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買好了！”素兒捏著兩根糖葫蘆，看著剛剛還站著她家小姐的店鋪此時空蕩蕩的，哪里還有程繡芝的人影？

程繡芝正跟著一對車馬，她小跑著，氣喘吁吁，捂著肚子累得不行，卻沒有眼前的一幕來得震撼。

她的海棠！

那分明是她的海棠！

“等等！你們等等！”程繡芝喊住那車夫。

“這位小姐，咱們是奉命行事，你還是莫要影響我們行路?！逼渲幸粋€稍稍年長的馬夫回道。

“可是這幅刺繡是我的呀！”程繡芝攔住他。

“我說這位小姐，你莫非是發了癔癥么，這是程四小姐在百花會上的繡作，程老爺要將這幅‘玉棠富貴’獻給縣令大人，小的們正是奉命護送這繡作至縣令府。”

“什么？！”程繡芝只覺得心臟一下子縮緊。

她失態地抓住那馬夫，“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程四小姐繡的獻給縣令大人？！”

那馬夫一把將她的手甩開，語氣也不復剛才那般和善，“就是字面意思，小姐！你再擋道我就只有叫官了！”

程繡芝失神地松開手。

“晦氣！”馬夫啐了一口，像怕被什么纏上似的匆匆離去。

什么意思？

程繡芝沒回過神來？

她的刺繡不應該在百花會上么？

她看見馬蹄踏在地上，揚起高高的灰塵，越來越高，直到消失。

“小心！”一輛馬車疾馳沖來，程繡芝眼神茫然，似乎忘記怎么躲避。

一個人影沖過來抱住她，往旁邊重重一滾，才避免了慘劇發生。

“繡芝，你沒事吧？”程熙南把她扶起來，詢問地看著她，也顧不了手臂上的傷了。

程繡芝木木地，沒有回答。

程熙南把她小心地扶起來，想要檢查她有沒有受傷，卻被程繡芝一掌揮開。

程繡芝還有些搖晃，但她很快站穩了身子，往程府方向走去。

“繡芝！”程熙南喊她。

她像沒有聽見一樣，頭也不回。

“繡芝！”程熙南快步追上她，“你怎么了？”

他走到程繡芝前面，低下頭，對著她的眼睛，“你有什么事說出來好嗎？我幫你處理?！?

程繡芝的眼睛沒有絲毫光彩，仿佛一個木偶。

“你走開！”程繡芝用力推開他，踢了他一腳，拔腿就跑。

程繡芝跑得很快，越跑越快，她努力去忽略身后程熙南著急的聲音，風在她耳旁刮得呼呼作響。

她心里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要去問問，問問她，問問她，問問他們。

“我叫庫房給你支些銀子，你的份例也加一倍吧?！背檀蠓蛉溯p酌一口，沉吟道。

“刺繡已經送出去了，程家是斷斷做不成背信棄義之事的?！?

“你四姐姐她……完全不知情?！?

“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事是你吃虧了，不過娘回補償你的……”

“也不是很大的事……”

“意外而已……”

程繡芝攥緊拳頭，“可是……”

“夠了！”程大夫人粗暴地打斷她的話，“事已至此，我只是來通知你的，不是來征得你的同意！”

“……”程繡芝倔強地抬頭看著她。

程大夫人慌亂地偏頭，“你……先下去吧，此事就不要再過問了?！彼孟癫蛔栽跇O了，一個眼神示意閻香，就走向里屋，好似有人追似的。

“九小姐，你先回去歇著吧，夫人她……”閻香頓了頓，她感慨不已地望著程繡芝，“夫人她也是迫不得已，九小姐不要埋怨夫人。”

這個孩子……程繡芝什么也聽不見了，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小院。

“伯母……”程繡芝前腳走程熙南后腳就走進來，他眉頭緊皺，臉色凝重。

“雁初來了?！背檀蠓蛉嗣媛蹲@訝，“來，這里坐?！?

