辨,只消咱們能拖得住時間,便能將他曹操耗死在這徐州。”群臣見糜竺等人也不主和,俱是點頭說道:“此事甚好,咱們便教他曹操領教咱們徐州人的風骨,教他曹操有來無回!”陶謙并不發話,反是陶商說道:“父親,糜先生言之有理,不如咱們便如此行事。”陶謙嘆氣道:“兵禍一開,百姓罹難。我陶謙個人安危與否,何苦要諸位同受?況且天下諸侯以利為先,這援兵豈是說借便肯借的?”
糜竺道:“主公莫要擔憂,咱們廣遣信使與天下諸侯,便是西涼馬騰、荊州劉表、宛城張繡、益州劉焉這些離得遠的,也派人快馬加鞭的去,他們便是不出兵,于道義聲勢上多少有些幫助。至于離得近的袁紹、公孫瓚、孔融、田楷等人,咱們需得派遣要人親自上門求援,這幫人平日里雖然與咱們徐州多少有些齟齬,但這一次替咱們發兵解圍乃是揚名天下的義舉,咱們再以厚禮相請,如此定然來援……這樣罷,孫乾去請渤海袁紹,陳珪去請界橋公孫瓚,陳登去請青州田楷,北海孔融處容我自個去一趟。”糜竺分析的頭頭是道,諸人紛紛點頭稱是,陶謙仍不肯依,待得諸臣僚與其子陶商陶應再三勸說后方是說道:“曹兵勢大難敵,便是救兵來了,彼此攻戰,也是一場人間殺戮,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有何忍見此悲景?我情愿自己千刀萬剮,平息了曹操的怒火,也勝得兵禍之亂……只是諸位忠心耿耿,我若再是拂了各位的好心意,又失了人主的體切,罷了罷了,是戰是降,皆由你們做主罷……戰事一開,若是傷亡慘重,你們仍可將老夫送與了曹操去。”眾人又是一陣大哭,虧得糜竺、孫乾等人心念戰事緊急,向陶謙磕頭行禮請了,又從府庫領了金銀珍寶,各自找諸侯求援去了。
待得夜近三更,下邳臣僚才是各自請退,偌大的刺史府燈火依舊通明,燭火照在陶謙的臉上,卻不甚分明,陶商、陶應二子琚坐席間,廳外寒風呼呼,廳內卻只聽得三人起伏的呼吸聲。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只冬夜里不該有的蛾子不知從哪處鉆了出來,啪的一聲撞在燭焰上,陶謙的眼皮也隨著這飛蛾撲火的一瞬間跳了一跳,陡然從席間立起身來,輕輕捶著后腰,說道:“時辰已是到了,怎么還是沒來?”陶應道:“父親,莫不是這幫東瀛狗賊欺了咱們?”陶謙微微一笑,不知可否,反是與陶商問道:“商兒,我吩咐你做的事,可是干凈了?”陶商答道:“父親且是放心,這幫人都是些江湖歹徒,便是無端死了,也不會有人掛念。嘿嘿,想來此刻已然毒發身亡了罷?”陶謙點頭道:“此事攸關性命,絕不能留一個活口!”陶商道:“好,我這便去差人去察看。”陶謙搖了搖頭,說道:“此事不能假手于人,你自己去。記住,但凡知情者、不問親疏,皆要斬草除根。”陶商正色道:“是,我此刻便去!”說罷,徑自出了門去。陶應聽他二人說話聽的是一頭霧水,問道:“父親,你與大哥說些什么‘斬草除根’?咱們殺曹嵩這樁事除了東瀛人之外,難道又扯了其他人?”陶謙嘿嘿干笑了數聲,幽幽道:“應兒,為父將徐州托付給你大哥卻不與你,便是因你慮事不得周全,若為升斗小民,膽大妄為尚無性命之憂,可要操持州郡豈能有膽無智?”陶應不悅道:“父親又是瞧不起孩兒,這一次咱們與東瀛人聯手殺了曹嵩這老賊,我出的力可不比大哥少。別的不說,騙得張闿那賊子中計、殺了曹嵩這樁首功,可是我闖下來的。”
