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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雪杰坐在橋上胡言亂語地說著什么,恩哥則是一邊說著一邊微笑著看向燈火闌珊的湖面,周圍寂靜的有些陰森可怕。

高三時的高考能紀念的只是老豬幫我背著裝滿課外書的麻袋,以及和解放登上二十層沒有修建好的頂樓,然后在讓人顫抖的風中看向生活三年卻無比陌生的城市還有和權哥一起在夜里用小電燈看小說等一些少得可憐的回憶。這次的高考告別儀式,似乎我們都有了經驗,或許是懵懂的心開始懂得怎樣去懷念。盡管高考后學校周邊的賓館以及網吧爆滿,到處都是期待已久的狂歡,可再也不會有不學習時偷著樂的趣味。青青她們幾個女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也沒有想過去找她們,畢竟高考之后,她們也有自己的事要解決。我們班幾個單身的又沒有其他愛好的人只能在狹小的校區里游蕩,老師和中學的人已經走光,剩下的幾個女生還在樓下聊天唱歌。其中就有丁丁在那里,她是我們班一個頂可愛的女孩,努力向上,即使大學畢業后也堅守著自己的純真,真讓我羨慕。記得她在英語課上為了鼓舞我們,唱了一首《揮著翅膀的女孩》,動聽至極。如果當時我的手里有錄音機,將來說不準還能給她出唱片。此后每當她不想學習時,我們就可以在晚自習后空蕩的教室聽到她婉轉的歌聲。每次,我都會留到最后,享受著這樣難得的時光。英語課上,丁丁也會幫沒有完成作業的人接受處罰,也就是表演一個節目,當然,我們善良的丁丁最自信的還是歌唱。很多同學聽她唱歌時只是小聲議論,把她當作只會唱歌,成績卻不怎么好的傻妞,從沒有把她當作真正的歌者,看不到她身上金燦燦的比任何人都要耀眼的優秀。所以,我每當這樣的時刻,都會聽到落淚。

我和雪杰陪她聊了會天,她說想回寢室洗洗東西,我們也就和她揮手。無事可干,恩哥提議來一次深夜遠行,我們便打算去高速公路的那邊新修建的森林公園看看。丁丁都快要淹沒在寢室樓下的路燈外,我們邀請她一起去玩,從黑夜里飄出來的聲音告訴我們她拒絕了。好吧,只有恩哥和我還有雪杰組成了三人行。

關于恩哥,恩哥和雪杰一樣是三戰,也就是高六。年齡應該和雪杰差不多大,盡管以后的同學聚會,他都說自己沒有我大,可是他的臉龐和雪杰一樣滄桑,看著像是三十的樣子。可他每次見面,親切自然地喊我明哥,讓我逐漸對他的年齡也就釋然了。恩哥皮膚黝黑,和我們班那個娘里娘氣的班長有一拼,個子小小的,身體卻十分結實。大學后,他開始發福,用他的話說:“我的腹肌這是九九歸一了”。一路上,他喜歡拿雪杰的羞澀以及他的多次失敗找樂子,雪杰從來只是笑笑,然后用笨拙的語言反擊。

我們從學校出發,趁著夜色微弱的光亮辨識方向,穿過地下通道時,可以清晰地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還有頭頂急速行駛的車輛劃破空氣的嗖嗖聲。這個地下通道就是那次雪夜我因為恐懼而放棄走過的地方,這次穿過,反而有了一種征服恐懼的快感。原來通道那邊是一處村落,影影綽綽的楊樹在村子上空搖擺晃動,這里的房子很少有人的生氣,死寂沉沉,唯有幾只即將歸家的小狗懶洋洋地吠叫幾聲后,離開了。我們在路途后半段很少說話,真奇怪,這突如其來的用來放松的大把時光里并沒有給我們痛快之感,取而代之的卻是無事可做后的迷茫。就像是一輩子都勤勤懇懇上班的人,突然有一天退休了,才發現自己除了上班什么也不會做了。

走過村落又沿著車輛稀少,人跡罕至的公路走了一段路,沒有路燈的照耀,我們走得十分謹慎,害怕有蛇。因為那座森林公園正在修建,我們只能從小門進入,一大片荒廢起來的莊稼地長滿了矮樹青草,密密匝匝還有干枯的枝葉橫亙其間。再往前走就是一圍人造鏡湖,可以聽到蛙聲蟋蟀聲幽幽傳來。沿著湖邊新鋪的石板路走了半個圈才看到森林公園的真正要展示給游客的面貌。踏上一叢修竹隱藏起來的石板小路爬坡而上,左轉右轉終于走上湖面上搭起的木質橫橋,因是完工不久,走在上面還吱吱作響。其實這里也有一些我們學校的同學,他們的聲音和腳步萍蹤俠影般讓我們零星捕捉。他們在遠處放起紅彤彤的孔明燈,黑夜里站著,嘻嘻笑出幾聲。我們也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傻傻看了一會兒,燈在風中飄搖遠去。雖然不知道燈里藏下怎樣美好迷人的愿望,我還是擔心萬一火不滅會不會點燃誰家的房子。當大燈籠最后變成不可觸摸的紅點后,我由于脖子疼低下頭靜靜欣賞湖面映著的水月。

