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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臨危請命,困難就是機會

看沒有人應聲,他大步走出,大聲叫道:“大爺,小人沈萬三愿意跟大爺走一趟?!焙芏嗳硕枷蛩秮眢@訝的目光,不知道這個小子是吃錯藥了,還是剛剛露回臉,就狂妄自大起來,很多嫉妒他的人開始在心里暗自竊喜,笑他年少輕狂,不懂為人處世之道。

謙遜不驕狂

劉鐘博走到盧高身邊,笑道:“老盧,你這回可真真露了臉,多虧了你這個好伙計,沈萬三,哈哈,這名字倒也有趣,萬三萬三,你要姓石,那不就是十(石)萬三了嗎?比沈萬三更值錢,呵呵!”劉鐘博性情和善,經常和身邊人開玩笑。盧高此時還處在興奮之中,這還是他當掌柜以來,第一回這么出風頭,激動自不必說。

沈萬三恪守“謙遜當頭”的律則,立即謙遜道:“大爺快別這么說,我一個小小的伙計能有什么功勞?還不是我們掌柜決斷英明,又借著大爺您和老太爺的威名,我又出了那么一點點微力才做成了這筆生意?!眲㈢姴┮娝@么謙遜有禮,又多了幾分好感。

沈萬三一轉眼,看到劉軾看了他幾眼,好像是想過來說話,但是又像是有什么顧忌。劉軾確實想過來跟沈萬三聊兩句,他知道憑盧高這個窩囊廢是不可能算透這么精明的一筆賬的,肯定是這個新來的伙計一手操持的,要知道所有的商人無不喜愛精明干練的幫辦下屬,可是看到大哥劉鐘博在和沈萬三說話,也不好過去。沈萬三猜他或許是自恃身份,不想跟一個小伙計搭話。等劉鐘博走開之后,他想過去跟劉軾打個招呼,可找不到一個由頭,怕顯得突兀,轉眼看到劉軾想出門,他緊走兩步,搶先把門推開,謙卑地道:“二爺慢走。”

劉軾沒想到他會自己跑過來搭話,心里高興,滿面春風道:“你多大了,有二十多歲吧?年輕有為啊,好好跟著大爺干?!弊詈笠痪湓捁室庹f得重些,想試探一下他是不是真心想在盧高那里,也就是劉鐘博手下繼續做下去。

沈萬三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不過這種感覺非常模糊,他不敢肯定,為了穩重起見,他有板有眼地回答道:“拿著劉家的銀子,給劉家辦事,是應該的,二爺言重了?!彼徽f給劉鐘博辦事,而是改成了“劉家”,就是怕得罪這個二爺。

劉軾呵呵一笑,道:“今兒席上可盡是好吃的,聽說老爺子請到了翠玉樓的大廚,各方的山珍海味也弄來了不少,你可有口福了,待會兒多吃點?!闭f完拍了拍沈萬三的肩膀,大步走了。

沈萬三猜不透他忽然說這句閑話是什么意思,愣了愣,就去找盧高了。沒想到,很多掌柜都主動跟他點頭示意,或者打招呼,比對盧高還客氣,他自然不知道是因為什么,還以為是自己剛剛那筆生意做得好,贏得了眾人的尊重。其實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身為一個新伙計的他,居然一下和大爺、二爺都搭上了話,這是劉家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都覺得此人日后定會前途無量,所以都抱著先混個臉熟,為日后攀交情打個基礎的心理主動跟他搭訕。

沈萬三不敢大意,對所有跟自己打招呼的人都很客氣。過了一會兒兩個家丁請眾人到北廳用膳,沈萬三不知道怎么走,就小心地跟在眾人后面慢慢走向北廳。一路上看到劉府的花園假山、亭臺樓閣華麗至極,不過怕人小瞧自己也不敢東張西望地亂看。他跟著眾人很快進了一座寬大的廳堂,北廳坐北朝南,南面是一扇扇雕花鏤空的扇門,像是屏風。廳里擺著幾十張桌子,每張桌子上擺著茶水和兩盤南瓜子,看來還沒有上菜。他知道飯桌上的規矩甚多,往往一個位置坐不對,多喝或者少喝一杯酒,都會惹來風波,更不要說敬酒的先后了。

