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圓心
- 長夜之影
- 夜之詭
- 4755字
- 2019-09-29 18:42:35
回到落腳點的時候周航還沒回來,肖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誰啊?”他問到。
敲門聲停了下來,一個底氣很足的聲音喊到。
“肖靖的快信!”
肖靖皺了皺眉,起身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向外看去,一個穿著郵政制服的男人正站在門口,黝黑的皮膚顯然是在風吹雨打中磨練出來的。
自從出了事兒之后肖靖便一直住在這,也基本上住習慣了,可這還是第一次收到直接寫著他名字的信。
或許是最近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讓他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疑神疑鬼,開門前先掛上了鏈條,接過信之后也要小心翼翼的舉起來,透過陽光先看看里面裝了什么。
不過信很輕,似乎只裝了一張信紙。
撕開信封,向外倒了倒,掉出來的是一張A4大小的打印紙,上面用打印了一個位于城西區(qū)的地址。
在地址的下方附上了一行顯眼的粗體字:
孫樹博父母和妹妹的居所,在這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線索。
肖靖把信紙反轉(zhuǎn)過來,信紙的背面有折過的痕跡,對折的折痕有微微濕潤的跡象,同時伴隨著一股奇怪的氣味。
“孫樹博的父母么?”
肖靖思索了片刻,上次收到這種消息的時候被騙去孫樹博的被殺現(xiàn)場,這次難免不是又一次的陷阱。
可是如果因為這樣就束手束腳的話,那便很難再有機會能夠抓住對方的把柄。
肖靖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過后很快得出了結(jié)論,他要去,而且要去弄清楚,孫樹博究竟是作為什么樣的一個存在卷入在整件案子中的,他隱隱有種感覺,只要弄清楚這一點或許就能抓住那家伙的動機所在。
就算真的是另一個陷阱,他也要闖一闖,大不了弄個魚死網(wǎng)破。
若是能讓對方措手不及,或許就有可能亂中取勝。
這么想著,便打算把信紙折回去裝進口袋,卻不料剛剛對折,信紙便冒起了一股煙,轉(zhuǎn)眼從對折的折痕燃氣了火焰。
肖靖連忙撒手,信紙上的火焰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在落地的瞬間便燃成了一堆灰燼。
皺了皺眉,對方竟然謹慎到這種程度,肖靖心中暗暗有一種感覺,自己正在步入一個暴風眼之中。
簡單的洗了把臉,換上一身便于活動的運動裝。
在出門前,他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來自陳鋒的電子郵件。
郵件里有一張清單,清單上記錄了很多的通訊記錄,播出時間和通話記錄都有。
“叮”一聲輕響,在清單之后,陳鋒發(fā)來了一條短訊。
——這是那部手機里的通話記錄,有部分缺失,不過大部分都在這了。
粗略的翻了翻之后,肖靖直接把清單打印了一份裝在身上便出了門,向著那封信里的地址觸發(fā)。
監(jiān)視他的人依舊緊緊的跟在后面,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甚至就連出租車司機都很難忽視掉那一直跟在后面的黑色轎車。
大約三十分鐘后,出租車停在了位于高速公路旁的一條土路前,沿著一條略寬于汽車底盤的土路向里走,可走了一段之后路又窄了一些,于是肖靖干脆下了車改用步行。
不遠處的路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孫莊兩個字。
村口,一個須發(fā)皆白的大爺正坐在自家門口的小馬扎上嘬著煙袋。
肖靖走上前去,彎下腰,問:“大爺,您知道孫桂仁的家在哪么?”
孫桂仁,孫樹博父親的名字,這也寫在了那封信上,除此之外,還有他母親和妹妹的名字。
大爺抬頭看了一眼肖靖,立刻顯出不耐煩的樣子。
“干嘛?找老孫頭有事?”
“大爺,我是警察,為了他兒子的事情找他了解一下情況。”
肖靖拿出自己原本裝警官證的空皮夾子給對方看了一眼,大爺伸手想接,他連忙又塞回了口袋里。
對方這才收了手,舉起眼袋又抽了口煙,然后在石頭上把煙草磕出來后才說:“就你們事多,一天天往這跑,好好一個人家折騰成什么樣了,順著路往里走吧,看到門上有貼著白紙那家就是。”
有些尷尬的謝過對方之后,肖靖順著對方指的方向往里走。
原本應(yīng)該是秋收的農(nóng)忙季節(jié),可一路走下來整個村子除了村口的那位大爺家之外幾乎家家都是大門緊閉,一個人影也見不著。
又走了大約二百米的距離,路邊一扇木門出現(xiàn)在肖靖的視野里,門上殘留著幾塊斑駁的紅色油漆片,更多的地方露出大面積的木頭原色,甚至有些邊角的木材都已經(jīng)腐敗發(fā)黑,門扇上兩張新貼上去的白紙十分的顯眼。
門前零零散散的扔著一些圓形菱孔的紙錢。
應(yīng)該就是這了。
肖靖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您好,家里有人么?”
