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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翩然紫色

吳雨桐好像已經記不清自己和孟芳菲是怎樣認識的,他只記得那是一個微微細雨的午后,結束了一個匆匆午休之后的他睡眼惺忪地從寢室出來走向教室,身體里還殘留著剛剛從寢室床上爬起的那一份慵懶。這時他就看見前方不遠處,那校園里的一叢桃林邊,一個紫色的身影翩翩走過。那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啊!吳雨桐到現在還清晰地記得:她長長的頭發隨風飄舞,宛如漫天飛卷的雨絲,在她身后飄灑出一地的迷蒙,她穿著一條紫色的帶花格子的長衣,映襯著粉紅色的臉——一張鵝蛋形的嬌小的臉龐,兩腮微微泛著紅,一路上她常常不經意地一蹦一跳,與跟隨著她的幾個女孩一邊說著話,一邊“咯咯”笑著,她笑的樣子更加好看,她大而晶亮的眸子一閃一閃,仿佛漾動著整個春天的美景。

那是四月里的一個普通的午后,經過一番細雨的滋潤,學校寢室旁的那處桃林里,桃花開得格外嬌艷,片片桃花一路飄灑,將寢室至教室的這條小徑點綴地分外芳香。就在那個細雨霏霏的午后,就在那條桃花飛舞的小徑上,吳雨桐遇見了孟芳菲。當時雨桐并不知道,那個紫色的長發飛舞的身影,那個比深山里百靈的歌唱還要好聽的聲音,那個一蹦一跳的夢幻般的笑容,和著這飛揚的雨絲,還有片片飄落的桃花,幾乎就永遠地定格在了他的記憶之中。

后來吳雨桐知道了這個女孩的名字,那是在全校的獎學金頒獎典禮上,他聽到校長念出了一個名字——孟芳菲,一個如詩如畫般的名字,在這座江南的小城里,這樣的名字聽來更顯水鄉韻味。他不禁好奇起來,細想有著這樣一個名字的女孩,究竟是長什么樣子呢?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個上臺從校長手中接過特等獎學金獎狀的女孩——就是那個紫色的身影,她的一頭長發斜攏在腦后?!熬谷皇撬?!”吳雨桐心中不禁有些意外。要知道在他們所就讀的吳城衛?!蛔葬t學為主的中等專業學校里,要取得獎學金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因為大多數課程都枯燥乏味,除了死記硬背外還是死記硬背。起碼這些課程讓吳雨桐就感到無法忍受,因此他在解剖學課堂上常常拿著一本《唐詩三百首》,而在上診斷學課程時卻總是在饒有興致地翻看著《婉約詞》。所以對于吳雨桐來說,雖然他極其渴望能夠名列前茅拿到優等獎學金,但是由于難度實在太大,他整個衛校生涯都幾乎沒沾過獎學金的邊。但他想不到象孟芳菲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卻能拿到獎學金,而且是特等獎學金?!斑@個女孩子一定不簡單……”吳雨桐當時在想,按照現在的說法,她不單是“偶像派”,更是“實力派”。

再后來,吳雨桐給孟芳菲寫了封信。寄信的方式很簡單,把信紙放在信封里密封好,寫上班級姓名,趁人不注意,就直接放在了學校傳達室門口的收發袋里,連郵票錢也省了,吳雨桐心里不禁暗暗得意,因為在之后張貼在每個班里的獎學金名單上,他已經清楚地知道了孟芳菲所在的班級和確切的姓名。后來他把這種寄信的方式不無吹噓地告訴了同寢室幾個兄弟后,就迅速地在寢室里乃至在全班得到了推廣,以至于后來,用這種方式寄信的人越來越多,遭到了學校的明令禁止;但是據說女生們并不反對這種聯絡方式,相反由于她們取信非?!凹皶r”,往往讓傳達室里的大爺防不勝防,更是導致那些不貼郵票的信在很長時間內仍然頻頻出現在校門口的收發袋中。

那一年是1991年,吳雨桐18歲,在89級醫士班,孟芳菲17歲,在90級護士班。那一年,吳雨桐沒有手機,沒有傳呼,更沒有電腦;甚至他家里還沒有電視機。他唯一可以和人聯系的就是寫信,那一年,他第一次給女孩子寫信——一寫就是十一張紙。