盧高拉拉他的衣袖,道:“你小子有福氣,腦袋瓜兒好使,想到了這么一個好主意,給咱們宏昌把舊債了了不說,還掙了不少銀子,我得空了得好好謝謝你。你看到沒有,這里是不比中廳,但北廳也是員外宴請賓朋、有重大慶典才用的地方,一般伙計是不讓在這兒吃飯的,你能在這兒吃,說明你小子這伙計快做到頭兒了,說不定給你個賬房什么的當當,我看八成是賬房,誰叫你的賬算得這么精明呢?”

沈萬三道:“掌柜的,你想得太美了,我剛剛做伙計才幾天,咋能當賬房?”他心里卻在想,盧高果然是個老實人,居然對自己一點沒有戒心,自己可能已經成了他的掌柜位子的最大危險,說不定哪一天,宏昌就到了自己的手里。這是他隱隱的感覺,他覺得劉定一或者劉鐘博不可能讓他做賬房,從他們今天對自己的態度,不難看出,自己肯定會升遷,至于去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就算做賬房,憑盧高這么平庸無能,不出兩年這掌柜的位子肯定得換人,他無疑是最好的人選,因為是他讓宏昌大賺了一筆。

盧高笑呵呵地拉沈萬三坐在了自己身邊,與他們坐一桌的十幾個人,都夸盧高找到了一個能干的伙計,盧高和沈萬三趕緊客氣謙讓。其他桌上的人也都有說有笑地聊著什么,各自詢問對方生意如何,或者什么商品的短缺,還說一些商界逸聞。

過了一會兒,開始有丫鬟端著一盤盤精致的菜肴送進來,擺在桌上,盡管大家已經餓得肚子咕咕作響,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動筷子。盧高為沈萬三著想,怕他忍不住,就小聲道:“席面上的規矩多,先忍一會兒,老太爺、大爺、二爺不來,誰也不能動筷子。”

沈萬三是知道這個規矩的,盧高這么說有點多余,除了讓同桌的人小看自己,沒什么好處,不過又覺得他也是好心。他為了掩飾尷尬,想客氣幾句,忽然想不如坦誠一些來得自然,就歉意地笑笑,道:“多虧掌柜的提醒,您呀要是再晚說一會兒,我這肚子忍得住,手都忍不住要拿筷子了,呵呵?!?

同桌的聽他說話風趣,為人又坦誠,剛剛還稱呼他“小兄弟”,現在則更親切地叫他“兄弟”了。沈萬三正在有說有笑地和他們聊著,忽然發現,原本喧鬧的北廳忽然安靜了下來,扭頭一看,劉定一和兩個兒子邁步走了進來。沈萬三知道這么大咧咧地坐著不好,趕緊站了起來,發現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暗暗慶幸自己的機靈。

劉定一一改不茍言笑的做派,居然面帶微笑地坐到了上首一個大桌子前,兩個兒子坐在他的左右。他們坐下后,下面的人這才敢坐下。

劉定一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后,美美地道:“都說咱劉家麗春坊釀的酒不好喝,我看還真是不好喝,哈哈?!彼尤簧儆械卣f了句玩笑話,下面人緊繃的神經頓時松弛下來。

麗春酒坊的管事看說到了自己,就湊趣道:“不是我們麗春坊釀的酒不好喝,是老爺您的口貴,宮里的瓊漿玉液都常喝,我們這些酒再好,也入不了老爺您的法眼啊,呵呵。”

眾人識趣地笑了起來,一時間,籠罩在眾人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都端起了酒杯,劉家的第二大管事沈天機帶頭,沉聲說道:“大家敬咱們的老員外一杯酒,祝他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長命百歲!”所有人都一起舉杯,同聲叫道:“祝員外爺壽比南山,長命百歲!”聲音轟隆震耳,甚為壯觀。

這時廳外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只見兩個家丁抬著一把椅子走了進來,椅子上坐著一個精瘦的老者。沈萬三一愣,不知道這個被抬進來的人是誰,居然能在規矩如此之大的劉家這么有恃無恐地橫沖直撞,看來是有些背景。果然沈天機看到瘦老者,馬上離席走到近前,低聲道:“先生您可來了,事情可有結果?”那瘦老者微笑不答。

劉定一叫道:“把先生抬到我的桌這邊,快點快點?!?

