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滋滋滋……咔咔”

把晾曬后的漆雕木材坯胎放到操作臺上，半個小時左右，大致的形狀就出來了，李勝先把漆雕坯胎的碎木屑清理干凈，這樣就不用擔心接下來的髹漆會影響到最后的成品。

要說髹（xiu）漆，就要先說到采漆。

所謂采漆，并不是用現代的紅色油漆或者黑色油漆涂抹在漆雕坯胎上，而是采用兩種以上天然木漆，天然木漆指的是從漆樹上刻下來的漆液，每年的小暑和處暑時期，也是一年中氣溫最高最潮濕悶熱的時期，有專業工人用河蚌殼破開樹皮，在樹木上劃開如同柳葉刀的刀口，漆樹就會滲出乳白色的液體，順著柳葉口緩緩流入竹筒，然后再讓有經驗的工匠制作成大漆。也叫生漆或者國漆。

廠子里的生漆是外公偶然所得，據說是來自四川GY市青川縣和綿陽平武縣，那里有青藏高原山脈1800米左右的漆樹，他得到的這點生漆是純天然生漆，珍藏半輩子從來不舍得拿出來用，把木雕坊交給李勝時也沒有忘記，所以便宜了李勝現在拿出來用于制作漆雕。

從宿舍里搬出生漆，一手摁在木雕，一手拿著小刷子，小心翼翼的從木桶里蘸一點生漆刷在木雕上，正好慢慢的一刷子，先從中間部位開始，生漆的刺鼻味道混著樟木的味道充斥著鼻子，慢慢的擴散到整個廠房。

“哎喲，別往下滴啊！”

顧不得其他，李勝伸手接住往下滴落的生漆，再用刷子從掌心蘸走刷在木雕上，這個過程他心疼的要死，雕刻木雕雖然辛苦些，但最終能夠換來錢，而生漆卻越用越少，讓他眼睜睜看著生漆滴在地上，他不心疼才怪。

這個時候李勝才在木雕的中間位置，輕輕的刷著生漆，然后又蘸了一點點生漆繼續刷。

乳白色的生漆包裹著大大的木雕作品，散發出的濃香味刺激著李勝的鼻尖，激發了樟木的味道，這一小桶生漆耐干燥，光亮度不錯。

而只用一刷子自然不能滿足整個木雕作品，不知不覺已經刷了四刷，一刷子也就食指和中指大小，正常的木雕根本用不到這么多，而李勝這個初出茅廬的新手木雕師傅直接用了四刷子，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大膽。

“什么，你居然在制作漆雕？！”

正在李勝站在操作臺小心翼翼給木雕髹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老高，也有客戶過來了，有老太太，也有來自其他木雕坊的木雕師傅，他們走進廠房看到操作臺上的四川生漆，不約而同的驚呼道。

按理來說廠房的空間很大，不管任何客戶進來的第一眼肯定看到劉建才當初制作的八仙桌，接著才能看到操作臺，這樣避免在雕刻的時候被人驚嚇到，也不影響手滑導致木雕作品失敗。

而這次之所以被人沖進來的原因也很簡單，是因為李勝早起習慣先開小李技藝坊的大門，想著今天會有客人來，但是應該不會在中午時分過來，所以就出了眼下這個情況。

而李勝還在美滋滋的刷著生漆，一下子聽到廠房里響起的驚呼聲，頓時身子一個激靈，握著生漆的手都有些不穩了。

他沒好氣抬起頭，正準備吐槽兩句的時候，卻看到一位穿著很貴氣的老人主動問道。

“小老板你這是在制作漆雕，這可是耐心活兒啊，最起碼要四十天時間。”

所謂髹漆，將生漆涂在木雕的表面，等到半干未干的時候，用布紗擦掉表面的生漆薄膜，再繼續涂漆擦掉生漆薄膜，如此不斷的上漆擦掉薄膜，大約最少四十天，長則百天，直到木雕的表面泛亮光，才能進行接下來的描繪。

而且生漆的厚度要一致，不能薄不能厚，每一次的都要在恒溫的環境下進行二十四小時的氧化，一絲差錯都不能出，可想而知漆雕的難度有多大。

這位老人詢問之后，走進廠房的其他人倒也不好意思詢問了，只是這才發現原來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小伙子就是木雕師傅，只是這模樣看起來也太年輕了，看起來也就是個學徒。

