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業安排暫無變動，不過三日后外門有一次小考核，希望外門各位師弟師妹抓緊修習課業，到時我會親自到場監察。“歸乾轉身向玉清峰弟子方向“玉清峰瑯琊師弟今日巳時前來三省閣有事相商。還有半年便是大考之日，望各位師弟師妹勤勉。”歸乾站在高處說到。

“是。”

整齊的回答震耳欲聾。

歸乾說完轉身向門主與兩位山主拱手施禮，隨后便退到一旁。

“昨日，玉珠山主相遇有緣之人，決定代弟子收徒，今日于此廣而告之。”昆侖門主說到，風輕云淡的臉明顯與下面一眾弟子成了鮮明對比，有的人滿不在乎，有的人好奇，有的人臉黑的堪比鍋底，但都礙于門主的權威不敢做出太大的動作。

隨后一名仙婢端著茶水安靜的站在一旁，唐瑞看見那仙婢與無心一樣的衣服，皺了皺眉頭，抬頭又看到無心無所謂的表情，查無可查的翻了個白眼作罷。站在她們倆旁邊的涂山看著唐瑞的小動作，心下覺得這對姐妹當真有趣。

拜師禮相當潦草，因為唐瑞的師父在閉關，只是簡單敬了茶水，山主帶弟子接過，其他的禮節等著改日正主出關再重新行過。

隨后唐瑞便被帶走了，無心卻被告之無權跟隨。再然后，就只剩下了無心一個人站在那，看著唐瑞被帶走的方向發呆。

不一會兒，一個聲音從無心身后傳來：“你在看什么呢？”

無心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涂山的臉才松了口氣：“是你啊，有什么事嗎？”

涂山笑了笑說到：“也沒什么事，看你在那發呆，叫你一聲，不過，你妹妹還真是有趣。”

無心不解的看著她，涂山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總覺得你妹妹不像是個六七歲的孩童。”

“有嗎？可能是因為與和她一樣大的孩子比，經歷的多了些，懂得也多了些，所以確實不太像個孩子。”

涂山看了無心一眼，還想說些什么卻被旁邊的聲音打斷

“唐姑娘。”

無心看去，是一位年長的婦女，頭發利落的挽著，身上唯一的首飾就是看著有些年頭的翠玉耳墜，襯著溫柔的面龐，穿著與無心一樣的衣服卻明顯舊了不少，裙角好似還有塊小小的補丁。

“老身姓甄，今后唐姑娘要跟著我做事了。”

旁邊的涂山說到：“甄姨，您是說，唐無心就要跟著您去草堂？”

“是啊，涂山姑娘，玉珠山主昨晚吩咐的。”

涂山復雜的看了看無心，又對甄姨說到：“可她不是昆侖的客人嗎？走后門走到您那去了？”

甄姨搖頭嘆氣，看的涂山皺眉，無心在旁安靜的聽著，她現在一點都不擔心自己要去做什么，只是在想唐瑞被帶去了哪，帶去做什么。

“甄姨，讓我帶她熟悉熟悉這里吧，明日再去也不遲，玉珠山主若問起來，照實說就好。”

甄姨看了看涂山：“好，難得您能找到一個能說得上話的。”

涂山笑著說道：“謝謝甄姨。”涂山拉起甄姨的手，像個孩子一樣一邊晃，一邊說“甄姨，我想喝您煲的雞湯，要有三條腿的雞。”

“好，我的涂山大小姐，現在就煲，好了第一時間就給你送過去。”說完，甄姨拍了拍涂山的手，轉身走了。

無心不解的對涂山問道：“這世上哪里會有三只腳的雞？”

“這個故事很長的，一邊走，一邊講給你聽吧。”涂山笑著說道“那年前任昆侖門主仙逝，他的小徒弟不被昆侖山的眾人所容，要不是前任門主預料到自己大限將至，用自己半生的修為給自己的小徒弟凝了一個護心陣，把她與昆侖山的護山大陣連在一起，那小徒弟早就被打碎魂魄，挫骨揚灰了，昆侖眾人不能殺死她，便把她扔在一旁不去管她，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那個時候，她整日躲在屋子里，餓的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有一天，當她縮在角落里的時候，聞到了這輩子聞過的最香的味道，一個廚娘，帶著這輩子她喝過最好喝的雞湯來見她，怕她不夠吃，還在一整只雞煲的雞湯里多放一只雞腿，之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多放了一只雞腿的雞湯送過來。”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后山的演武場，巨大的演武場上許多弟子在練習劍法，叮叮當當的劍與劍的碰撞聲，使得周圍一只鳥雀都沒有。