陶謙知他不快,輕按住他的肩膀,說道:“先殺曹嵩、再擒張闿,這兩樁功勞確實不小。”他見陶應臉上泛起喜色,又是說道:“可你想過沒有,曹嵩在我徐州住了這些年,我早不殺、晚不殺,奈何現在殺了?”陶應心中咯噔一怔,倒是將他難住了,但他一向爭強好勝、不肯容自己輸了大哥,高聲說道:“還不是這次有強援撐腰?司馬懿那賊小子說咱們有勤王討寇的天命,想得父親一生忠于朝廷,卻為朝廷上的老賊們所嫉妒,一直不能伸張志向,這一次借由殺了曹嵩,引了曹操大軍前來,咱們外引援軍正面對敵,后以東瀛倭人斷其糧草輜重,曹氏父子一除,咱們去許都面見圣上,是時父親因這清君側的大功封侯拜相自不消提,說不定裂土封王都不在話下……”他待要說將下去,卻見陶謙怒眉倒豎,破口罵道:“放肆!”陶謙早前毒傷醫好之后,平日里頗為注重養氣修身,再未有過動怒之時,此刻陡然發怒,把陶應嚇得膝蓋一軟,連忙伏首拜道:“父親息怒,孩兒知錯了。”陶謙喝道:“混賬東西,你可知你哪里錯了?”陶應口中只是說道:“我……我……”卻是不知錯在何處,陶謙長嘆一口氣,說道:“朽木不可雕也,與你多說也是無用……罷了,罷了,你去找曹豹,與他共領一萬精兵去那彭城,彭城乃是我軍糧草重庫,若是有什么閃失,你與他都不用回來見我了。”
陶應不敢言語,唯唯諾諾的起身來,方要開門出去,卻見著門外立著兩個黑影,當下對著黑影拔劍便刺,大門吱呀一聲輕開了一條縫隙,門外的兩個黑影隨著冬夜的寒風呼呼的鉆進廳來,也不見來人如何使當,雙指點住了陶應手肘的脈門,陶應只覺右手酥麻,利劍當的一聲落在腳下,他方要再罵,卻見來人一男一女,均是衣著華袞,二人相貌雖皆是俊美,但臉上均是一股陰鷙之氣,正是此前見過的司馬懿與邪馬臺女王卑彌呼。只聽得司馬懿輕笑道:“封侯拜相、裂土封疆,有何不可?少爺此番可得量力而為,休要王侯將相尚未到手,頭顱卻教人割了去。”司馬懿說話字字陰刻,陶應初識時便吃過他的大虧,曉得自己口才、武功、智謀均遠不及他,便是現在與他翻臉、也決計討不到好去,便不與他多話,狠狠瞪了他一眼,摔門而去。司馬懿二人進得廳來,大咧咧的在席間坐了,陶謙也不與他二人客套,冷冰冰的說道:“二位來了多久了?”司馬懿嘿然笑道:“不久、不久,只聽到貴公子要‘裂土封疆’,陶使君,你口口聲聲說要為國除賊,可莫要拿咱們的人頭與血汗去為你自個兒討了好去。”陶謙哼了一聲,冷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一次要不是老夫自忖事無完全之法,又怎會假手于爾等?”司馬懿道:“陶使君這話說的可是膈應人了。若不是我們相助,你能安然殺了曹嵩?更能借此良機將他曹家連根拔起?”陶謙冷冷道:“少是自吹自擂,曹嵩在我徐州住了好幾年了,我殺他如捏死一只螞蟻容易。便是不殺他,他又能翻出什么浪花來么?”司馬懿哈哈笑道:“常聞陶使君體足剛直,果然世人不曾欺我。只不過這一次,可是陶使君老邁了些,莫要老來教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墜了……”司馬懿譏言一開,何人說得過他?陶謙見怪不怪,只是說道:“本朝高祖遺言在先,‘異姓不得封王,若有違者,誅九族’,先生可是在夷狄之地久了,連王化之道都是忘了?”