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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珍瓏·安汀城 其一

  • 者們
  • 求為是非
  • 4581字
  • 2019-11-13 00:47:41

風樸這些天有些困倦,他的朋友小石子不知道去哪了,于是他坐在木屋中時就不講話,并沒有問其他人這是怎么一回事。高何將腦袋埋進碗里,筷子順著他的手在碗沿來回跳著舞,接著他看著空碗邊咂咂嘴,“油少了。”

高何自己吃完了,接著回頭瞟一眼風樸的碗,撓撓腦袋,“多吃點,你還能長個呢,俺呢,你瞧俺就不奢求再長大了,可還是吃這么多,你就更應該知道這么一碗飯的寶貴。”他起身拍了一下風樸,風樸被他打得咳嗽幾下,接著將碗又放下了。

“老高,這小石子去哪了?”

高何將腦袋擺過去沒講話,“我去做工了,你也快。”

錢府后院種著玉簪花樹,酒神節一過,秋意濃了不少,風樸就負責掃這些落下的花瓣,高何離得遠遠的,不時往他這瞧一兩眼。

本來風樸不會意識到這些花兒落下時在一個人心中能造成的影響,有天他掃著地百無聊賴,就竄進了錢二小姐的小軒子,他瞧見了橋底的草顯露淺黃色倒在一旁,而水中已經有些小冰塊了,平時錢銀喜歡在那蹲著逗小溪里唯一的那條黑魚,但是天氣漸漸冷了,錢銀體質不怎么同這冰涼天相契,于是漸漸來的少了,有陽光的時候還是能在前院里看見她穿著白絨絨的狐裘在那逗另一個小生物——那只風樸第一次醒來時見到的貓。

風樸走進軒中,聽見錢二小姐在那調琴,他進門就膽子很大地講了一句“無聊“。錢二小姐聽了臉立刻紅了,盯著他,“無聊就不要過來了,那你還過來,這說明你更無聊。”

“我是無賴。”風樸講著。

前幾天錢珂兒已經認他做了門客,因為她覺得風樸講話顯得伶俐是個機靈人,同時還懂些她不太清楚的東西。

其實風樸惟一在行的就是記東西,他從小在西山寺潛移默化地通過看人講經自己念經學會了記憶東西的法門,這點的確不太尋常,可如果說風樸這人很機靈,只能說風樸講的話顯得很機靈,可他這些話也大多是跟人學的,他見過很多人,聽過很多話,甚至連那人的語氣有時都能回想起大概。

“我真有那么沒意思嗎?”風樸站著給錢珂兒倒茶,并不坐,于是錢珂兒眨眼睛問他。

“你覺得有意思就夠了,管我怎么想干什么,況且,即便我講了你也不會停止彈琴的。如果你不停止彈琴,那么我覺得就要盡量快樂地堅持下去,如果別人的看法會打消幾分這種快樂,那么你就該給他一巴掌!”風樸說罷,忽而后退幾步捂住自己的臉。

“可你還是覺得我沒意思。”錢珂兒說著,天冷了,她也披著一件厚襖,周圍有些暗,可錢珂兒的這件衣服卻呈現著鮮艷的綠色,似乎有些反光。

“你那朋友,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經被我媽媽提成了侍從,我本來一點也不關心這種事,鏡、銀兒也不在乎她的日常瑣事,所以我們由著她干,然近日我瞧見你那朋友盯著我媽媽時帶著一種異樣的眼神,好像撿到了錢一樣,他跑來跑去,然后在馬廄摔了一跤,從馬廄頂摔下來直接栽進了飲馬的大水槽里,凍壞啦!”

“他!小石子他跑馬廄頂上干什么?”

“我問媽媽,她死不肯說,還眼淚汪汪,看起來好像你那朋友才是她孩子呢!”錢珂兒忿忿道,“爸爸一走,媽媽就整天無所適從,我叫她多做些事情,可她還是迷迷茫茫的,直到你那朋友一來,作為下人對她體貼入微,所以她一感動,就把他升為侍從了。”

“還不是因為你不關心你媽媽,那么小石子他到底——”

“不關心媽媽,怎么可能,只是我們作為家人太親近了,即便關心也一句話就表露出來了,大家都習以為常了。”錢珂兒低著頭,“你們都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他凍壞了?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平地走路都打踉蹌了,走路顫顫巍巍的像個小老頭,唉,我們不該這么笑他的。”

“只有你在笑!”風樸生了氣,“我朋友受了傷,卻沒人告訴我,他該怎么認為我啊!我會被認為是個無情的人!”

說著他要走,結果忽而聽到錢二小姐始起琴語。

琴聲很動人,雖然風樸絲毫不懂樂律,但他覺得只要聽著很舒服的音樂就是好音樂,于是他隨著錢二小姐的旋律吹起口哨,結果琴聲戛然而止,錢二小姐怒道,“你干什么?”

