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切碎點。”
一個還帶有一絲稚嫩的聲音說。
女人瞪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男孩。“別礙事,去學習去!”女人帶著手套,手套上帶有零星的肉末,她用胳膊肘搗了一下男孩的大腿。
男孩卻沒有離開。他索性蹲了下來,繼續看母親大臂一揮,頭也不抬的剁豬肉。
在被時間弄的破舊不堪的院子里,女人面容蒼老的在勞作,她樣貌粗俗,皮膚松弛,眉宇間散發著一種郁結已久的怨氣。她剛剛買完早飯回來,現在,她已經又開始準備明天早飯要賣的包子的食材了。而男孩,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他的表情專注、認真,但是臉上卻沒有一點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朝氣。
急促的門鈴聲打斷了婦女切肉的進程。婦女她脫下手套,擦了把汗,穿過客廳打開了門。
“誰呀!”她不耐煩的說,話語中帶著極其強烈的地方口音。
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黑壓壓的一片警察。
為首的面容較黑、身材魁梧的警察不由分說的就推開了門進了屋。而后大量警察迅速的包圍了房間,進行搜查。女人完全被這陣勢嚇住了,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她緊緊地握住她身邊的男孩的手,身體都在發抖,相反的,反倒是男孩還比較鎮定。
面容較黑的警察將一張紙擺在了女人面前。女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因為她不認字。
“你丈夫呢?”警察問。
“我,我……他……”
女人語無倫次,因為她已經明白了現在所發生的情況,她只覺得舌頭都打了結。
“我爸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反倒是小男孩搶先一步說。
“真的不知道嗎?”另一位高高瘦瘦的警察問道,相比于剛才那位的警察,他顯得平和的多。
婦女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后忽然又轉為了猛烈的搖頭,她緊緊的摟著懷里的男孩,男孩卻始終要緊了牙,不為所動,語氣堅定:“我們說了不知道,我們不知道他去哪了!”男孩的語氣冷靜而具有攻擊性。
“我是學心理學的,我能夠看得出來你們是在說謊。你們知道那個地方,是吧?”警察看向母親,極其溫柔的說,似乎眼前的女人是玻璃做的,聲音稍大一點就會將她打碎。
“不知道,你別問我了……”女人已然慌亂急了,很明顯的,她的心理防線正在一點一點被擊破。
“我認為,從你們剛才的反應來看,你們已經知道了胡慶輝做過什么了。”高高瘦瘦的警察將談話的重點轉移到了婦女身上。“孩子爸爸的錯誤不會影響到孩子,但是如果你們包庇他,將來孩子只會受到更多的牽連。”
似乎說中了婦女的心事,處于崩潰邊緣的女人一下子就淚流滿面。
隨后,即便是身邊的小孩在使勁的掐著他媽媽的大腿,瞪著他媽媽,女人還是吞吞吐吐的說出了一個地址——S市老城區鑫普瑞大街53號。而一說完,她似乎像是用完了自己所有的勇氣一樣,蹲在地上放聲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她嗚咽的吼著哭著。而警察竟然有些聽不出她“對不起”的對象究竟是誰了。
“這么客氣干什么!直接帶回去審問不就得了!”得到地址后,脾氣暴躁的警察走了過來。“他們兩個帶回去。”他對身后的警察說,然后又轉向高瘦的警察:“走吧,我給老傅打個電話,讓他派人去那個普瑞大街,咱倆趁著車先趕過去。”
“小孩子還是不要……”高瘦的警察有些于心不忍,而就在他扭頭看向男孩的瞬間,不知道是眼花了還是單純的只是男孩被激怒了,警察卻從男孩的表情中看到了另一種不屬于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的情緒——通常只有賭臺旁邊的賭徒才會有的極度憤怒的情緒。
“呃,嗯……好吧。”警察沒有再多說什么。
***
從這個老舊的房子里出來后,四輛警車同時響起了警笛聲,奔向鑫普瑞大街這個已經快被開發的差不多的“孤樓”。
“S市老城區鑫普瑞大街53號,這里是胡慶輝以前認識的工友的老房子,他和工友并沒有租房合,只有口頭協議和現金支付。而當他的工友意外去世之后,這個房子的稅費和電費卻依然每個月不停的支付,很明顯的,胡慶輝自然而然的將這里據為了己有。”高瘦的警察——盛陽坐在副駕駛室的位置,他將章程發給來的調查數據讀了出來。
章程是重案組的網絡調查員。他最擅長利用網絡對嫌犯進行追蹤,昨天晚上就是他根據盛陽的側寫找到了最符合嫌犯特征的胡慶輝。
“真隱蔽。”聽到盛陽說,胡帥領一邊開車一邊嘆了口氣,他開的非常快,但是卻很穩,對于抓捕,他早已經輕車熟路。
一路無話,直到快開到地方的時候,胡帥領用余光看了一眼旁邊的盛陽,此時的他正在專心致志的看著周圍的地圖。
“喂,小博士。”胡帥領主動叫住盛陽。“一會你跟在我后面。你腦力可以,武力就算了吧。畢竟那里面的那可不再是田幸芳和她孩子了,那可是胡慶輝!”