“近日又長高了些，功課上……”

“伯母，繡芝妹妹她是怎么了？我方才見她情緒不大對勁。”程熙南努力裝作平靜的樣子，可眼里的憂慮還是一覽無余。

“啊…這件事啊，沒什么，小女孩使性子呢！”程大夫人輕描淡寫一筆帶過，“雁初……與繡芝很熟？”

“嗯。”程熙南沉默半晌點了點頭，“她這個樣子我很不放心?！?

“那感情好，我就怕繡芝一人在程府沒個照應，有個親哥哥般待她好的我也就放心了。”程大夫人撫了撫腕上的翡翠鐲子，芊芊玉指輕輕扣動檀木桌案。

“……”他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開口。

“雁初啊……這件事你就不用擔心了，小女孩耍性子是難免的，過些時日就好了……”

真的只是使小性子么？他的眉心仿佛染上了一縷化不開的愁。

他悵然所失地走出錦華苑。

他沒有留神，差點撞上人。

“抱歉……”他正欲道歉，耳邊卻傳來了甜美的女聲。

“表哥……”程繡蓮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她走近程熙南，微微含笑，柔聲道：“表哥也來找母親？”

“嗯?！背涛跄下詭нt疑，他眉頭緊縮，連眉梢都蘊了絲冷，“我還有事?！彼敛华q豫，轉身離開。

“表……”程繡蓮話音未落，他的人影都不見了。

“迎蓉，走?！?

她神色從容，絲毫沒有被人忽視的不滿，若無其事地走進錦華苑。

“我幫你說?。?！”程標蹦起三尺高，義憤填膺，臉漲得通紅。

“哎！你快下來！”程繡芝嫌棄地把他從桌上扯下來，“你能不能有個正形？！”

“我……”程標委委屈屈地收住話。

“夫人她……讓我不要管了…”程繡芝的心里像是被蛇咬了一口，疼得緊。

“太過分了！”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里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我要告訴所有人，那是你繡的！”

“行了吧你，沒人欣賞你在這里逞能耐！”程繡芝從沒見過程標這樣生氣的樣子，有點新奇。

“算了，我想姐姐她……自有安排。”程繡芝咬住下唇，竭力說服自己，她之所以現在都沒來肯定是因為太忙了。

我知道，她是魏大師的弟子，又是嫡女，肯定很忙，我知道，我也可以理解……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眼淚總是這樣不爭氣地滑落下來，淚水模糊了程繡芝視線。

“繡芝，你不替自己心疼，我都替你心疼，你為了繡那幅海棠花費了多少時間，耗費了多少精力？這段時間你幾乎是天天都抱著繡，我叫你別繡了，你說不行，不行，你要堅持下去，你說你想證明自己，想證明給所有人看，你并不是那般無能，你熬了多少個夜晚，戳斷了多少根針？”

“別說了。”程繡芝將眼淚仰頭逼回去，“你怎么像個老媽子一樣……”

“那你不要哭了，每次我為你戳水泡時你不都一聲沒吭么？”程標拍拍她的肩膀，只覺得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一樣，看見她淚珠牽線似的掉下來，他的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喘不過起來。

“去你的！”程繡芝隨手抓起身旁的墊子扔向程標。

“欸欸欸！大小姐！別氣別氣！”程標手忙腳亂地躲避。

他眼珠子一轉，仿佛想到什么好主意，露出壞笑。

“打我打我！我的大小姐，心情好點了沒？”

“哼！”程繡芝挽著手，頭偏開。

“我就說那四小姐不是個善茬，她利用你成全自己，心里不覺得欠得慌嗎？”程標癱在木椅上，翹起腿，時不時還抖上一抖。

“你對誰嘴毒都不能對繡蓮姐毒，你不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背汤C芝毫不留情地反駁程標。

“隨便你，你偏要和那壞女人攪合在一塊，我也不管你。”程標雙手交叉，抱著頭，懶懶散散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