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苗淼并不是大學一畢業就來到現在這個報社單位的，在此之前王苗淼在一家計算機培訓機構的宣傳部門做策劃。說是策劃，不如說是文字排版。雖然王苗淼繪畫的特長在這里用不上，但王苗淼為了能夠自食其力，從來沒有抱怨過。

培訓機構的總部在BJ，分部遍布全國各地，只可惜這樣一個看上去規模很大的機構給新來的試用期員工的薪水少的可憐，頭三個月，月薪連一千元都不到。想著熬過這三個月的試用期，就可以得到五險一金的保證，王苗淼就認為在這個只有門沒有窗戶的辦公室每日朝九晚五還算是值得的。

把王苗淼招到這個部門的主管是一個標準的理工男，高高瘦瘦的個子外加一副高度數的眼鏡，簡直就是為他曾經的專業和現在所從事的行業配置了模版一般的存在。

王苗淼至今都沒想明白，這個看上去嚴格其實內心善良的主管為什么在面試的時候執意要看自己在校期間的繪畫作品，看完之后他只說了一句：“我們這里估計用不上你的這些畫兒?！笨粗矍斑@個二十七八歲臉上還有青春痘的主管，王苗淼想著：這個面試，肯定黃了。

兩天后，王苗淼意外的接到了這個主管的電話，告知她面試通過。

開心的王苗淼在上班的當天，早早地到達了這個培訓機構。上班的第一天，主管把王苗淼領到了她的辦公室，這個只有十平米多一點的無窗辦公室放滿了四張辦公桌，讓本就狹小的辦公空間更顯局促。其中有兩張桌子已經坐了人，看來是王苗淼未來的同事。

主管給王苗淼安排了座位靠墻的位置，她的對面是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穿著時髦，染著黃黃的頭發，女孩兒的裝扮和墻上的那幅“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標語不搭到極點。

另外一張辦公桌上，坐著一個沉默的男生。從王苗淼進門他就沒有抬過頭，一直緊盯著電腦屏幕，似乎他的腦袋和屏幕已經連為了一體。

主管開始給辦公室里僅有的兩個同事介紹王苗淼。介紹完，對面性格活潑的女孩兒主動笑著說：“看來咱們還是校友加同門師姐妹啊。你好，我叫趙媛?！壁w媛自我介紹完，看著另一張辦公桌那邊的男生，那個男生倒是很簡單而靦腆的介紹了自己。

介紹完畢，主管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王苗淼坐在自己的辦公桌旁，很想觀察一下這個新環境，但由于空間狹小，一眼看遍全屋布局，初來乍到的她也只能看看電腦。還沒等她看明白眼前電腦桌面上的程序，她們的主管就推開辦公室門，告訴王苗淼和趙媛趕緊來一下自己這里。

王苗淼和趙媛一起到了主管的辦公室，主管先是審核了趙媛今天要排發的版面，接著又對趙媛版面的設計提出了不滿的看法。雖然不知道他提出的意見對趙媛有沒有指導性，但趙媛不爽的眼神王苗淼是看的一清二楚。

主管耗時半小時安排完她倆的工作日程之后，兩人都以為終于可以回自己的辦公室松一口氣的時候，主管卻隔著他厚厚的眼鏡片說道：“對了，你倆知道我為什么招兩個策劃嗎？”

“因為我倆可以輪休？”趙媛笑哈哈的問。

“因為我要讓你們兩個有競爭意識！”主管認真的說。

“主管，我倆不管怎么說也是美術科班出身，一個是設計專業，一個是繪畫專業，這些版面和內容每天翻過來倒過去就不說了，一個版面還不能超過十五個字，關鍵連字的顏色也只準用黑色和紅色，字體更不能用過兩種，這樣連設計都稱不上的版面還要談競爭，真是要讓我笑出豬哼哼聲！“趙媛不愧是老員工，一句話噎的主管目瞪口呆。

緩過神的主管，生氣的說：“不想干可以打辭職報告！”

