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陽和朱智臻外出調查的同時,分局的警察已經把姚明麗和姚曼書都帶到了審訊室。
審訊室里。
姚明麗盤著頭,她頭發已經白了三分之一,一點也不像一個還不到四十歲的婦女。她穿著一條邋遢的碎花直筒裙,一雙無神的灰蒙蒙的眼里寫滿了漠然。傅強和關海濱進來后,她抬起頭看了他們一下,眼神就又飄走了,那態度,好似一把刀現在捅進她的心臟她也不會有一點的反抗。
“姚明麗?!备祻妵烂C的看著她?!皩τ谀慵议T口出現的尸體,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姚明麗毫無反應。
“你對姚曼琪的死有什么看法?你真認為她是學習壓力大而自殺嗎?”
姚明麗的眼神開始閃爍,視線卻每每避開坐在正前方的傅強和關海濱。
“回答我姚明麗女士!”傅強坐近了些,他眼神直直的盯著姚明麗,他在逼著她看他?!拔艺J為你聽得懂我的話!”
“我當然聽得懂!”姚明麗憤怒的看著傅強,但是只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就又閃開了。?“我沒什么可說的,我女兒是班里學習最好的,但是這一兩年她卻成績一落千丈,她無法接受這種落差。”
“就這樣?”
“就這樣?!?
“那你知道姚曼琪成績忽然下降的原因嗎?”
“她……她……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嗎!”
似乎是被問急了,姚明麗一下子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怎么會知道她在學校里發生的事!這些應該是你們要調查的!為什么來問我!”
“我們確實調查過了。包括姚曼琪,包括姚曼書,當然,也包括你,姚明麗女士。”
傅強的語氣反倒冷了下來,他緩緩的拿出項尚明給他們的檔案。然后將她和她的兩個孩子的簡歷當著她的面讀了出來。
而聽著傅強讀出的準確而詳細的信息,姚明麗整張臉都開始顫抖。
“你經常給你的女兒們灌輸禁欲思想吧?”傅強直截了當的問。?“我們一開始認為你是個因為受過傷害而極度強勢的人,但是那只是你的偽裝,你內心實際上充滿了自我厭惡——你每次教訓你的孩子不要讓他們接觸男女之情,其實都是在教訓你自己‘為什么我當初要接觸男女之情’!不然,你也不會每次打孩子之后都有自殘行為,因此——”?
傅強合上檔案,死死的盯著姚明麗,而后緩緩而堅定的繼續說:
“你不是不知道你女兒姚曼琪的事,你只是想'袒護'你的女兒而已——不然你也不會花錢雇人把她的電腦清除的干干凈凈。只可惜,我們的技術人員已經把電腦內容復原了。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姚曼琪確實是自殺,你之所以藏起遺書,是因為你不能讓別人發現她自殺的真實原因——她的電腦里存有大量的成人影片的瀏覽記錄,而且有聊天記錄顯示,她正在和一個不良男生交往?!?
聽完這些,姚明麗好似是被徹底扎破了的氣球癱軟的坐在椅子上,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任憑兩行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她擦也不擦,而是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腐尸,只欠一死一般無比堅決的看著傅強。
“你們殺了我吧,我生出了這些惡魔。琪琪她只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才是惡魔——是我殺了那個第一次讓琪琪接觸那些污穢東西的那個男的的!一切都是我干的!我才是殺人兇手!”
傅強和關海濱對視了一眼。
“你為什么在殺了劉立騰之后還要把他的大腿砍下來?”關海濱問。
“因為我恨他!我恨他帶壞了我純潔的女兒!只是殺了他解不了我心中的仇恨!”姚明麗帶著哭腔沖著他們喊。
眼見姚明麗越說越激動,已經有了沖動認罪的成分,傅強給關海濱使了個眼神,然后他們同時走了出去。
在走廊上,傅強的腳步緩了下來。他表情嚴肅,發出一聲可惜的長長的喟嘆?!袄详P,你聽到姚明麗剛才說的那句話了嗎?”