沒人應(yīng)聲。
肖靖又敲了幾下門。
依舊沒人應(yīng)聲。
難道沒人么?
當他悻悻的打算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一個沉重輕微的腳步聲從門內(nèi)傳了出來,聽起來就像是有什么人拖著腳步正在艱難的往門口移動。
肖靖連忙喊道:“里面有人么?我是警察,來了解一下情況。”
那人沒有說話,走到門后,緩緩的拉開了門閂。
門縫里露出來的是一個蒼老的,布滿皺紋的面容,眼神之中充滿了疲倦和戒備。
肖靖拿出警官證的封皮伸到老太太面前,說:“您好,我是警察,想跟您了解一下關(guān)于您兒子的事情。”
老太太想伸手接過警官證,肖靖連忙搶先一步收了回來。
“您是孫樹博的母親吧,關(guān)于您兒子的事情,我們懷疑另有隱情,作為警務(wù)人員,我們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可以放過一個壞人,所以有些事情想要再跟您確認一下。”
大門緩緩打開,但老太太眼神里的戒備卻依舊沒有消失。
門后是一個略顯破敗卻收拾的井井有條的院落,左側(cè)的墻角立著掃帚,旁邊稍稍能夠遮風避雨的木屋里則放著鋤頭等容易生銹的農(nóng)具。
不過從上面的灰塵可以看得出來,住在這兒的人有日子沒用過它們了。
院子右側(cè)有一口水井,井上是老式的手動水泵,細長的壓水桿上包裹著一層深褐色的鐵銹。
在水井旁邊的不遠處,一輛嶄新的女士小摩托與整個院子都顯得那么的格格不入,摩托旁邊還放著剛剛卸下來的米面糧油等日用品。
似乎是聽到了院子里的動靜,堂屋那扇被老舊彈簧牽扯的紗網(wǎng)門人從里面推開。
刺耳的吱呀聲中,另一個臉色憔悴的老人走了出來。
看到肖靖的一瞬間,老人額頭上青筋畢露,抄起手邊的一根胳膊粗細的木棍便迎了上來。
“你們這些警察!竟然還敢回來?!你還我兒子來!”
老人踉踉蹌蹌的跑上來,掄起手中的棍子便向肖靖的腦袋砸下來。
一個措手不及,肖靖竟然忘記躲開。
這一棍子帶著呼嘯的風聲眨眼之間便到了眼前。
“爸!”老人的身后,一聲大叫,一個女孩嬌弱的身影沖了上來,一把抱住了老人的胳膊,那根棍子擦著肖靖的耳朵砸到了他的肩上。
劇烈的疼痛讓他一個趔趄后退了幾步。
女孩倆步搶上前去,拉著肖靖先出了門才開口說到:“抱歉,你在這等我一下。”
說罷,轉(zhuǎn)身回了院子里,可以從外面清楚的聽到里面在用聽不懂的方言吵嚷著些什么。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推上了那輛嶄新的小摩托。
女孩推著摩托來到肖靖身旁,騎上去后遞給肖靖一只安全頭盔。
“先上車吧,我?guī)闳€地方。”
肖靖雖然略有遲疑,卻還是上了車。
一路上女孩一言不發(fā),小摩托沿著村子里坑坑洼洼的道路行駛,最終停在了一片已經(jīng)荒廢了的稻田旁。
女孩轉(zhuǎn)過頭來,一雙清澈的眸子死死的盯著肖靖,問到:“你就是那個殺了我哥哥的警察吧?”
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眸子,肖靖眉頭緊皺,顯然她在電視上應(yīng)該看過自己的通緝令,隱瞞是沒有意義的,于是,他沉默了片刻,說出了三個字:“不知道。”
女孩皺了皺眉:“不知道?”
肖靖簡單的說明了一下當時的情況,說完之后他鄭重其事的強調(diào)了一遍:“我知道這事兒有些難以置信,但這就是事實,我對當時的事情完全沒有記憶,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沒有殺你哥哥,抱歉。”
等待兩人的是許久的沉默,女孩顯然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再次開口。
“其實,我并不在乎是誰殺了他,無論是誰,我都不怪他。”
“是……么?可為什么?他應(yīng)該是你哥哥吧?”
肖靖顯然難以抑制自己疑惑的表情。
女孩咬了咬嘴唇:“他,罪有應(yīng)得。”
他等著女孩繼續(xù)說下去,女孩從包里拿出一個造型奇異的指環(huán),上面暗紋雕刻著一行晦澀難懂的文字。
“這是他的遺物,我收拾他房間的時候找到的,你或許不知道,我哥哥,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這是什么意思?”肖靖問。
女孩猶豫了片刻,或許是覺得人都不在了,也沒必要瞞下去了。
“表面上,他雖然是公司的職員,但暗地里卻在干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又一次我見到他開著車,車里有一個睡著的小女孩,幾天之后……我就在那附近看到了那個女孩的尋人啟事。”
“你說什么?”肖靖簡直震驚的無以復加:“這是拐賣人口!你為什么不報警?”