“哎，算啦算啦，我不過是發個小牢騷，你又認真了。”趙媛說完，主管沒再說話。沉默的氣氛中，趙媛拉上王苗淼趕緊離開了主管的辦公室。

王苗淼很佩服趙媛這種屈伸自如的性格，既能維護得了自己的利益，又能給自己下得了臺階。這種能力，是王苗淼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回辦公室的路上，王苗淼看著眼前的這位校友加學姐問道：“你也知道這個單位的崗位和咱們的專業風馬牛不相及，何必說那些讓他不爽的話呢？”

：“如果不是為了交房租，誰愿意在這里受這大頭氣，不過我快要熬到頭了，我男朋友上個月剛給房子交了首付，再忍忍，我就不用為房租發愁了。”說到這些，趙媛眼睛里閃著無比幸福的光芒。王苗淼覺得，如果此時在趙媛的臉頰上再用腮紅寫上“幸?！眱蓚€字就更加完美了。

“你呢？你怎么跑到這里應聘上班了？”趙媛問。

“剛畢業么，我就想著先找一個正規，不拖欠工資的單位，先干著?？偛荒艹詡€小吃，買個畫具都要和老爸老媽要錢吧。上學時，我已經花了太多。”王苗淼笑著說。

“對了，有時間去我現在的家里吧，我養了一只松獅狗，特別可愛，最愛吃燴菜?！壁w媛說起她的松獅，像是在說一個她愛著的孩子。

整整一天，主管都和王苗淼她們相安無事。

“這不是他的風格。一天里他不給版面找幾次問題，就不是他了?！壁w媛感到今天奇怪萬分。

“難道主管被我上午的話傷到啦？還是覺得我說的沒錯，然后他在自己辦公室里自我反省呢？”趙媛越來越疑惑。

“他是被你這小鋼炮一樣的嘴傷到了七成內力，現在正在辦公室打坐補內力呢！”旁邊的男同事淡淡而悠悠的說道。

這話說完，王苗淼和趙媛的腦海里充滿了畫面感，兩個人嘻嘻哈哈的笑起來。

快要下班的時候，主管進來了，雖然隔著厚厚的鏡片，但明顯能看到主管的眼眶有哭過的痕跡。

正當王苗淼她們以為主管是要說版面的問題，誰知，他一改往日風格，對著辦公室里的三個人說：“今天晚上我請咱們部門的同事吃飯吧。一來，我們要歡迎一下新來的同事，二來，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和大家說一下?！敝鞴苷f完，很快就出去了。

趙媛和那個男同事看見這樣的主管，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晚飯，主管請大家到單位旁邊的火鍋店吃火鍋。因為剛剛下過雪，冬日夜晚的鵝黃色路燈顯得格外溫暖。

一行三人，跟在主管的后面，走在這冷冷的冬夜里，三個人滿是對熱騰騰火鍋的期待。一路上王苗淼和趙媛他們開心的聊著天。只有主管一人悶著聲，似乎連他的腳步都拖著沉重。

進了火鍋店，菜點齊，酒備好，主管讓大家歡迎了王苗淼，看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主管一臉嚴肅的說：“今天和大家吃完飯，我就要去長春的分部了，以后大家在工作中都要多多努力。”

“主管，不是吧。你不是說你女朋友今年會過來，和你在一個城市工作么？”趙媛問。

“我們分了，就在今天中午我倆做了最后的決定。”主管說著，但已經開始有些哽咽了。

“八年呢主管，難道你們就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再說是因為什么?。壳皫滋炷氵€高興地等著女朋友過來。”知道部分內情的趙媛繼續問著。

“因為房子，她家是BJ的，如果我在BJ買不了房子，不僅她父母不同意，就算是她自己也會退縮的?？墒俏腋改甘切〕擎偟?，已經都把老家的房子賣了才在咱們這里勉強付了首付?！痹拕傉f完，主管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了，趴在桌子上哭得就像一個孩子。

王苗淼、趙媛還有那個男同事只能使出渾身解數去安慰主管。

王苗淼很震驚，從小到大，除了小時候那些男生們打架吃了敗仗有那種不甘心的，哭得稀里嘩啦的，這一回王苗淼是第一次見到有男生這樣哭。不再顧及顏面，不再去想自己的性別，只是讓委屈傾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