盛陽有些詫異,但當他明白了胡帥領的好意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胡帥領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
“你別多想,我只不過是不想一邊抓犯人一邊還得救你。”似乎提前明白了盛陽眼中的感動,胡帥領提前說。
盛陽尷尬的點了點頭。
十分鐘后,胡帥領和所有警員抵達了胡慶輝所說的家屬院。
而逮捕的過程也可以說是非常順利,胡慶輝人高馬大,他驚恐的瞪著牛肉色一樣的眼睛,握著拳頭就揮上來,但是在胡帥領的武力面前,不到五分鐘他的鼻子就被揍歪了,鮮血飛濺到他的臉上,他還來不及去擦,他的雙手就被反銬了起來。他在現場發出時而嚎叫、時而狂笑的恐怖的聲音,最后他就像是忽然失憶了一樣,整個人都變得呆呆滯滯,卻又神經兮兮,一點也不再反抗。
“胡慶輝,出生在一個夫妻不和的家庭里,他經常因為做事遲鈍被父親毒打,在他十三歲的時候,父母離婚。他跟著他爺爺在農村長大,后來因為說話發音很奇怪,他常常被同學以及女性嘲笑,所以他干脆就輟學跟著他爺爺在農村一個家具廠一起干木工活,二十五歲,他和廠里一個大他十歲的女工田幸芳結了婚,田幸芳帶了個二手貨車做陪嫁,同年,他們的兒子胡文淵出生。2015年,胡慶輝和田幸芳帶著孩子來到S市。田幸芳弄了個早餐車買早飯,他則四處打工,干過快遞、當過保潔、當過保安,還在市場上買過豬肉,一直到達利文印公司當零工他才算是穩定下來。而且,胡慶輝三個月前也曾經差點被這家打印公司開除,而當時差點開除他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在和員工吵架時試圖將人家的手放在切紙機上把人家的手給切了,這件事還鬧到了警察局,后來田幸芳賠給了人家五千塊錢,這件事才解決。”
在審訊室外,關海濱讀著章程從電腦里調出來的胡慶輝的檔案信息。
傅強聽著,卻搖了搖頭。“這就是胡慶輝?”他指了指審訊室里的神智不太清楚般的胡慶輝,他感到有些奇怪。
“總覺得和我們想象的不太一樣是吧?”關海濱一眼就看出了傅強的疑惑。“但是帥領他們確實找到了那臺他自制的殺人機器。現場還有被他分解的潘曉娜的尸體。”
“不管怎么樣,先審審再說。”傅強道。
傅強和關海濱坐在了胡慶輝對面。
對面,胡慶輝坐在板凳上,他臉色蒼白如紙,一雙般布滿眼屎的眼睛四處在瞅,他時而使勁的昂頭,時而又把頭邁進桌子下面,他似乎是想跑,時不時想站起來,但是實際上他只是屁股在板凳上不停的動,沒有一點實質性的動作。
審訊的進程推進的非常快,快的讓人詫異。
傅強和關海濱幾乎沒有用到任何審訊技巧,胡慶輝承認了自己的殺人過程。具他招認,他之所以殺人,就是因為迷戀皮膚被切開的感覺。
“我知道這很奇怪,但是或許這是因為你們沒有親自這樣做過,那感覺真的……很不一樣!咔,一刀,嘩啦,肉皮掀開,血流出來……臟是真的臟,我也不喜歡清理。但是……就是為了切下去的那一瞬間,那刀感,切出來還那么整齊……啊……”他說著說著,仿佛有些享受,激動到上顎骨和下顎骨不停的在顫抖,沉浸在幻想中。