關海濱無奈的笑了一下:“聽到了。她剛才說'我生出了那些惡魔',是'這些',而不是'這個'。”
***
當盛陽和朱智臻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半點了。
走在分局的走廊上,盛陽和朱智臻還在說著案情,剛好迎面走來一個人?;璋档淖呃壬?,盛陽沒有戴眼鏡,而當他看清那個人是誰時,他已經面無表情的從自己身邊走過了。
那個人是賈恒可。
“看來你們的關系真不怎么樣?!敝熘钦闊o奈的搖了搖頭?!澳闶窃趺春退嗵幦甑??”
“呃……習慣了……”盛陽苦笑了一下?!皫涱I當時不也是這樣嗎?”
“哦,我不知道你還記仇。”朱智臻笑道。
“呃……我只是開了個玩笑。”盛陽說。“或許……我也有開玩笑的天賦?!?
隨后,他們一起走進了臨時辦公室。然后向傅強匯報了案件走訪的結果。
朱智臻和盛陽的收獲并不是很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姚曼書確實在三年前有個完全不同的轉變,只不過轉變的觸發點卻眾說紛紜,小道消息居多。有人說她是因為結交了男朋友;有人說她是因為受不了升入初三的壓力;也有人說是因為她們兩姐妹關系的疏遠。后來,朱智臻和盛陽又再次前往了姚曼書現在就讀的高中,據她的班主任說,有一個男生經常在校門外一百米的地方等姚曼書。但是具體是誰、長什么樣子,他也沒什么留意,只記得他個子高高的,眉骨處有一道傷疤。
“我覺得這個男人是個重要線索,他可能知道姚曼書很多秘密?!笔㈥栒f著,他的語調微微有些下降,似乎對自己沒有調查出這個男人的身份而感到抱歉。
傅強卻完全沒有在意這一點,他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后嚴肅的看向盛陽。
“盛陽,你能夠確定這次案件和姚曼書有關是吧?”傅強問。
“呃,是?!笔㈥栍行┛隙??!耙驗樵谒砩系闹i團有點多,似乎一切都是和她有關,而且從走訪中的得知,她們兩姐妹的關系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這個關系破裂的拐點剛好也是三年前。”
傅強點了點頭:“那明天,你來主審姚曼書。帥領來配合?!?
主審?
盛陽一愣,他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問題?!薄鷰涱I立刻爽快的答應了。而后他拍了拍盛陽的肩膀,露出一個魁實的笑容:“放心,明天我在旁邊?!?
盛陽還是有些心虛,但是看到傅強依舊是一副篤定的樣子,盛陽最終心虛的點了點頭。
任務布置完以后,傅強便讓大家都先回去休息。養精蓄銳,爭取三天內將這個案子破獲。
只不過,在大家走后,盛陽又再一次悄悄地返回了辦公室。他戴上眼鏡,開始快速查看章程調出來的姚明麗家附近的監控。
***
第二天早上,當盛陽見到姚曼書的時候,他著實嚇了一跳。
他沒有想到姚曼書會是一個這樣嬌小的女生。
姚曼書骨瘦如柴,160cm左右的個子最多可能只有90斤。她標志的瓜子臉,淡淡的眉毛,本應是個漂亮出眾的女孩,但是她兩片薄薄的嘴角卻勾起若有似無的偏斜向上的弧度,卻讓人不禁感到一股寒冷。而從她看向警察的無懼和眼神、她隨意的態度,盛陽覺得她一丁點都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女生。盛陽懷疑她在梁好面前肯定是另外一副面孔,他不禁加深了對她的懷疑。
“姚曼書,你為什么如此相信你的姐姐不是自殺的?”坐下后,盛陽對十七歲的姚曼書單刀直入。但是門外的傅強能夠看得出來,盛陽在氣勢上還是明顯不足。果然,讓盛陽多鍛煉一下是正確的決定。
而審訊室內,面對著沒有分量的軟綿綿的語氣,姚曼書果然也顯得非常放松、冷傲,她直直的看著盛陽,一點也不膽怯:“喂。你有火嗎?”她掏出來一支煙,反而沒有直接回答盛陽的問題。
“如果你想抽煙,我可以讓你在這里抽一整天。”胡帥領面如金剛。
姚曼書則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她自己從兜里掏出來了一個打火機。只是她的火還未點著,胡帥領就一把手將她的打火機奪了過來?!拔衣犝f你無論如何要幫你姐姐洗刷冤屈,但是如果你不配合的話,那令你姐姐死不瞑目的人不是兇手,而是你?!?