幾個家丁不敢怠慢,一路小跑著把老者送到劉定一坐的桌前,劉鐘博和劉軾都起身肅立,老者笑道:“大爺、二爺快坐下快坐下,怎么能讓你們兩個主子給我這個廢人讓座?!彪m然說得客氣,可是臉上卻沒有一點客氣的神色,也不再理他們,而是對劉定一道:“員外,老朽我來得還不算晚,沒有耽誤這頓酒宴,今兒我是有口福了,呵呵?!?

劉定一居然激動不已,捉著瘦老者的手不放,連聲道:“不晚不晚,就是先生來晚了一步,讓廚房照樣重做就是了。先生可……”

他剛想問什么,還沒有說出口,那瘦老者好像發現了什么,驚奇道:“哎呀,這是我最想吃的羊肉豆腐,我先吃一口再說?!鄙炜曜訆A了一塊肉放進嘴里,慢慢咀嚼。

劉定一定定看著他慢慢吃,好像不敢打擾。他都這么恭敬,下面更是鴉雀無聲,認識瘦老者的都不覺得奇怪,不認識的可是受驚不小,一直被他們奉若神明的劉定一竟然對這人如么恭敬,甚至到了害怕的地步,簡直是匪夷所思,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有人會相信是真的,難不成這個皮包骨頭的老頭兒有什么通天的背景?

沈萬三想問這老頭兒的身份,又不好問,這時盧高小聲道:“這就是鄒先生,半神半人的仙人,了不得,連當今皇上都常請他去算命。就是天生殘疾,不能走路?!鄙蛉f三這才想起來,自己在金山偷聽劉定一說話時,好像聽他提到過“鄒先生”這三個字。心想,又碰到一個瘸子,不過一眼就能看出,他和斜里布花是天差地別的兩種人。

劉定一看著鄒先生一口一口地吃,不敢打擾,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剛想問什么,鄒先生一笑,擺擺手,道:“吃飽了,我要睡一會兒,員外、大爺、二爺你們接著用膳?!焙笊淼膬擅P趕緊抬起椅子,把他送了出去。

沈天機小步走到劉定一身前,問道:“鄒先生的意思是……”

劉定一心領神會地一笑,說道:“先生說了,接著吃,那我們就接著吃?!?

沈天機看他笑得暢快,知道有好消息,連說“好好好”,回到座位后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劉定一端著酒杯道:“今天老爺我了了一大心事,大伙兒喝,喝他個一醉方休?!毕旅娴娜艘娝@么開心,也都放開了暢飲。劉定一喝了口酒,把杯子砰的一聲摔在地上,臉色瞬間從暢快變成陰沉甚至是惱恨至極,怒吼道:“皇上的衣料都被劫了,你們還吃、還喝,如今不是刀架在脖子上,是刀已經砍下來了!”

就算他喜怒無常,這變得也太快了,端杯時還笑得春風得意,喝完就立馬變成了暴風驟雨,很多人臉上的笑容立時僵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的人看到別人的臉色變了,才知道出事了。盧高嚇得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沈萬三放進嘴里的一口菜,咀嚼不是,吐也不是,只好囫圇著咽了下去。劉家承造皇帝服飾的衣料被劫他知道,以為這件事情已經有了了結,沒想到還沒完。

劉定一仰頭嘆道:“劉家亡就亡在你們這幫窩囊廢手里,大禍將至??!”說完就轉身走了……

細心觀察,別說話

留下的人頓時慌作一團,本來劉家承做御衣的衣料被劫,凡是靠劉家吃飯的人都捏了一把汗。元朝皇帝多殘暴嗜殺,尤其喜歡連坐,跟劉家關系較近的人擔心的不是飯碗,而是身家性命,可是一連幾天不見動靜,大家都以為劉定一神通廣大,已經通過什么關系將事情擺平,這時聽到他的話才知道,大難并沒有過去,而且好像就要來了。

