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當然是假話。

洛林今天之所以冒險進入這所學院，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艾爾緹娜。只是他原本計劃的是問出住處之后好好敲門拜訪，而不是像夜行色魔一樣摸進女孩的閨房……雖然最終目的不僅達到了還完成得很是輕松，但他還是總感覺有哪里不對，感覺這一切都太過巧合。

艾爾緹娜自然也不會相信這是句真話。

但她一開始被突然襲擊和被看到了某些隱秘風光而產生的惱怒都已消失無蹤，這個天大的意外占據了她的整個腦海。數十天的搜尋無果之后她曾一度以為洛林真的尸骨無存地死在了狩獵之夜中，沒想到他在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時間點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如果說先前的洛林對她而言就已經是一團看不透的迷霧，如今這團迷霧從洛林消失的那天起就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大，她對于洛林的好奇心也在與日俱增，在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列文雷因特家族的天之驕女自出生起第一次對異性產生了算得上濃厚的興趣。

有這份興趣在前，她一時間忽略了很多疑問，比如洛林為何能就這樣順利輕松地潛入學院。

她看著某人略顯尷尬飄忽不定的眼神問：“那你眼睛躲什么呢？”

洛林心想剛才那么大動作你該露的都快露完了還問我躲什么？我要一直盯著你看你真不會一劍劈死我？

艾爾緹娜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著一件薄得還不如不穿的睡裙，但完全沒有像普通少女一般羞得面色通紅，只淡定地揮了揮手：“轉過去，我先換身衣服。”

洛林老老實實照做，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個任他風吹雨打也紋絲不動的石墩。

“好了。”女孩的聲音傳來。

洛林轉過身來，女孩已經換上了一身典雅的淡紫色連衣裙，披散的銀色長發被很隨意地綁成了側馬尾，給她凌厲的氣場增添了幾分溫柔賢淑。

雖然他對任何貴族出身的人都天生缺乏好感，但不得不承認艾爾緹娜的姿容在他見過的異性中絕對算得上獨一無二，只有擁有精靈般美貌而且還有他個人加分嫌疑的洛莉婭才可稍微媲美。

他跟著艾爾緹娜來到大廳，與女孩面對面坐下，心中已經懶得感嘆這些權貴階層打造的學院奢華程度了。僅僅是艾爾緹娜的宿舍單人房間，就已經比他給洛莉婭做的那個小木屋要舒適寬敞了不知多少。

他的心情驟然暗淡了幾分。

艾爾緹娜看到了他眼神中的那抹暗色，但并未點破，甚至起身親自端來了兩杯冒著熱氣的紅茶，推向洛林：“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洛林猶豫了一下，“來找你。”

他和艾爾緹娜之間的關系很微妙，既算不上熟稔也半點都不陌生，算不得朋友也并非敵人，但看上去對方對他并無厭惡或者敵意，略微思索之后他還是決定單刀直入主題。

“找我需要這么偷摸進來？”艾爾緹娜挑了挑眉，“我給你的傳訊魔晶石呢？”

“扔在密林里了。”

“要是換個人跟我說這句話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洛林靜靜看著她并無半分惱怒的冰藍色眸子，沒有說話。

他眼神中的堅定神色被艾爾緹娜輕松地捕捉到了，于是后者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原本慵懶靠在沙發上的身體，正色道：“來和我說正事？”

“是的。”洛林笑了笑，由于兩人同樣心智過人，默契也是十足，與她談話時的順暢感讓他產生了些微妙的感覺。

艾爾緹娜盯著他看了一會：“說吧。”

“我來和你談一個交易。”

“什么交易？”艾爾緹娜大感意外。

“用你想要的東西來交換我想要的。我大概清楚你的想法，至于我……什么時候告訴你取決于你在我這里的可信任程度。”

“說說看？”艾爾緹娜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洛林緩緩說道：“我會盡力幫你得到列文雷因特公爵的最終繼承權。”

令他意外的是，艾爾緹娜并沒有做出任何驚訝反應，只是眼睛里的光芒更亮了些。

“如果我說我并不想要呢？”艾爾緹娜微笑。

“那么你就不會再和我談下去了。”

艾爾緹娜收斂了些笑意，嚴肅地說：“這件事情對我而言確實很重要。但如果你的要求是需要劃出封地給你，我不會答應，那不只是我的財產。”

也是我母親的。她在心中默念。

洛林搖搖頭：“跟封地財富一類的事物都沒有關系，對你而言應該算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