司馬懿欲要反語再諷,卻被卑彌呼掩住了口,但見卑彌呼眉眼皆笑,嘻嘻說道:“陶使君可真不念人的好呢。曹嵩現在要是不殺,離了徐州境內,你可還殺得了?曹操已然打敗了李傕郭汜、迎回了你們漢家的小皇帝,眼下又滅了呂布,這中原之地,可有阻敵了?現今放曹嵩回了許都,他父子二人合在一處,你這徐州還有什么秘密可言?嘻嘻,曹操兵多將廣,必不安于青兗二州之地,狼子東擴乃是必然,就憑陶使君手下的這些個歪瓜裂棗,可是曹操的對手?咱們不辭辛勞,從遠方而來仗義相助,又是替你出謀劃策、用張闿來借刀殺人,又是假扮曹軍、替你屠了三城的百姓,從頭至尾我們可曾有過半點要求?原因無他,皆因咱們邪馬臺人也是急公好義之輩,陶使君如何說得咱們不受王化?”她見陶謙不答,口中又是嘖嘖有聲:“倒是你們漢家的人哪,滿嘴的王化、仁義,殺起自家百姓來倒是不曾心軟,只是怕臟了手,要請我們這些‘蠻夷’行事呢!”
陶謙冷冷說道:“卑彌呼,你貴為一國之主,說話可要有些分寸,什么借刀殺人、假扮曹軍,這些沒干系的話何從說起?難不成這徐州上下誰寫了什么手書證據留與了你們?”他頓下話來,斜睨司馬懿、卑彌呼二人,見他二人臉上陰晴不定,心中大為得意,又是緩緩說道:“你們遠道而來,老夫盡地主之誼好生的招待你們,為的乃是宣化王道,你們被咱們漢家的王化所感,這才施以援手替我漢家鏟除曹嵩、曹操這一對父子奸賊,此乃信義之舉,何來交易一說?”陶謙是個老官痞,什么樣的話他不會說?如此一來,非但將他自己撇得干干凈凈,便是邪馬臺人也是“見義勇為”的壯士了。卑彌呼終是年歲輕了,聽了他這番陰不陰陽不陽的話,自忖說不過他,原是想一向爭強好勝的司馬懿將陶謙的話懟了回去,不料司馬懿只是自顧的搖扇微笑、并不與他爭辯,卑彌呼只得將話題一轉,說道:“好罷,便依你們漢人說的,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咱們既然仗義相助陶使君,當然不肯半途而廢了。眼下我兩萬大軍已是到了你徐州各處渡口,只需你的令牌到了,咱們便可登岸部署了。”陶謙訝道:“怎得還未登岸,我還以為你們早已過了徐州,繞到曹軍后面去了。”卑彌呼嘆氣道:“我們原也想隱秘行事,可這么多的人馬,怎得不會引人注目?使君手下有個叫陳登的,還有他老子叫什么陳珪的,任憑咱們如何說是前來幫忙的,這父子倆硬是不許渡船靠岸,非要得了你的手令方肯通行,本王也是與他們兩個爭執無果,這才來得遲了。”陶謙心道:“這兩父子也真是迂腐,我若不是有要事相求,又豈會放這兩萬禍害入境?放得他們進來,要他們從后路絕了曹操糧道,曹操必定主力馳援,到時候讓他們與曹操拼個兩敗俱傷,咱們再與來援的其他諸侯一同殺出,待滅了曹操,再以尊王討夷的名分與天下諸侯一同剿了他們,這蠻寇之亂自然是除了……不過他們原是本土豪門,這些年來與我也不如何親近,此間干系如何與他們說了?二人此行雖是亂了我布局,但念在他們一心向公,便不與他們追究了。”他想了這一陣,說道:“也不消什么令牌了,待會兒犬子陶商回來,我著他與你們一起去。”卑彌呼道:“兵貴神速,再等下去,可莫要遲了。”陶謙笑道:“老夫盼著曹嵩這老賊死盼了好幾年了,可曾心急等不了了?便是慢上一些,也不礙事。”