眾人不安地坐在桌前,雖面對美酒珍味,卻沒有一個人去吃。沒有得到吩咐,更沒有人敢離開,所以除了大眼瞪小眼,沒什么事情可做,大家難免會有點尷尬。一個留著兩撇鼠須的中年人,終于耐不住寂寞搶先開口,對同桌的一個富態老者道:“申掌柜,您跟太府監李大人府上的管家是姻親,能不能替咱們打聽一下宮里對御衣衣料被劫想怎么處置?”

那申掌柜跟太府監的管家結親本來就有巴結逢迎的意思,不愿被人提及,不耐煩道:“一個管家怎么敢跟主子打聽宮里的事情,我看你問的多余得很!”

“申掌柜您這么說可就不對了,我這么問還是為了咱劉氏商行著想,怎么能說是多余呢?你不想用你親家這層關系,就不想吧,為啥把話說得這么難聽……”

“我這還是好聽的,你想聽難聽的,我還能給你說出一籮筐來!”

“你……你……”那鼠須中年人,顯然是不敢在劉府里跟人發生爭執,想發火又不知道怎么發。

有人聽他們爭執,頗不以為然,對眾人道:“這御衣是咱劉家承做的,出了事兒總要擔些責任,不過,局面也沒你們想的那么壞,咱劉家啥大風大浪沒經過?御衣衣料丟了再去造不就行了,還是什么大事了,再說了,如今天下這么亂,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三天兩頭有悍匪搶劫官府,也沒見哪個當官的因為丟了東西怎么著的。”

那鼠須人撇撇嘴,不同意道:“你這話可說錯了,這次丟的不是尋常的東西,是皇上老爺的衣裳,去年,有人縫制的衣服花紋和御衣差不多,還被砍頭了呢,皇上最講究的就是個體面,‘體’就是衣物,連衣物都沒有了,何來體面?”

那申掌柜冷笑道:“我看你是巴不得咱劉家出事,是不是大伙的飯碗都丟了,你就如愿了?”

那鼠須人又是連說幾個“你”字,跟他爭論起來。

和沈萬三同桌的一個花白胡子的老者好像對他們的爭執甚為不齒,小聲說道:“都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自個兒窩里斗?!币娚蛉f三一直悶頭不語,就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酒杯,道,“小兄弟,我看你年紀不大,倒是很有主意,你覺得御衣的事兒,會怎么了結?”

從這些人談論開始,沈萬三就覺得這種事最好不要胡亂議論,既顯得沉不住氣,又容易惹人非議,所以一直沒開口。聽那人問起,他也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沈天機看那兩人越爭聲音越大,不無威嚴地道:“各位掌柜,員外沒發話,你們最好還是不要談論過多為好?!蹦莾蓚€人一愣,這才閉嘴,各自坐著生氣。

沈萬三暗自為自己沒有參加議論慶幸,又過了一會兒,只見包木賜匆匆跑進來,對眾人道:“快點快點,員外叫各位掌柜說話!”北廳里的人嘩啦一下站起來,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走。劉鐘博和劉軾快步走在前面,沈萬三默默跟著。

走了幾條回廊,過了兩道月門,沈萬三抬頭看見一座幽靜的小庭院,門首懸著一塊匾額,寫著“孤心齋”三個字。從這三個字里,沈萬三察覺到劉定一就在里面,只有他那種性格的人才會起這種名字。果然,進了小院就看到一片翠竹叢中立著一個涼亭,劉定一和那名身有殘疾的鄒先生都在亭子里。

看人都來了,劉定一陰沉著臉,咳嗽一聲,道:“御衣衣料被劫的事兒你們都知道了,這是我劉家生死存亡的一道大坎兒!”沈萬三心想,剛剛他還說什么“刀已經砍下了”的話,似乎大難難免,這時聽他的口氣,又似乎有了轉機。

其實劉定一剛才那么說是看到眾掌柜推杯換盞的模樣,心里不快,覺得自己手下的這幫人都是酒囊飯袋,又想到了御衣的事兒,忍不住發了一通火。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想說幾句話,表一下跟東家共存亡的決心,但是又怕說錯了話,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過了一會兒,沈天機看眾人都不說話,知道劉定一定會不開心,只好躬身道:“為劉家出力,大伙兒自然是人人奮勇爭先,員外有何事只管吩咐?!?