艾爾緹娜因為這個不合理的條件微微蹙起了眉：“你是認真的？”

“是的。”

“那么就是你錯誤地估計了爭奪繼承權的難易程度？”

“我想我明白。”反正不會比殺一個議員更難，他在心里補充。

艾爾緹娜認真說道：“我相信你不是在嘲弄我，但這樣的一個條件換做誰都不會相信，只會覺得這里面有鬼。”

洛林想了想：“區別大概在于做到這件事情對你來說非常簡單，但是對我來說極其重要，并不亞于你的繼承權。”

“為什么找我？”

“我認識的人里只有你有這個能力，況且我相信一個陪著艾薇安從小長大的人不會是真正的惡人。”洛林微笑。

艾爾緹娜微微低頭沉默了一會，旋即說道：“但我們沒有任何信任關系可言。”

“信任關系都是用時間建立的，不是嗎？”

“上次交手時我就說過，你的身份和背景神秘到連我都查不出來的程度，對于這樣的人我實在沒有辦法給予信任。除非……”艾爾緹娜說著，突然話鋒一轉，“展示一點誠意給我看。”

“怎么證明？”

“我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

“關于我的？”

“嗯。”

“你對我這么有興趣干嘛？”洛林無奈。

“不知根知底怎么能建立信任關系呢？”艾爾緹娜笑瞇瞇的，“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吃虧，一個答案換一個答案吧。”

洛林心想又來？你跟那個面具男一脈相傳吧？還是帝國高層都喜歡這么玩？

“我有選擇權么？”

“當然沒有。”

“那你問我干嘛？”

“這樣比較有禮貌嘛。”艾爾緹娜眼睛彎得像個月牙。

“好吧。”畢竟有求于人，洛林只能舉手投降。

“作為發起人，我讓你先問一個。”

洛林原本端起面前的那杯紅茶喝了一口，聽到這句話險些噴了出來，竭盡全力咽下去時還被嗆得咳了幾聲。

“有問題么？”艾爾緹娜一愣，不明白他為什么有這么大反應。

“沒事沒事。”洛林擺擺手，“我確實挺想知道為什么你這次釋放魔法這么快。”

“就是因為魔具，法師都可以在‘預讀’之后把這個狀態附加在魔晶石上，達到瞬間釋放的效果。”艾爾緹娜說，“這可是我第二次給你上課咯。”

洛林皺了皺眉：“那為什么說法師在戰爭中的作用沒有想象中那么大？”

“雖然沒有用自身維持預讀狀態這么耗費魔力，但是魔具這種東西極其稀有，而且要求很高，去掉導師整個學院里能做到的人也不過就幾個吧，恰好我就是其中一個。”艾爾緹娜指了指自己，轉而提醒道，“已經兩個問題了。”

“這種游戲真的有點幼稚無趣。”洛林嘆氣。

“那你可以不跟我談交易啊。”

“我什么都沒說，你繼續。”

“先說說你的臉怎么回事吧。”艾爾緹娜說。

洛林自然明白她話中所指：“原來的是面具。”

艾爾緹娜眉間微微蹙起：“魔法制品？”

“應該是這樣。”洛林點點頭，“不過就不要問我來歷和原因了，不是我現在能說的范圍。”

艾爾緹娜看著他比原來更顯英俊的面孔，若有所思。

隨即她忽然開口：“你想學魔法嗎？”

“啊？”洛林被問得很有些措手不及，“這也算問題？”

“問你就說咯。”

想著先前在密林邊初次近距離見證魔法神奇之處時心中的感觸，感受著心中那顆深埋著的種子隱隱有生根發芽破土而出的跡象，他認真點了點頭：“想。”

“過幾天的選試，我會推薦你參加。”

洛林這下真的怔住了，微張著嘴問：“我也可以？”

“我保薦的為什么不可以？”艾爾緹娜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

洛林心中驚喜，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著重點全部放在了別的地方而因此忽略了多大的一個問題。諸如無視出身加入軍方和魔法學院這樣的事情讓他自己來做自然無比困難，但有一個位高權重的貴族保薦則完全是另一回事，這份在他看來都已經不小的人情或許對艾爾緹娜而言真的只是一句話的功夫。

然而想到王都旅館每晚的天價住宿費，想到這座學院富麗堂皇的裝潢以及應有盡有的宿舍，他猶豫再三，還是脫口而出：“不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