“什么?”

“聽琴時不許吹哨子!你來這里很久了,難道規矩都不明白嗎,要不是大家待見你,看你有些伶俐活潑,你早就被趕出錢府啦!”

“哦!沒用的人就要被趕出去,你可真夠絕情啊!”風樸朝她望去,錢二小姐低下頭說了聲“不是這樣的”,于是當她繼續彈琴時風樸就不再打斷她,而是想著小石子摔傷凍傷的事,他結識的朋友不多,但這意味著他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給了這些人,后來在這種信任的基礎上又生發了關心。

錢二小姐彈了幾首曲子,接著喝起他倒的茶,他等她喝完茶心情平復舒暢后才告退,這時才表現出禮節,風樸其實學的很快。當風樸出小軒后琴聲又傳出來了,音調有些古怪,他背過頭,又回轉過來,接著搖搖腦袋,出了銅巷。

風樸先是到賬房問了問撥弄算盤的老頭,老頭身板挺直,穿著喜歡的那件白衫,柜臺后燒著個小爐子,老人低著瘦削的腦袋,看著半只賬本,之所以這么講,因為另一半被另半只手扒著,另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也在那,面色紅潤、神情專注地在那研究,嘴里念叨著東西,手指頭狠狠敲著腦袋,以至于兩個老頭一時都沒看見風樸。

“張老頭,我想打聽——”

“別說話臭小家伙,我們在干正事。”記賬的先生抬起發黑的眼圈,叫了一聲。

于是風樸也過去,雖然不認識那另一個看起來很莊重個子也有些高大的老頭,不過一只手一邊地放在兩位老人的腦袋上,和他們一起看著那算盤跟賬本,兩個人都對這種可怕的冒犯不以為意,可張先生輕輕一瞟,馬上罵道,“把手放下來!還不趴地上求錢公寬恕!”風樸聽見“錢公”二字便發覺不妙,手雖然撤下來,人卻呆立在那。

“沒事沒事,你先給我講完,我繼續學。”錢萬返只瞧了風樸一眼,眨了兩下眼,便繼續持久地盯著算盤,扶著腦袋了。他最近失了職位,發覺腦力越發虧損,擔心記性下降得快,便開始到處學習數學計算之類的東西,現在整日待在賬房里,有時別人經過,偶爾會聽見這位前御臣嘆息兩口氣,大概是覺得自己越來越沒用而因此恐懼憂慮。

風樸覺得錢萬返有股年輕人的朝氣和心態,因此整個人顯得比記賬的張先生要有生氣的多,出于欽服,他就悄悄問了一句,“老先生,馬廄在哪啊?”老頭們沒有抬頭地向某個方向一指,于是風樸趕忙告了退。

那間馬廄高是高,罩著光禿禿的彎弧木頂,門關著,兩處草垛被堆在一旁,還有一堆被推在一架草車上,馬倌跟他的小跟班不知道去哪偷閑了,門內飄出股味道。這間大型的馬廄被安置在錢府的最東北角,按理說沒人會來這里,因為主人們都有自己的馬,比如錢鏡的馬就跟他父親的一個顏色,黑駒白蹄,風樸偶爾跑腿時有時會碰見錢鏡倨傲地騎著那匹馬跑來跑去,風樸暗地里給那匹馬取了個名叫“戒疤和尚”。

的確,馬廄門口靠右有個大水坑,風樸趕過去,尋思小石子怎么會來這種地方,又怎么會掉下來,這有些不可解。

后來他漫游了很久,還是在一處院子的走廊前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小石子當然也看到了他,卻忽而背過身像是不認識他的一樣回頭就走,但是能看出他腿腳不好,風樸趁機扳住了他的肩膀。

“抓住啦,大管家!”風樸笑道。

“什么管家?”小石子輕輕嘆息,將身子一轉,打扮的像個平日里出游的貴族公子哥兒,臉白白的,眼神澄澈得很,舉止氣度也改了不少。

“別遮掩啊,我都聽二小姐說了。”風樸繼續微笑。小石子低著頭,暗叫:“那女人!”

