紂王盯著蘇妲己，神色復雜地開口。

“可是現在，寡人卻有一件事，很在意后世史書的記載。”

蘇妲己嫣然一笑。

“史書是成功的君王，所命令史學家書寫的，待大王殺凈那些讓你憂心的人，想怎么寫，就怎么寫。”

“可是現在，我所掌管的軍隊，已經不聽寡人的命令，寡人卻還得委曲求全，讓他們去幫我上陣殺敵。”

紂王柔聲說道。

“而他們所要求的，不過是一個人的生命，這樣的代價，和寡人的大好河山相比，孰輕孰重。”

蘇妲己若有所思。

“妾身明白大王的意思，和個人的性命相比，這錦繡河山才是永恒的，可是大王有沒有想過，當叛軍被平定以后，這天下的大權，又是誰說了算呢？”

“是手握虎符的將軍，還是高高在上的大王？”

紂王看似剛毅的五官，神色大變。

“美人的意思，是寡人的軍隊，可是會出現第二個姬發？”

蘇妲己的手從紂王的臉上抽回，退后幾步，譏諷地說道。

“我知道大王的心中所想，宮門外的這些人，無非想要一個師出有名，這堂堂的大商軍隊，是帶著正義的名號，去討伐逆賊。”

“可是大王昔日手握大權時的種種荒唐途徑，早已被天下人所不齒和唾棄，此刻想要重新得到天下人的信任，大王不覺得太晚了么？”

“住口！”

商紂王青筋暴露，咆哮了一聲。

“寡人受命于天，想要誰死，誰就得死！”

蘇妲己看著這個自命不凡，英勇神武的枕邊人，詭異地說道。

“我的夫君，堂堂的帝辛，你想要流芳百世，讓商朝的根基在神州上屹立不倒，恐怕已經不能夠如你所愿了。”

“酒池肉林，牝雞司晨，炮烙之刑，這些大名鼎鼎的罪責，一切會隨著大王的芳名，流傳給后事。”

“刷！”

紂王腰間的三尺青鋒劍已然出鞘，陰沉著一張臉，抵在了蘇妲己雪白的下顎上。

“你是不是一定要逼寡人殺你！”

蘇妲己倔強看著這個朝夕相處的男人。

“妲己死不足惜，但是有一件事情始終不明白，為什么男人的過錯，永遠要算到女人的頭上。”

“我聽宮中的老人說起，大王剛剛執政那會兒，兢兢業業，一再減少宮中的開支，想要開拓大商前所未有的版圖。”

紂王眼中露出追憶的神情。

“年少時候的日子，寡人也很懷念。”

蘇妲己質問道。

“可是為什么我見到的大王，窮兵黷武，好大喜功，枉顧臣子的性命，現在更是把所有罪責都遷怒到我一個人身上。”

“憑什么，難道就是我受寵些嗎？”

紂王痛苦地說道。

“美人，事已至此，多說什么都是沒用的，在外面的那些人都要殺你，寡人也很痛苦。”

“你就為了大商的天下，交出自己的性命，成全寡人，好不好？”

帥凡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淚，一股濃濃的悲傷涌上心頭，他開始回憶起很多事情。

妲己進攻的那年，才不過十六歲的豆蔻年華，那一年，百花盛開，滿城春外宮墻柳。

帥凡見到妲己的第一眼，已經不年輕的心，竟然又開始撲通撲通亂跳，他知道，自己以后的軌跡，會和眼前這個充滿好奇的少女，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此后，帥凡為了討妲己的歡心，做起了很多年少時候，都沒有做過的事情，他開始關心一個女人的喜怒哀樂，有沒有煩心事，在宮里面住的好不好，會不會思戀遠方的故鄉。

那個時候的大商，已經一統天下，四方蠻夷臣服，帥凡蒼老的身體里面，依然久據天下的雄心，因為妲己年輕的身體，想要追求長生。

于是帥凡開始尋仙訪道，煉朱砂丹，建迎仙臺，所有的一切，都和后事所有的帝王一樣，對長生，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

可是天命難違，凡人再怎么努力，怎么也和天抗爭不了，帥凡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蒼老，而因為沉迷長生，早就已經荒廢朝政許久。

這個時候奸臣保持朝政，賦稅加重，國庫空虛，民間怨聲載道，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

等到昔日臣服的部落轉投西岐，天下揭竿而起，姬發率領的虎狼之師，一路常驅北入，等到帥凡猛然驚醒的時候，才發現天下大勢已去，現在的大商，已經不是自己的大商。

一個女人，能夠換回自己昔日的大商，有何不可！

帥凡手中的三尺長劍，慢慢地后撤。

“美人，為了寡人的千秋大業，你就委屈一下，等到寡人熬過這一劫，一定給你風光大葬，追封你的蘇氏部落，永遠是大商的護國功臣！”

帥凡的劍，猛地朝蘇妲己的胸口一刺，鋒利的劍尖，輕易地穿過美人柔弱的嬌軀。

“不要！”

帥凡撕心裂肺地叫喊，那種手刃至親之人的痛苦，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夢驚醒，帥凡睜著驚恐的瞳仁，坐在床頭，劇烈地喘息著，過了良久，才漸漸平息下來。

在夢中的時候，帥凡有一種錯覺，在即將殺了蘇妲己的那一刻，覺得自己就是殘暴不仁的商紂王帝辛，卻又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沾染了自己心愛女人的鮮血。

這樣的感覺，很奇怪，那一刻，自己明明就是紂王，卻只能做為一個旁觀者，感受到心中的那股無力和痛苦。

真是好奇怪的夢。

等到自己的心終于平復下來后，帥凡能夠從夢境當中完整地脫離以后，自嘲地一笑。

“這么詭異的夢，構造得倒是有點別出心裁，從小到大，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一直膽小怕事，夢到自己變成豬羊狗牛我信，變成大名鼎鼎的桀紂，那可真是抬舉我了。”

頭發中的汗水依舊還沒有干，幾根發絲粘在額頭上，有點難受，帥凡把所有的頭發往后面推去，想要清醒一些。

此刻，青銅爐中的火苗已經熄滅，室內中的溫度還保留余溫，但是沒有火光照明。

突然，帥凡的神經，猛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