劉定一微微點頭,轉頭對鄒先生道:“往日皇上可是很樂意聽先生講論陰陽五行之術,可是這幾天你托人遞話怎么也不見召見?”這句話他已經問過,可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又問了一遍。

鄒先生神態自若地從桌上食盤里拿起一塊綠豆糕放進嘴里,慢慢嚼著,道:“我受員外之托,去宮里打探消息,可是一連等了三天都沒有機會進宮,托的幾位公公也得不到準信兒……”一句話沒說完,又拿起一塊綠豆糕吃了,看來此人很是嘴饞,看到吃的就要吃,不過卻一點不讓人覺得厭煩,反而顯然很自然得體,好像他干什么都有理。

他吃完嘴里的東西,又喝了口茶,掃了眾人一眼,發現所有人都愁眉不展,忽然覺得好笑,就呵呵笑了兩聲,道:“幾位爺先別發愁,等我把話說完,我雖然沒有進宮,卻知道,對于御衣被劫,宮里自然不會坐視,朝廷早有明令,凡是皇上衣服上用過的花紋,其他人不得僭用,用了就是砍頭的大罪。連用衣服上的花紋都是死罪,更不要說公然搶奪御衣。這件事可大可小,大了,可殺頭、抄家、株連,小了,說不定一點事兒都沒有,說來倒也奇怪,我沒有見到皇上,卻在回來的路上見到了脫脫宰相……”

眾人看他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不知道是有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想知道他見到后脫脫之后的事情,當著劉定一的面兒,又不好開口,可這個鄒先生偏偏不往下說了,只悶頭喝茶,劉鐘博大著膽子道:“先生見到脫脫相爺可說了御衣的事兒?”

鄒先生把杯子放下,笑道:“你看我,就顧著自己喝茶,倒把正事兒給忘了。我見到了脫脫相爺,自然想讓他在皇上面前替咱們說幾句好話,我把事情簡明扼要地告訴他,可這位整日為國事操勞的國宰卻心不在焉,說什么黃河大水淹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地方起了民變,朝廷里有些大員卻充耳不聞,想讓我給他占一卦。你們想想,我急得都火上房了,哪有空兒給他算什么卦?當即厚著臉皮打斷他,讓他想想辦法,把御衣的事兒給遮過去。他想了想,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要是有人能給朝廷籌措一百萬石米糧,解解燃眉之急,我這個位子就好坐多了?!?

劉軾消瘦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道:“相爺真是獅子大開口,一句話就要一百萬石米糧?!?

劉鐘博急著知道鄒先生是怎么回答,問道:“那先生是怎么回的話?”

鄒先生輕笑道:“二爺聰慧過人,說得一點不差。”

劉鐘博驚訝道:“相爺真的想要咱們拿一百萬石米糧出來?”

鄒先生點點頭,笑道:“咱這位相爺肚子不小,胃口大,說一百萬石,員外真得拿出來這一百萬石。我當時跟相爺說:‘相爺,吉人自有天相,不出一日自有人送一百萬石米糧來?!酄斠恍?,拍了拍我的肩,說:‘鄒先生,我府上的管家早就想找你給他算算財運,你要是沒事,就跟他聊聊。’而后相爺神神秘秘一笑,就走了。我自然知道他是想讓管家跟我具體談談這糧米的事兒,我已通過管家和相爺談妥了,相爺先壓著御衣的事兒,等糧食一來,他立即替咱們運作,定保劉家無事?!?