就算有從小接受木雕熏陶的人，在這個年紀也才剛剛上手哪有撐起整個技藝坊的道理，現在的木雕行業都是這樣的。

“今天閑著沒事做做漆雕，當然是耐心活，還是老樣子，我做出來的東西是最好的。”李勝一看來的基本都是熟人，當即回了一句，又指了指面前操作臺上的漆雕半成品。

只是這一說把那些第一次來到小李技藝坊的新客戶們驚住了，這個年輕人嘴里說的什么？

閑著沒事做做漆雕？他做出來的東西是最好的？

“這怕不是個傻子，這口氣也太大了吧？”一位年輕女人，本來就是聽說這家技藝坊不錯才來的，聽到這些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炸毛了。

“是啊，看起來也就二十四五，還以為自己是成名多年的木雕大師呢。”其他人也在一旁附和道。

而李勝站在操作臺上，聽著這些人口中的嫌棄，也懶得多費口舌，這些人雖然是有錢的主，但是一個個要求高到天上了，跟他們多費口舌也沒有用，李勝干脆就冷眼旁觀。

“不不不，表哥的雕刻手藝真的很厲害，別說是漆雕，就是其他的雕刻，他也是一等一的。”站在旁邊一直不說話的年輕女孩，叫做劉瑗，是李勝的表妹，實在聽不下去別人這么埋汰表哥，當即嚷嚷起來，實際上她也沒見過表哥李勝雕刻過。

“表哥？你是自家人向著自家人，想騙我們的錢就直說。”其中一個中年女人瞅了劉瑗兩眼，滿臉鄙視的說道。

“……”劉瑗一看就不擅長跟人打交道，額頭浮現黑線，干脆氣的不說話了。

看到那群人越來越過分，李勝開口了。

“好了，不買木雕就走人，我還要給木雕髹漆呢。”

被小老板直接開口趕人，那群人也知道李勝不想做他們的生意，就灰溜溜的走了，也就剩下三四個老客戶，還有劉瑗留在這里。

“小老板，不是說給木雕髹漆嗎？我先站在旁邊看看。”其中一位穿著很貴氣的老爺子，背著手走到操作臺旁邊說道。

“哥，我也想看看，我聽爺爺說你接手木雕坊了，還沒有親眼見過你雕刻呢。”表妹劉瑗嘿嘿笑了笑，走了過來。

“那我也不能錯過了……”

剩下的幾個人也都湊上前來，只不過都在旁邊站著，畢竟他們不懂漆雕的制作過程也沒興趣。

最讓李勝驚訝的還是那位穿著貴氣的老大爺，靜靜站在旁邊先認真看了看漆雕半成品，發現雕的栩栩如生之后，才驚嘆得點點頭。

他的做法跟其他人不同，老爺子在廠房里逛了兩圈后找來一塊抹布，跑到外面在水龍頭那里洗干凈，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然后鋪在生漆小桶的下面，鋪完后才再次站在李勝的旁邊開始當起李勝的助手，這是明白漆雕制作過程的不容易才有的從旁輔助，對于老爺子來說只有這樣才能不打擾小老板的認真工作。

而他的表妹，也就是剛剛那個為他打抱不平的劉瑗，則是另一種做法，和她的年齡完全不搭配，只看到她站在一旁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打瞌睡，甚至眼睛都開始打架了。

以前李勝曾經想過，是不是那幾個爛泥扶不上墻的舅舅知道外公把木雕坊交給自己，于是心生不滿，所以讓劉瑗這妮子過來搗亂的，套了底才知道自己想多了，這妮子壓根就是為了躲避家里讓她找工作，才經常跑過來不回家的。

因為李勝從小跟在外公劉建才身邊的緣故，兩個人一起長大，從穿著開襠褲，跟在李勝的屁股后面，粉團一樣牙牙學語叫哥哥的小女孩，已經成為打扮時尚的少女，只是依舊是那個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玩意兒。

“哥，我好困……”

果不其然，劉瑗很快就困得不行了，嚷嚷著要睡覺。

李勝沒好氣瞪了她一眼，把鑰匙扔給她，讓她自己找一間宿舍睡去，每個宿舍都有柜子，柜子里有被子，足夠讓她睡覺了。

劉瑗打著哈欠離開之后，李勝和老爺子忙活起來。

“小心點，生漆很名貴……”

果然濃香的生漆刺激著他的鼻尖，甚至用手捂住鼻子，以此來減輕刺激感，就算是這樣老爺子也舍不得讓名貴的生漆滴落在地上，甚至他用另一只手放在木雕下方，希望能夠接住滴落的生漆，因為實在太珍貴，一滴落在地上都是暴殄天物。

木雕髹漆，到關鍵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