“這很不錯,我了解你嘛,你就是這么個人。”風樸道,他們開始像從前一樣并排走,小石子走得很快,風樸不得不跟上他。

“你了解我,不可能!”小石子嚴肅地盯著風樸,“我是什么樣的人,難道你知道了!這怎么可能,你,你算什么···”

“你很想照顧好自己,想在錢府踏實安穩下來,我這么認為罷了。”風樸說,注意到小石子眼中凄厲的眼神頓時緩和,他接著說,“別這么看我啊,我不嫉妒你的,真的,所以你不必擔心。”

“我一點都不擔心你嫉妒我,風樸,我擔心的是其他的事。”小石子說,一邊憂心忡忡地往前大步走,他腿不好,看起來很吃痛。

“你別這么快,小石子。”風樸拉住他被他甩脫,“你這家伙。”

小石子回頭緊緊盯住風樸,“你不要給錢珂兒還有其他錢家人說我是清姑關人好嗎?我給他們說了自己就是安汀城人。”

“哦,你這么吩咐,我當然會聽你的,理由你自己編吧,其實,我還有個事要告訴你。”

“什么事,和我有關嗎?”

“沒有,我其實下定決心離開錢府了,我本來就想等你安頓好后就離開這的,但錢府自有一股魔力能控制住你吸住你留在這是不是啊?”風樸道,抬起頭看看院子里掛著的燈籠。

“你要離開了?”小石子震驚道,“你這就走了?這算什么啊?”

“其實我還要給他們告別呢,我當然也舍不得他們,比如高何,阿七,錢小姐,甚至還有那只聽錢銀講花里胡哨故事的貓呢。”風樸道,“我要出去繼續尋找我的生父、生母去了。老和尚對我講的話還是忘不掉,他說我只要找,總歸能抓住線的另一端,因為我就是那線的彼端。”

“你倒很有志向,要云游天下。”小石子盯著地面的泥土,看著自己鞋子的影子。

“云游天下只是一種途徑,我可不是為了周游天地間而渺天下之滄海的。”風樸豁達道,“所以我想先跟你告個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啦,我覺得我們相互間最了解了。”

小石子盯著風樸看,忽而發覺風樸露出了一個奇怪的微笑,他不知道這股微笑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便發起抖來,“你都知道些什么嗎...關于我的...”

“我知道很多,比如你跟錢夫人。”風樸這么講,他本意是好的,他想表達的是小石子為報錢夫人知遇之恩而奔走效勞。

可小石子聽了這句話陰沉住臉,烏云掉下來覆蓋住一道清涼的潭水。他繼續發著抖,接著領著風樸到了一處地方。

這是個小林子。風樸并無懷疑,錢府有處林子,據說深處是家廟所在,年年錢家人都要一起早早穿過這片林,到家廟燒香敬神,不過近幾年已經免了鹿祀禮,但是稻米佳釀依舊帶的滿滿的供奉在廟中,聽守林人講過,稻米酒奉好的一月內就干了,錢鏡對其中的鬼神因由倒不怎么信,錢銀因為家里老師宣揚的明鬼學說而從不進林子。

其實,這片林子是禁林,只有錢家人才能夠進入,具體原因無人知曉。小石子領著他,風樸四處打量,太陽透不過林子,越往深處樹干越發粗壯,有時他覺得既然太陽進不來了,那么里面大概都是枯木了,可是,往后看,一苗苗純綠嫩芽從樹根底下升起,這些讓風樸有些感觸。

橡樹的葉子像跳舞的小人,風樸心情好起來了,本來他覺得要離別,而且到這片林子深處同好友暢敘幽情會心傷不已,現在他覺得一切都剛剛開始。

小石子背對著他,走得越發慢了,他在尋找什么,他們看見一棵數十人難以合抱的大樹,樹上的枝干掛著紅紅的長條,有些紅布久經歲月已暗淡,上面的白色符號已經失去意義,間雜幾塊木符,里面寫著歷代宗主們不可知的語言。有幾塊已經掉在地上被橡樹葉覆蓋著,風樸撿起來,上面寫著“我···家···福康”,其余的字已看不清了。小石子有些不耐煩,依舊不回頭,他一看到這棵祈福的大樹就又加快腳步,風樸撿拾了幾塊木符,但地上仍然很多,所以他就不再低頭看了。

一道巨大的深坑立現于樹后,幾只鳥于上空盤旋,邊沿長著草。風樸到坑邊往里瞧,深不見底,一片漆黑。

小石子拍拍他的肩膀,“你等我一下,”便到他身后,風樸依舊怔怔的望著深坑。

恍惚間,風樸猛地感到身后一股力將他推了一下,他極度驚訝,支撐不住向前趴倒,他跌進了深坑,訝然間想要回頭卻發覺已經掉了下來,腦袋同石壁碰撞了幾下,“什么,怎么回事”風樸還沒想到自己被人一腳踹了下來,當想到這茬時他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態了,然而迷茫中他甚至感到自己分裂了,另一半自己開始變得清明,知道自己要死了,誰將他踢倒的呢,難道是他信任的朋友嗎,這怎么可能,為什么是他的朋友呢,他做了些錯事傷害到他朋友了嗎,還是說,他們并不是朋友呢?他有些悲哀。

正好,這么死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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