劉定一已經聽鄒先生把事情說了一遍,所以一直在想怎么弄到這一百萬石米糧。當今天下宇內不寧,災害頻發,時不時有災民起事造反,朝廷早應付不暇,只有拼命鑄造銀錢以便支付巨額開支。這樣一來,致使至正年間通貨膨脹嚴重,物價飛漲,糧米價格已從大元初年的一二百文一石,猛漲至五六百文。如何在這糧米緊缺的亂世弄到這一百萬石糧食確實棘手。

他有些輕蔑地看著這些一個個吃得紅光滿面、穿著光鮮的下屬,心里不禁又有一股怒火上沖,最后還是盡量放低語氣,道:“事情你們都聽到了,只要脫脫宰相肯出手,咱們家的這道坎兒就能過去,把你們叫來就是商量商量這一百萬石糧米怎么弄來,都說說話,出出主意,別一個個在肚子里瞎嘀咕,以為我不知道似的,其實老子清楚得很!”

沈天機早已習慣了劉定一的喜怒無常,假裝沒有看見,沉吟道:“一百石糧米的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就是把銀子換成糧食太難,現如今天下不太平,四處都在鬧賊匪,糧米采購不易,我看只有去江南走一趟,看看那邊的情景,江南自古是魚米之鄉,這兩年又沒有什么鬧亂子,要是沒有個意外,我想一百萬石糧米也能買來。”

一開始眾人都在心里想怎么弄來這筆數目巨大的糧米,可是怎么想怎么不容易,聽了沈天機的話,似乎也只有這一個辦法。沈萬三左看看右看看,沒有聽到有人說話,心想,看來這個二管事在劉家的地位很高,這么多人只有他敢說話,以后要多跟他親近親近。

劉定一點點頭,道:“天機說得不錯,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這糧米不易采買,這回又干系重大,不能把寶都押在南邊兒,還得去四川跑一趟,而且還要找靠得住、辦事得力的人去才是。”他邊說邊在眾人身上掃來掃去。他的意思很明確,是想要有人出來主動請纓。這些管事掌柜一個個都善于揣摩心思,他們當然看得出,可是,這份差事確實難辦,千里迢迢去江南,這一路上不知道要發生多少事,路途辛苦不說,萬一事情辦砸了,不僅劉家要完了,還不知道要斷送多少靠劉家吃飯的人的前程,所以,過了很久都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

沈萬三出生在江南,長在江南,知道江南有多富庶,家家雖說不是糧米堆滿倉,但是一年到頭來總是有余糧,而大戶人家家里更是存糧甚多,他家里就有幾百畝田地,糧米也不少,想到這些,他覺得憑劉家的財力,只要肯出銀子,買點糧食還不容易嗎?就想站出來,毛遂自薦,但他又生性謹慎,怕太過莽撞,就一直忍著沒有說話。

劉氏商行名下最大的糧行——萬盛米行的丁掌柜知道,既然是采買糧食,自己肯定是躲不過去,等劉定一親自點自己的將,不如自己主動一些,還顯得自己忠心,于是他向前走了兩步,平心靜氣地說道:“員外說得是,四川是天府之國,自來富足,江南、四川雙管齊下,定保無事。還有,運糧最費時費力,是要派個得力人手,小老兒我跟了員外幾十年,白吃了劉家十幾年的糧食,員外爺要是用得著小老兒,小老兒舍出去這把老骨頭不要,也不能看著員外爺犯難!”說到動情處幾近哽咽。沈萬三心想,這老頭倒是會來事兒,在這個眾人都不出頭為主人分憂的時候出來,肯定可以大大贏得東家的好感,看來,以后有機會要多跟他學學。

劉定一還是輕輕點點頭,但是說話的語氣已經不如剛剛的凌厲了,輕聲道:“你在商行里是管糧米的,這回你得跟著去!”丁掌柜心里一寬,既然是跟著去,那就是有人拿主意,自己只是跟著跑跑腿,不必擔太大的責任,不由得為自己及時出頭這步棋暗自得意。

鄒先生道:“這趟差事要派幾個老成持重的人去,丁爺是商行里的老人了,他去自然可以讓員外爺放心,但是這事兒畢竟太大,還要找一個拿大主意的人去才是……”

劉軾搶著道:“鄒先生說得是,我年輕,身子骨經得起折騰,我看不如把這個歷練的機會給我和大哥,我倆各去一個地兒,再說了,這是咱自家的事兒,我跟大哥總得有一個人去主持主持才好?!?