“你這個故事說不通。”

“為什么說不通？”涂山看著無心。

“既然是前任昆侖門主的徒弟，昆侖眾人又怎會如此對待于她，就像歸乾一樣，受昆侖眾弟子的尊重才對啊。”無心說道

“這有什么，凡人不是流傳著一句話嘛‘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況且還有別的原因。”涂山無所謂的說到

一時無話，兩人開始看起演武場上的打斗，隨著日頭漸漸升起，陽光透過層層樹葉落到地上，又被劍風震得支離破碎，兩人之間的氣氛沒有因為相對無言而尷尬，居然還有一絲和諧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無心率先打破了安靜：“涂山，是你的名字嗎？涂姓，是個很少見的姓呢。”

涂山好笑道：“我姓涂山，不姓涂，我叫涂山滿滿。”

無心尷尬的說道：“原來涂山是姓氏啊，這倒是比涂姓更少見呢。”

涂山看著無心愣了愣：“你……你不害怕嗎？”

“我……我應該害怕嗎？”

涂山笑了笑：“沒事，我以為你知道的，不過這更證明了你只是個普通人。”

“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無心見她沒有要繼續解釋的意思，也沒還意思問出口，想了想又說到：“對了，涂山……滿滿，我叫唐玦。”

“？”涂山一臉疑惑，“你不叫唐無心嗎？難不成那些人連名字都沒搞清楚就四處扯長舌？”

無心：“？”自己不過剛來這一天全門都知道我了？尷尬的笑了笑：“無心是字，我姓唐，單名玦。”

涂山難以理解：“你們凡人怎么總是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無心解釋道：“名是父母長輩取得，象征著祖輩親人對我們的期望與情意，字是父母長輩的朋友取的，象征著已經長大成人了，要承擔起家族的責任。這都是有意義的，怎么會華而不實呢。”

“若是真像你說的，那你又怎么會被打發到這來。”涂山說罷，覺得話有些重，轉頭去看，卻看到無心無所謂的臉。

“有爺爺和師父在的唐家與我才有意義，如今我的意義，在這。”無心看著周圍景色，“倒是比那灰突突的院墻好看多了。”

兩人都默契的沒有繼續說下去，待到日頭到了頭頂，開始有些悶熱，涂山帶著無心去了自己的住處。

無心看著坐落在山頭的豪華院落，不禁也是小小的吃驚了一下，門匾上龍飛鳳舞的寫著“三問”二字。

兩人進了屋，繞過廳室去了二層。開了窗便看到層層疊疊的山與云，還有坐落在山與云之間一座七層的高塔。

“那是……”

涂山順著無心的目光看向那座高塔，“那是藏書閣，昆侖被仙界稱為仙靈圣地，各仙門世家便修了座塔，用以收藏天下仙家秘法藏書，各家也爭相恐后的將自家心法仙術送到這，就為了所謂的養靈。”涂山嫌棄撇了撇嘴。

無心看著涂山一臉嫌棄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不該問了，喝了口茶便不再出聲，過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吸引力無心的注意，轉頭看去，原來是甄姨提著食盒走過來。

涂山看見甄姨，瞬間變得像個乖巧等著開飯的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甄姨，眼神隨著食盒動啊動。要是有一條尾巴，怕是要晃到天上去了，無心想著。

幾碟小糕點，一甕雞湯，擺在兩人面前，無心仔細看了看，那雞湯里還真的多放了個雞腿。

“要是天天都有甄姨的雞湯喝，那我真是幸福至極，要是還有來客樓的三日醉的話……”涂山說到這故意停下去看了一眼甄姨

甄姨嘆了口氣，埋怨道：“您還說呢，上次偷跑出去三天三夜，喝的酩酊大醉，身上都是傷，嚇得老身命都要沒了，還要喝酒，等著老身去了您再折騰吧。”

涂山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也不再提了。

“唐姑娘，老身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做了幾盤糕點，有甜的，有咸的，你嘗嘗哪個好吃，下次便給你多帶些。”

