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兄弟兩人分開了，各走一方。

蘇知秋皺著眉，走著走著，眼瞅見一旁一棵半死不活的柳樹，那葉子青黃混雜，幾支光禿禿的柳枝垂頭喪氣地歪朝一邊。他不由得想到：也許自五年前開始，蘇家就像這柳樹一樣，半死不活的了吧……

心中沒來由的感覺有些煩躁，蘇知秋走了幾步，高聲喊出一旁的雜役，嚴厲地說：“這柳枝怎么回事？枯黃了也沒人修剪下，蘇家養你們是吃干飯的？”

不遠處，蘇知寒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二哥的聲音，他的腳步幾乎沒有停頓，繼續朝一個大院走去，只是背影更添了幾分蕭瑟。

到了顧氏養病的小院后，遠遠地就有兩個身穿素色衣裳的丫鬟迎上來，沖著蘇知寒福了福身子，齊聲道：“見過三爺。”

蘇知寒點頭示意，沉聲道：“老夫人呢？”

“回三爺，老夫人剛剛聽聞您回來就叫我們在這候著了，叮囑我們等您過來就請您進去。”一個丫鬟答道。

蘇知寒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兩個丫鬟就將蘇知寒引進了院子里。

一進門，蘇知寒就見到了一個紫衣婦人正在旁邊丫鬟的攙扶下站在院內等待。婦人約莫四十幾歲的年紀，雖然看上去依舊有一種雍容華貴的魅力，但容顏間已有老態，她就是蘇家嫡長子蘇知暖和第三子蘇知寒的生母顧氏。

一見到兒子，顧氏的眼睛就紅了。蘇知寒頓時有些驚慌，趨步上前，跪下行禮，低聲說：“娘親，孩兒回來了。”

顧氏將頭扭向一邊不去看他，強自冷笑一聲，才道：“你、你還知道回來啊？”聲音中卻帶著哭腔。

蘇知寒低著頭，訥訥無言。“是……是孩兒不孝，這半年多里在外漂泊未曾給家里寄信，讓娘親擔心了。”蘇知寒心中又是尷尬，又是愧疚，半響才勉強出聲。

提到“漂泊”，顧氏心中更不好受了，她心下一軟，本來對兒子執意離開的氣惱也化了大半，上前扶起了兒子。蘇知寒不敢讓母親出力受累，連忙自己站起來。

顧氏打量著幾乎高出她一個頭還多的兒子，心中又是驕傲又是心疼，眼淚像斷了線一樣往下流，哽咽道：“寒兒，你又瘦了啊！”

蘇知寒憨憨地笑了笑說：“哈哈，娘親，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就這樣，只往個頭上張，不長多少肉的。”

顧氏擦了擦眼淚，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傻小子。”

蘇知寒也不以為意，將母親扶進屋內，同母親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當母親提及他出門在外的經歷時，蘇知寒也只是將危險的部分一掠而過，只挑有趣的大講特講，好像他這半年多就是去附近的山頭踏青一般。

顧氏將信將疑地聽著兒子的故事，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清楚兒子有所隱瞞。但兒子現在平安歸來，她也就懶得細究了。母子倆有說有笑地聊了一會兒，還是看顧氏精力有所不濟，蘇知寒才告辭離開。

次日，天還沒亮，蘇知寒就醒了過來。他盯著已經有些陌生的屋梁愣了一會，才緩緩想起自己已經回到了家。

蘇知寒現在已沒有賴床的毛病，他披衣坐起，不久就在丫鬟的幫助下洗漱完畢，快步離開了廂房。身后的小丫鬟暖玉習慣性地想要跟在他的身后，卻被蘇知寒拒絕了。清秀的小丫頭暖玉有些驚訝，也有些委屈，嘟起了小嘴。

蘇知寒笑笑，抬手揉了揉暖玉的青絲，低聲安慰了兩句，暖玉才微紅著臉蛋兒對著蘇知寒行了一禮，走開了。

蘇知寒告別暖玉，徑直走向二哥蘇知秋的書房。

蘇知秋作為新一任的蘇家家主，書房卻不在原本的知味齋了。自從五年前蘇家老爺和長子出事后，知味齋那一片就成了禁地，家丁、雜役、護院、丫鬟們一概不許靠近。而蘇家的幾房也不愿意再使用知味齋，蘇家的老二則干脆在幾房的支持下將辦公地點遷到了宅子南邊的安寧園。

蘇知寒來到安寧園時，蘇知秋已坐在書房中。蘇知寒走到蘇知秋面前坐下，一旁的丫鬟為二人端上熱茶后就悄悄退下了。

兄弟兩一開始沒有說太多話，待得蘇知寒喝了一口熱茶，蘇知秋身子微微前傾，沉聲道：“三弟，說說吧。這次出去是個什么情況，怎得半年多才回來？”

蘇知寒沒有急著回答，沉吟片刻才道：“不瞞二哥，這次我出去，一方面是為了完成武師行會的任務，晉升為乙中級武師；另一方面，我也是多方面打聽到朝廷逸聞司的一位老大人已經退下來，回到了故鄉雍州，故而我才急忙趕去打探消息。”

“等等，三弟，你剛剛說你晉升為乙中級武師了？”

“正是。”蘇知寒微微頷首。

“……”蘇知秋一時驚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要知道在凡人的世界里，鬼神不出，武力的上限其實不高，武師等級的評定就是一種有著可靠參考依據的標準。

在由武師行會制定的標準里，按武師的戰力和能力將武師分為甲乙丙丁四等，每等分上中下三級。武師可以通過不斷磨礪自己，接下行會通過分會、茶樓等場所發布的任務，證明自己的實力，進而提升自己的等級，獲得各式各樣的獎勵和名望。

乙中級的武師在一州之地已是一方名人，頗具聲望。眼下蘇知寒不過二十出頭，就已是乙中級武師，不得不說是相當令人震驚了，但其中蘊涵的風險與殺機便是隨意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念及此處，蘇知秋內心一緊，看向蘇知寒的目光更添復雜，愣了好一會才道：“那逸聞司的老大人又是怎么說？”

蘇知寒笑了笑，道：“二哥你可能有所不知。朝廷的逸聞司明面上說是收集天下奇聞怪談、民謠俚語的部門，隸屬于戶部。可我仔細調查后發現，逸聞司收集的實際上是大宋境內和中洲、南荒等地的妖魔鬼怪的信息，覆蓋范圍極廣。而這位退下來的老大人姓廖，單名一個吉字，在逸聞司效力三十余年，經驗豐富，知道不少內幕。”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蘇知寒的臉色沉下來，低聲道：“這位老大人，五年前經辦過父親的案子！”

“什么！”蘇知秋一時沒忍住，高呼出聲，片刻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又壓低聲音，焦急地問道：“那位廖大人說了什么嗎？”

蘇知寒點了點頭，道：“是的，雖然廖大人始終對當年的案子諱莫如深，但我多番旁敲側擊，甚至暗示了我對此事有極大興趣的原因，廖大人最終還是對我有所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