卑彌呼原要再勸,卻見司馬懿羽扇攔在腰前,便由著司馬懿慢慢的說道:“陶使君,只消咱們按照此先的計劃行事,曹操必除。只不過我今日夜觀天象,卻見異星亂于西南,據我測算,乃是彭城有事,使君若肯不辭辛勞,但請親自去彭城走上一遭。”陶謙笑道:“彭城乃我徐州糧草要地,我本有重兵把守,在你們來之前,我又教我小兒陶應與大將曹豹領軍同去,此間事,不勞你們掛心了。反而是我先前請兩位做的‘好’事,兩位可曾辦妥了?”司馬懿點了點頭,也是笑道:“既是‘好’事,怎么會辦不妥?這些賊子的人頭,可要我著人送到使君府上?”陶謙擺了擺手,說道:“不用了,曹嵩這幾年在老夫眼皮底下埋了這么些釘子,真當老夫不知道?你們東瀛密忍行事隱秘,專擅刺探清查之舉,這樁好事請得你們可真是找對了人。老夫原是擔心他們走脫了,漏了咱們徐州城的內幕風聲,想來你們做事干凈利落,便將他們都燒了,這樁事便算了了。”司馬懿道:“便依使君吩咐。”這說話的當兒,屋門吱呀一聲開了,凌冽的寒風刮進廳來,正是陶商閃了進來,他著眼便見到卑彌呼、司馬懿二人琚坐在席上,臉上堆笑道:“二位可是來了,事請已是辦妥了?”司馬懿將他打量了好一番,又故意將鼻子嗅了嗅,說道:“我們的事自不消提了,大少爺這一身的血腥氣,看來也好事成了。”陶商嘿嘿一笑,也不與他多言,向高坐的陶謙拱手說道:“父親,萬事均已妥當,只等曹賊來了。”陶謙目露兇光,猛的從席間立起,從牙齒間硬生生的擠出一個“好”字,又是說道:“商兒,東瀛的大軍被陳元龍父子堵在渡口了,你且隨他們去一下。”他頓了一頓,又有些不放心,細聲說道:“此間事,動靜非要小些,你去與元龍父子倆交代了,莫要添了亂子。”陶商目露殺意,說道:“為免人多口雜,干脆將他們也料理了。”這陶商年紀不大,心腸已是這般歹毒,陶謙眼望這個自己準備托付徐州的長子,心中驀地升騰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他思了一陣,搖頭說道:“陳登父子才堪大任,平時處事也算機謹,將來還要靠他們輔佐你治理徐州……商兒,莫要為難了他們。”陶商點了點頭,說一聲是,又來請卑彌呼、司馬懿。司馬懿拱手道:“渡口一事,還請長公子獨自去了。我們另有要事,去不得了。”陶商笑道:“都到這份兒上了,你們還有什么要事?”司馬懿亦是笑道:“要事要事,自然是不得不辦之事。長公子眼中殺曹操是比天大還大的事,在我這里就不一定了。”他見陶商面顯不快,接著說道:“便是我司馬懿去幽會佳人、夜中娶妻,算不算是要事?”他說的可笑,卑彌呼堂堂一國之主竟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陶謙撫掌笑道:“先生夜擇佳偶,自然是美事、要事,我們怎能壞人之美?商兒,你便自個兒去罷。”陶商心想:“你司馬懿滿肚子壞水,放著自己的大軍不去統領,誰知道你大半夜跑何處搞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哼,父親他多少有些老糊涂了,你可瞞不了我。待會我差人跟在你后面,倒要看看你做什么去!”當下一陣假笑,拱手說道:“那我不耽擱閣下的美事了,請了!”當先走了出去。司馬懿、卑彌呼二人也向陶謙起身告辭。出得刺史府,二人向東行了十余里,陡然展開輕功身法,又往西折了回去。