姚曼書歪著嘴笑了一下,似乎對他的話感到滑稽:“是你們說的,遺書沒有問題,你們還是判定姚曼琪……我姐是自殺?!?
“梁好小姐說的沒錯。”盛陽說,“就是我幫你鑒定的遺書。”
而說到這,姚曼書一點也不吃驚。她反而身子微微靠前,盯著盛陽的臉,隨意般的說到:“梁好是你女朋友吧?她的手機屏幕是你的照片。”
盛陽頓時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的臉立刻臉紅了起來,驚訝的說不出話。但是姚曼書的放肆語氣已經再次惹怒了胡帥領?!靶」媚?,小心說話!”胡帥領青筋盡顯,一字一頓的說。
姚曼書哼笑了一聲。她沒有再說什么,因為她似乎已經得到了答案。
“我很抱歉,你姐姐的遺書沒有問題。再讓我鑒定幾次結果都還是一樣?!笔㈥柧o緊的抿了抿嘴,平靜了一下情緒。
“那我只能說,你們根本就沒有好好調查我姐姐的死。不然你們為什么不公開遺書?”姚曼書諷刺道。
“所以,你還認為你姐不是自殺的,是嗎?”盛陽問。
“當然,尸檢報告上說了我姐姐還是處,女,但是遺書上卻寫的是什么我姐姐她不干凈,你說這不明顯是假的嗎!你們有什么證據證明遺書的真實性?”
胡帥領冷笑一聲。
“我們——”
而胡帥領剛想說,盛陽卻突然按住了胡帥領的胳膊。
“我們確實沒有證據!”盛陽接過胡帥領的話,胡帥領一愣,他奇怪的看著盛陽。而后他看到盛陽明顯正在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的波動,胡帥領不禁懷疑盛陽是不是在采取某種策略,他便配合著盛陽,聽他平靜的繼續說:“我們也很抱歉,但是畢竟遺書的筆跡已經斷定是真實的了,所以再糾結你姐姐的自殺也是徒勞。我們還是看昨天的案子吧?!?
胡帥領能夠聽得出盛陽微微有些緊張,但是隨即,盛陽卻先后拿出了兩張照片。第一張照片是劉立騰生前的照片,第二張照片,盛陽本來想攤開,但是他猶豫了一秒鐘,他又動作自然的把它放回了檔案夾中。
“你認識這個男人嗎?”盛陽問姚曼書。
姚曼書卻只是死死的盯著盛陽,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余光落在照片上。
“查我姐姐的案子……是徒勞?”姚曼書咬著牙說。“是因為……死的不是你們警察或者你們的親戚嗎?你們就這么敷衍?”她還在糾結剛才盛陽說的話。
“不是,因為你姐姐的案子實際上早就已經結案了?!笔㈥栒f。“除非有證據證明你姐姐和這次案件有更加密切的關系,或者是有新的證據證明你姐姐的死有蹊蹺,不然,沒有辦法翻案。”
隨后,盛陽再次舉起了那張照片。
“我不認識。”
姚曼書卻連看都不看,就直接回答。她的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盛陽不放。
這不禁令盛陽有些震驚。
隨后,盛陽和胡帥領又分別問了姚曼書其他的一些問題:昨天中午放置尸體的時間段她的不在場證明,以及她有沒有男朋友,她三年前的經歷以及她與姐姐的關系等,但是姚曼書依舊采取了極其冷漠的態度。她的回答不是“沒有”、“不知道”,就是“忘了”。
似乎自從牽扯到了姚曼琪自殺的結案的問題,姚曼書整個人的狀態就完全變了,她直直的看著盛陽,微微的咬著嘴巴兩側的咬肌,隱藏她的憤怒。而直到審訊完,她的表情也從來沒有松弛過。盛陽甚至能夠從她的眼神中看到通常只有亡命之徒才會出現的神情,他形容不出來那眼神,但是他卻能確定那眼神中充滿了危險和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