幻想過去后,像是明白過來什么,胡慶輝恍然換了個人,他抽了筋一般整個身子都跟著扭動起來,露出驚恐而又緊張的神情,兩個眼睛好像是兩個窟窿:“我殺人了……但是我,我已經在克制了……那個小孩……我還沒動……我已經在克制了!我大概是得了病,警察同志,醫學上肯定有說法,這是病,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受害者!”他說著,激動的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關海濱及時將他按回座位上。
“你還綁架了一個孩子!”傅強臉色立刻變了。
而胡慶輝似乎沒有聽到傅強的話,“我得了病,這是一種病……”胡慶輝坐下來,依然自言自語,放在桌子上的雙手不停顫抖。“我能去治病嗎?治好了我就不會再殺人了,我,我是個好公民!我,我奉公守法好公民!”
“去你X的好公民!”審訊室外胡帥領忍不住爆了臟口,他眼睛里爆發出無法遏制的怒火。他立刻打電話給了章程。“老弟,快查查這幾天有沒有失蹤兒童的報告?”
審訊室內,傅強和關海濱穩定了一下心神。
“你想去治病?沒問題,但是你首先要告訴我那個女孩在哪?”傅強問。
“她呀……真是太可惜了!”胡慶輝整個人忽然暴躁起來,他的臉一直黑到了發根,一條深深地皺紋從緊咬著的嘴唇向下巴伸展過去:“要不是他M的……我就差一點……!哎!我體會不到了……真是……”胡慶輝死死地攥緊了拳頭,眼睛也跟著閉上了,像是被內心的憤怒或是遺憾的情緒給眩暈了一般,深深地吞吐出一口氣。
“你這么迷這種感覺,你還想不想治病?”傅強問。
傅強的話仿佛說到了胡慶輝的軟肋上,他突然露出糾結的、痛苦的表情。“那我能不能先試試這個女孩再治病?”
“他MD心理變,態!姓胡的什么時候出了個這么個腌臜!”門外,胡帥領的拳頭再一次攥緊。好在,他是能自控的人。
“你先別急,從這個胡慶輝遺憾的表情上看,這個女孩應該還沒有生命危險。”盛陽安慰胡帥領道。
而此時,所有隊員的手機都收到了一條來自章程的信息:“蔣晴,8歲,昨天晚上八點失蹤。她失蹤地點距離胡慶輝工作的文印店不出兩公里。”
看過后,審訊室內的關海濱和傅強的表情淡定、冷靜,但是他們的內心正翻騰著巨浪。
“好吧。我同意你的要求。”關海濱看了看傅強,他似乎有些為難,他艱難的回答道。“我們可以讓你試試這個女孩,但是我們首先要知道她在哪?”
聽到這回答,胡慶輝忽然雙眼放光,“真的?”
“真的,你可能不知道,蔣晴患有先天性五級傷殘,她的右臂肌肉萎縮隨時需要截肢,我可以在她截肢后把她的廢掉的右臂給你。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須知道她到底在哪。”傅強一本正經嚴肅的胡說。
胡慶輝明顯心動了,他的雙手握緊了,又松開,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但是很快的,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他緊皺著眉就又搖了搖頭,露出極其為難的痛苦狀:“胳膊不行,切胳膊的感覺不好,能不能換一個部位?”
這下,盛陽是真的沒有能及時阻止胡帥領一拳砸在審訊室的玻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