平時雪杰只是有些婆婆媽媽,不知道今夜怎么回事,他完全放開心扉成了話嘮。一會兒問起我家里幾個人,一會兒又問恩哥暑假要去哪里,最后又陷入了自顧自憐的絮叨當中。最后,看我們沒有再搭理他,他便一屁股坐在橋板上,說是累了。恩哥試圖把他拉起,也不是怕他臟了褲子,只是無事可做的練力氣。他最終也拉累了,又開始嘲笑雪杰的胸無大志,沒有出息。我呢,當時看到雪杰坐在橋上,覺得很有意思,又想起“醉臥沙場君莫笑”這樣的詩句來,便也坐下來。坐下來之后又覺得手放哪里都不自然,只能用手摳黑色木板上的木刺。本打算之后買兩瓶啤酒喝,可那里的飲料太貴只能作罷。

我忘記了我們什么時候回去的,只記得在路上還遇到大理和他的幾個朋友坐著三輪一起也正要回去,他還向我們打招呼。我也向他說著再見,以后有機會再聊。多么美麗的謊言,我們心里都清楚,這一次揮手鬼知道哪年還會再見!

第二天的早晨,很多外面的同學以及半夜歸來的同學開始了彼此揮手告別。當時的我正站在二樓我們教室的門外,下面是逐漸離開的同學。或許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這扇漆木成塊,年輪般炸裂的門外吧。應該是從高二開始吧,不管是夜自習結束還是放學回家,我喜歡最后一個走,享受著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凈的孤獨感,這是我至今也不愿與人分享的樂趣。我看到雪杰的哥哥來接他,因為他的哥哥和他們的父親一樣跑公交,三十歲不到的人和雪杰走在一起像是父子。我還看到長清,坤振,家宴的離開甚至浩宇也用他微胖的身體步履沉重地扛著被子離開。我還看到我們班主任騎著她的電車搖晃幾下后開出了學校的鐵門。她的臉更加蒼老,頭發凌亂灰白,用袁嬌的話說,就像是一叢秋日的雜草。說起袁嬌,她一定和那個和她一起從市里為躲避不能留級的政策而逃難到這個小縣城的哥哥一起乘著大巴回去了吧,那個哥哥雖然很猥瑣,但畢竟人畜無害,與同學們總是保持著適當的陌生。畢竟也是同學一場,我還是對他有些感情的。最后,我看到了那個我心底默念,渴望再見到的白雪。她那天穿了一件米黃色風衣,厚厚的眼鏡后面眼睛有些紅腫,可當她回頭回應我的告別時還是露出了燦爛如向日葵的微笑。或許是因為她那件漂亮的衣服和手里笨重而過時的黑色麻布口袋極不相稱,當她和我揮手后又不自然地躲避我的視線,希望我只看到她的美好,忽略身上的不堪。可是,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我們任何一個人難道不都是被折磨地面目全非?我傷心地知道她的自卑,并向她展示我寬容和理解的嘴角上揚。盡管如此,她走得還是有些匆忙,似乎被什么一直趕著走似的。她的一切我都很欣賞,因為我心中堅持認為那些倔強中命運賜予的自卑本來就不會屬于她。

直到最后我也沒有看到莉莉,那個帶走我真正意義上初戀的女孩。我回頭看向她最后一次坐過的書桌,干凈明亮,她沒有給這里留下任何她存在的痕跡,不知道下一次這里又會坐下哪個心存夢想的女孩!

學校里的人已經走完,我們這群鬧哄哄,心存不甘的少年最后終于把安靜和妥協還給了這片重生之地,窗外的梧桐樹一如既往地張開了綠色的手掌,枯枝上幾只烏鴉正在搭起新巢。

我的父親和姐姐一起到縣城接的我。姐姐故作神秘地說有個東西給我,我混亂的腦子猜不出來。當我姐姐把手機盒子給我時,我看到了一部也是我家里最昂貴的電器——三星智能手機。原來那天我父親找我拿錢就是已經準備給我買手機了,感動之余竟然還是有責怪的,他應該早些給我,好讓我對于我最后一個高中留下更多有記錄性的照片以供回憶。此后幾年,我得到了很多,盡管我有了手機,有了收納箱,可那些身外之物還是不管我多么努力去挽留還是被遺失在我不知道的某個角落。慢慢的,我明白了,或許經歷過的終究要被丟失在時間的絞碎機里吧,然后只能依靠這些支離破碎的回憶來拼湊出遙不可及的故事。

在這個流行分別的年代,我們都還沒有學會如何告別。

——《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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