冬夜寒風甚大,二人輕功又速,不一會間已甩了跟蹤的探子,卑彌呼輕笑道:“仲達,你撒謊騙人的本事可是越來越厲害了,還說什么半夜娶親。”司馬懿哈哈笑道:“反正陶謙那老賊與咱們都是互相利用,此間干系大家心知肚明,又何必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卑彌呼道:“那倒也是。這老狗總以為咱們幫他除了曹操,哪里想得到咱們是把他連同這徐州當作一份大禮送給曹操呢!”司馬懿道:“自古構陷者,須得智計卓群,然則遭計反噬,這陶謙算得什么聰明的人物?也配與我比?”卑彌呼道:“好啦、好啦,莫要夸你自己啦,便是你這般的聰明,連我都給你‘算計’啦。”她雖為國主、野心又大,心腸也是歹毒,但與司馬懿相處日久,情愫漸深,對這司馬懿卻是傾入真心,怎知道司馬懿事事算盡、與她的情愛都是虛情假意?卑彌呼本是暖人的情話,他卻聽得刺耳,但他善于作偽,強壓著自己心頭的惡心,笑道:“‘娘子’面前,豈可自夸?”卑彌呼更是開心,嬌笑道:“不夸不夸,你本來便是這般的了得。”二人又笑了一陣,卑彌呼忽然說道:“仲達,你曾發誓要殺盡亂塵這賊小子所有相干的人,而曹操更是他兄長,你不除他、為什么卻要盡心盡力的幫他?這徐州富庶之地,咱們自己拿了不好么?”長安時司馬懿用“搜魂奪魄大法”讀了管輅腦中的殘缺景象之后,已是曉得自己的遙遙天命,自那以后他每一步計算,都是要得天下三分、應得殺劫,待得云氣聚攏、仙佛道三家歸命,自然是他強晉一統九州之時,此間美事又豈能容卑彌呼這等外夷染指了?他腦中思緒飛轉,說道:“夫人既將未來托付與我,我自當努力使當才是。”卑彌呼小嘴微翹,佯怒嗔道:“又來了,每次都這般的瞞著我。”司馬懿賠笑道:“夫人莫氣。我雖是相助曹操,但不也設計讓陶謙殺了他全家么?這叫私仇公事兩不誤呢。”卑彌呼道:“說的也是,那咱們現在去彭城,是去報私仇呢、還是辦公事?”司馬懿眼中的寒意一閃而過,悠悠說道:“既不為私仇、也不為公事……‘下邳彭城,俱是歸程’,老天爺待亂塵這小子太是寵溺了,事事都與他留了讖語,這八字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們這次去,便是去看看熱鬧。”卑彌呼想了一陣,說道:“亂塵這小子可算是個掃把星,走到哪里都是災禍不斷,咱們還是傳令下去,叫軍士們遠離了彭城,不去觸這個霉頭。”司馬懿道:“不勞你費心了,一切行軍部署我早已寫入錦囊,諸將只需根據時辰打開,是時反戈一擊,徐州必破、陶謙定死。我擔心的還是彭城,亂塵是為媒因,我便是能算天下大勢,卻難算他行驅,說不定這彭城又起了變數,亂了咱們全盤的計劃。先前在下邳咱們介入太深,這一次咱們不得不防,還是冷眼旁觀為妙,所以我才要躲著曹操……”卑彌呼若有所思,一時半會間又理不透司馬懿說的意思,遂是說道:“咱們的霸業可真是前路漫漫呢,反正你們漢人的事情向來糾纏的很,多虧有了你,幫我應付了這些個難處。咱們便依你說的,走一步看一部,不到萬不得已,都不加干預。”司馬懿遙望遠方黑漆漆的夜色,說道:“呵,曹亂塵、張寧、再加上曹操、劉備、陶謙軍中的高手,這小小的彭城,可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