女孩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顯然在糾結(jié):“我,我不敢,你也看到了,留在村子里的大多是一些孤寡老人,那時候我大學還沒畢業(yè),全家都要靠著哥哥的接濟生活,如果他坐了牢……”
女孩沒說下去,肖靖也沉默了。
在這種選擇面前,雖然女孩的做法有問題,他卻沒有辦法指責她,他沒有辦法說出讓女孩輟學打工這種話。
“還有別的事情么?”他問。
女孩點了點頭:“其實畢業(yè)之后,我想試著把那個孩子找回來,所以一直在偷偷的調(diào)查他,然后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嗯,我哥他好像有一個上級,他做的事情基本都是在服從這個上級的指令。”
肖靖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那你見過這個上級么?”
“沒有,他們每次都是通過電話單線聯(lián)系,電話號碼也經(jīng)過偽裝,我回撥他的通話記錄每次提示的都是空號。”
略加思索,肖靖從背包里取出那張打印出來的通話記錄遞給女孩。
“你看一眼這些號碼,里面有你見過的么?”
女孩接過清單后仔細的查閱了一番,片刻之后,她指著其中一個號碼說到:“就是這個號碼,這個就是我在我哥的通話記錄里看到過的號碼。”
肖靖看了一眼通話時間,是在黑色八月慘案發(fā)生之前不久。
“其他的呢?其他的有你熟悉的么?”
女孩皺著眉,又仔細看了看,然后掏出手機,輸入了其中一個號碼,隨著號碼的輸入,一個名字出現(xiàn)在屏幕上——蘇贛。
黑色八月慘案的第一個受害者。
“沒記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我哥之前的同事,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北城區(qū)的三街派出所當民警。”
肖靖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其他的呢?還有你認識的么?”
女孩又輸入了幾個號碼,不過似乎沒有記錄。
然而在輸入第四個號碼的時候,屏幕上又出現(xiàn)了一個名字——盧曉輝。
同樣是黑色八月慘案的受害者之一。
如果說第一個是巧合,那么第二個名字的出現(xiàn)便徹底否定了巧合的可能性。
更何況通話時間偏偏和黑色八月慘案的案發(fā)時間幾乎一致。
肖靖心中隱隱有了一個想法,他只要能證明這些受害者之間的某種關(guān)鍵關(guān)系,這個謎團就會自己浮現(xiàn)出它的本來面目。
“好,多謝,無論如何,我會弄清楚究竟是誰殺了你哥哥,不管出于什么樣的理由,殺人就必須受到法律的嚴懲。”
女孩搖了搖頭:“我告訴你這些并不是為了讓你抓到殺他的兇手。”
“不是?”肖靖略有不解的看著她。
“不是”女孩堅決的否認之后才說出了她的目的:“無論是誰殺了我哥,都不重要,雖然我沒有證據(jù),到我能感覺到,我哥的背后有一個危險的組織,他們才是罪魁禍首。”
肖靖點點頭:“的確,我也有同感。”
“所以,我要把這個組織揪出來,為我哥,也是為那些無辜的人報仇。”
聽她這么說,肖靖斷然拒絕道:“不,這件事情很危險,你不要插手,還是交給警察吧。”
女孩淡淡一笑:“警察?在沒有確鑿證據(jù)的情況下,警察反而會束手束腳吧,法律不是萬能的,對于一些人還是太寬容了。”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肖靖問。
女孩拿出了一張舊照片,照片里是一個小姑娘。
“這是我小學時的朋友,上學時走丟了,最近才找到,可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當時身上還懷著身孕。丈夫是山區(qū)的一個五十多歲的農(nóng)民,說是當年花了兩萬塊錢買的媳婦,更可怕的是什么你知道么?那五個孩子,只有兩個是那個農(nóng)民的,剩下的三個竟然都是他哥哥的,他們兄弟兩個人因為窮,所以買了一個媳婦傳宗接代,她稍有不從就是一頓毒打……”
女孩沒有說下去,眼角兩道淚水沿著面頰流下。
肖靖沉默了片刻:“人販子呢?抓到了么?”
女孩冷冷的一笑:“抓到了,可那又怎么樣?這么多年過去了,證據(jù)早沒了。”
肖靖不由得重新審視了一番眼前這個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女孩,雖然不想承認,但她說的卻也是事實。
沉默之后,肖靖點了點頭:“好,有什么消息的話,保持聯(lián)絡(luò),不要一個人行動。”
女孩這才點了點頭,伸出右手說:“好,合作愉快。”
肖靖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孫瑜”女孩把照片塞進口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肖靖卻從她的笑容里看到了一抹不應(yīng)屬于她這個年紀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