無心受寵若驚，連忙說到：“不必麻煩的，我從小便不挑食的，什么都可以的，謝謝您。”

甄姨點了點頭，“我先走了，還要去給那幾個孩子分活計做。”說完轉身走了幾步，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轉身又說：“唐姑娘，老身剛想起來，姑娘記得明日辰時到草堂來找老身。”說完看了一眼涂山便轉身走了。

甄姨走后，無心抬眼看著自己面前正忙著啃雞腿的某人，涂山被看的難受，抬頭也看了看無心，然后，戀戀不舍的把自己啃到一半的雞腿遞了過去，“你也想吃？”無心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草堂是哪？”

涂山把伸出去手收回來“你既然不知道，剛剛為什么不問啊。”

無心：“……忘了……”

涂山臉上神情復雜的很，出于禮貌便解釋道：“草堂就是給昆侖準備飯食，順帶灑掃大殿還有采買的地方。”

果然，無心心下明了，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但是還是有些落寞，低頭抿了一口茶，把自己的情緒掩飾的很好。

涂山接著又說到：“草堂是昆侖弟子們私下的叫法，其實只是后廚和雜事房，主管昆侖內門的雜事，外門皆是寒門子弟，向來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可昆侖的內門弟子皆是仙門世家子弟，向來自持甚高，一個個都是家里的少爺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雖然在昆侖說是世族子弟與寒門子弟相同，但是，你真是要他們去做飯，這山怕是要燒了，更別說挑水洗衣灑掃了，所以才有了現在的草堂。”涂山頓了頓，見無心依舊沒什么反應，認真的聽著，又繼續說道“草堂一般都很清閑，每隔一月下山采買，三日灑掃一次主殿，都是甄姨負責安排，灑掃是每四個人一輪，洗衣都是找山下的婦人給工錢去洗，工錢一般都是內門弟子自己出，你平日一般都是無事清閑的，只有輪到灑掃與采買才會忙起來，而且采買可以下山，昆侖弟子每隔三年元日才可下山，平時無事不得出山門。”

涂山見無心依舊沒有什么反應“我說了這么多，你怎得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無心：“我……要有什么反應？”涂山表示，這是她這輩子見過最不能理解的人了，拿起茶杯緩解一下自己口干舌燥。

無心看到涂山吃癟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呢，“謝謝。”

涂山“？”

無心：“謝謝，我知道，你在寬慰我。我并不會因為自己是個雜役而難過，現在，已經很好了。”

涂山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輕笑一聲，說到：“不客氣。”

無心在涂山這蹭了許久，直到太陽西斜，被山頭擋了一半才拎著涂山給他打包的兩包糕點回了自己的小破院子，卻發現坐在院子里的唐瑞，小小的一只坐在石凳上，腳還碰不到地，看著面前的盒子發呆，無心覺得涂山說的真是對，這么看還真是除了樣貌都不太像個小孩子。

“唐瑞。”無心坐到唐瑞對面“你今日都去了哪，山主可有說什么。”

唐瑞并沒有太大的反應，把面前的盒子推了過去，“山主給的，說是給我的拜師禮，她跟我說我師父已經閉關很多年了，以后的功課都由她教我，每日辰時去酉時歸。”

無心拿過盒子打開，見里面只有一顆圓潤的小珠子，泛著點點熒光，一看便知是一樣寶貝：“這是什么？”

唐瑞拿過里面的珠子，邊看邊說道：“她說這個是法器，能幫我潤靈，我不知道潤靈是什么，但是……我一看見它，總能想起一些不好的東西。”

無心疑惑：“不好的事情？是關于……顧城主的死嗎？”

“不，是一件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知道這件事的人要么遲暮垂死，要么尸骨無存，甚至連我都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好多事，忘了……”

話還沒說完，唐瑞的臉突然變的猙獰，痛苦的從石凳上滾到了地上，雙手緊緊的抱著頭痛苦的縮在一起，無心完全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手足無措的連忙把唐瑞抱起來，唐瑞疼的眼睛都充了血，小臉上全是汗水和泥土。