劉鐘博早就想搶著為父親分憂,但是被二弟劉軾搶先說了,自己也沒什么可說的了,就望著劉定一,道:“二弟說得是?!?

劉定一看也不看兩個兒子一眼,他已經在心里拿定了主意,端起一杯茶,潤了潤嗓子,低聲道:“老大,你就和天機他們走一趟吧?!?

劉軾還想爭取一下,但是看到父親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張了口張嘴,最后還是沒有說出來。沈天機微微躬身,道:“愿意為員外分憂。”又道,“去江南走陸路還是走水路?走水路要提前和船幫的人打好招呼。”

劉定一忽然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怒不可遏地道:“相爺想得倒美,要糧食不說,還要給他們挨家挨戶地送上門去,我要不是有事兒犯在他手上,真……真……”“真”什么最后也沒有說出來。

眾人都不知道他為什么說了這么一番話,鄒先生笑笑,讓他不要生氣,解釋道:“相爺要的咱這批糧米,可不是給一個地方用的,現在鬧糧荒的州府眾多,又不太平,路上押運就擔著很大的風險,他是怕路上出事兒,官家送糧如果被劫掠了,他就少了一批糧,要是由咱們分處送去,就不一樣了,少了還得給他再去買。呵呵,脫脫相爺真是老謀深算啊,處處為朝廷著想,他知道咱家員外有的是銀子,丟再多的糧食也買得起?!?

沈天機沉吟道:“既然如此,只能走陸路,我先去跟車馬行的人打個招呼,這次恐怕要幾百輛騾馬車?!?

劉定一點點頭,說:“水路還是要有,你選幾個人手吧,再有,咱自家有車馬行,讓老白頭他們去就成?!庇值?,“你去四川吧,讓老大去江南?!?

沈天機點點頭,他知道尊卑,先讓劉鐘博選人。劉鐘博的目光在亭外的眾多管事身上掃來掃過,挑選了萬盛米行的丁掌柜,還有劉府的護院萬震,道:“就丁掌柜和萬震吧,還有誰愿意去的?”他選的這兩個人一文一武,都十分精干。

這里面最著急要去江南的是沈萬三,他想通過這個機會在劉家大大露臉、混出點名堂,然后借劉家的勢力幫自己和弟弟脫罪,畢竟自己和弟弟現在還是有勞役在身的人。而且還可以借這個機會,回家看看父母,還有剛剛迎娶、沒有過門的妻子??墒?,他哪里知道一百萬石糧米是什么概念,想要在當今天下買這么多糧食,又要千里奔送,談何容易。

看沒有人應聲,他大步走出,大聲叫道:“大爺,小人沈萬三愿意跟大爺走一趟?!焙芏嗳硕枷蛩秮眢@訝的目光,不知道這個小子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剛剛露回臉,就狂妄自大起來,很多嫉妒他的人開始在心里暗暗喜歡,笑他年少輕狂,不懂為人處世之道。

劉鐘博生性隨意,又知道他精明能干,笑道:“難得你有這份心,好,你回去準備一下,就跟我一塊兒去吧?!?

沈萬三是劉鐘博名下錢莊里的,跟他辦差理所應當,劉定一對鄒先生小聲道:“先生,他就是我在曹州遇到的那個人?!编u先生神情復雜地看了沈萬三幾眼,沒有說話,就是他給劉定一算的卦,讓他去曹州金山求延年益壽的。

事情商量妥了,劉定一也不說讓眾人散去,先對鄒先生拱拱手,說道:“上個月我從高麗國得來了兩支上等人參,今天知道先生要來,請了‘喜得居’的大廚,燉了上好的烏雞,一會兒先生嘗嘗鮮?!笨匆膊豢幢娙艘谎郏箓€眼色,兩個丫鬟走過來,攙扶著他進了旁邊的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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