“唐瑞，你怎么了，別怕，我帶你去找門主，你忍一忍。”無心邊說邊起身，卻被唐瑞推了一下。

唐瑞本是想推開她，奈何自己力氣小，沒有推開，無心以為她是有什么要求，低頭去看，唐瑞已經不再痛苦的猙獰了，小臉蒼白毫無血色，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她動了動嘴唇擠出來兩個字“別去”

無心聽了，覺得有些奇怪又有些生氣：“你都這樣了，不去看一看我怎么可能放心，你要是再突然變成這樣怎么辦。”說完，本想再次抱著唐瑞起身，可懷里的唐瑞開始掙扎，一腳踹到了無心的臉上，無心被踹的坐在了地上。

“小屁孩我看你現在很有力氣啊，真是不知道你剛才是不是在騙我。”無心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唐瑞欣慰那一腳用光了力氣，虛弱的躺在地上，無心蹲下身把虛弱的唐瑞扶起來，看著她的眼睛說到：“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不愿去見門主，但是我真的害怕再有人從面前離開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好不好，不是門主，就是今天帶著我們去主峰的姐姐，她很厲害的，什么都知道，讓她看一看，好不好。”

唐瑞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回答了，眼睛空洞無神，沉默的看著無心，無心也不管她答不答應，抱起來就走。

天黑的很快，在即將看不清路的時候，無心又回到了涂山的三問閣。

涂山看著去而復返的無心，心里正奇怪，當她看到無心抱著的孩子就更奇怪了，還沒來得及開口，無心便解釋道：“抱歉再次叨擾，我有事相求。”

涂山看了看無心抱著的孩子，心下明了，讓身示意進門細說。

無心把唐瑞緩緩放在涼塌上，又對涂山說了一邊事情始末，涂山明白了經過，端詳起無心給她的珠子：“靈力充沛，是個好東西，不過這東西的用處按你說應該是用來潤靈的，這也沒有問題，東西沒有問題，那有問題的，就應該是人了。”說完，涂山轉身去看唐瑞，唐瑞因為虛脫已經睡了過去，無心見涂山在唐瑞頭上點了一下，之后便是許久的沉默。

無心只見涂山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怪，忍不住開口問道：“怎么樣？”

涂山看了看無心，說到：“她……你真的確定她是你妹妹？”

無心疑問：“為何這樣問？”

涂山：“我之前一直說她不像個六七歲的孩童，其實我也只是覺得，如今我可以確定了。”涂山頓了頓，仿佛是在給無心一些時間接受“我剛才探了她的魂識，發現她的魂魄全都是碎的，還有缺的，一般人魂魄殘缺能活下來的也必定是癡傻，而且我發現……殘魂與身體雖然融合的很好，但是，很擁擠。”

無心沒有聽懂，疑惑道：“為何是……擁擠？”

涂山：“意思就是，她的魂魄是一個成人，而身體是個孩子，她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長得一樣的另一個人。”無心聽完嚇了一跳，滿臉的不可思議，涂山繼續說到：“我看不出來那殘魂原來的樣子，不過看起來怕不是從出世起便在了，既然已經很久了便也不差這一時，等她醒了去問她比較好。”

無心點了點頭：“好，明日我讓自清幫我去給唐瑞告個假吧。”

涂山想了想，說到：“不行，該去還得去，既然當時沒有發現，那現在就更不能出現問題，她和我不同，如果被昆侖的人發現了，她一定會被當作異類處理的。”

無心：“如何……處理？”

涂山復雜的看了無心一眼：“主峰后有一處高臺，名昆侖臺，主行刑之用，戒堂長老行刑，行天雷刑，一道雷修為盡散，二道雷尸骨無存，三道雷神魂俱散，灰飛煙滅。為妖邪魔物皆以三道雷刑罰之。”

無心已經說不出話了，心中復雜，不知如何。涂山接著說到：“昆侖不是你想象中的昆侖。總之你先不要胡思亂想了，一切都等明日再說，你們現在我這住下吧，我這有禁制，這世上還沒誰能把手伸到我這。”

無心：“謝謝。”

“不用謝。”

涂山在昆侖長大，從未下過山，直到自己十四歲生日的時候偷跑下山喝酒那一次，從那之后，她更加向往凡間的繁華，卻又受制于昆侖，再也沒能成功偷跑出去過。

而今日，她在無心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昆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擁有過的感覺，是她向往了許久的，來自凡間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