然而事情的結果正如吳雨桐所料卻也有些意料之外。意料之外的是他根本沒想到孟芳菲會回信但卻收到了她的回信。在他的心目中,既是“偶像派”又是“實力派”的孟芳菲無論如何也是不屑于給名不見經傳的吳雨桐回信的,然而她居然真的回信了,而且居然也是和他的去信一樣的厚厚的一疊。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信來卻不由苦笑:正如他原本意料的那樣,信封里就是自己寫給她的那一疊紙,另外多了一張小小的紙片,上面很娟秀地寫著十二個字:“你我根本不識,望你自重自愛!”盡管預料到了這個結局,但吳雨桐心里仍然很是不爽,“不認識也可以認識的么……”他心里嘟囔了幾句,按照他本來的打算,還是要繼續寫信給她,哪怕死纏爛打也要讓她接受的;但他沒有緊接著動筆,隨后沒過多久,他也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多么好的一個女孩啊!我為什么要和她離婚呢?”吳雨桐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至今仍然清晰地在眼前浮現,清晰地就如同發生在昨日。對自己的很多事,對人生中的很多過往,似乎他自己也是無法左右,更是不得其解。他再一次地想起了他們真正初次見面時的場景……

那已經是1993年,在那個初夏時節,吳雨桐正在本市的市一醫院里實習,再過兩個月,他就要面臨著畢業。也許是對醫生這個職業的茫然和畏懼,他的心里總會時常涌出一些煩躁和不安,以至于有一次在例行的內科病房查房之后,他手抄的帶教老師的醫囑出了一處錯誤,把老師口述的一個重要藥物給遺漏了。要知道當時他的帶教老師正是該醫院大內科主任,一位在全市消化內科方面的臨床權威級人物。于是他被老師當眾狠狠地批評了一頓,還取消了他抄寫醫囑的資格,改由另一位醫專的實習生擔任。這種情況讓他心里更加郁悶,這時候他又感冒了,一場極其嚴重的感冒突如其來,伴隨著高燒、頭痛,加之他原本就有的鼻竇炎又復發,整個鼻子都塞住了,不時地出現鼻血。那天晚上,他照例來到內科值班室,護士會免費幫他在這里掛鹽水。雖然醫生們不太喜歡他,但內科里的幾個護士倒還是挺照顧他,大概是吳雨桐能經常地幫護士們做一些女孩子不太勝任的體力活的緣故,另外,在吳雨桐的內心,也總覺得護士在醫院里要比醫生更加辛苦也更為重要。

“把袖子卷起來,今天我給你掛”,吳雨桐放下手里的《莊子》,抬起頭,就看見一個神色靦腆的女孩,穿著一身白大褂,頭上戴著護士帽,嘴上戴著口罩,手里端著靜脈點滴用的盤子,上面放著碘酒、棉簽等醫用器具還有四瓶鹽水,站在他的面前。只見她熟練地將鹽水瓶吊在他面前的掛桿上,從兜里拿出膠帶紙,拉了三根放在盤子邊緣。

“今天怎么是你給我掛,韓姐呢?”吳雨桐問到。

“韓姐在忙,讓我來給你掛?!?

“前面怎么沒見過你?”

“我是來內科實習的,今天是第一天到。”

“你是實習護士,那你會掛得進嗎?不要給我打三針還不進?!?

“放心,我連嬰兒頭皮針都是一針見血,你這樣的靜脈,不用綁橡皮筋都扎得進?!?

聽她這么有信心,吳雨桐依言卷起了左手的袖子。實習護士用橡皮筋綁住他左手手肘的根部,吳雨桐一握拳,手背上便“青筋暴露”,很快就露出了幾條粗大的皮下靜脈。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實習護士第一針下去就失敗了,針沒有進血管,相反手背還隆起了一個小包,接下去拔出針頭,重新消毒后,又是一針,還是沒見血,再一針……實習護士下針的速度還有點慢,似乎握針的手有點抖,這種情況下被扎針的人自然是不好受,吳雨桐盡量忍著痛不出聲。這時候,反倒是實習護士自己不好意思了。

“我去叫韓姐,你等下”

“沒關系,你接著來好了,實在不行換右手”

“不要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不這樣……”實習護士小聲說了幾句便飛快地跑去了。

不一會,那位姓韓的值班護士趕了過來,韓護士簡單消毒后,捏住針管一下子就扎進去了,連皮筋也沒綁,因為吳雨桐的手背靜脈本來就很粗。韓護士扎完針,走之前還不忘笑話那實習護士一句:“今天小孟怎么了,這么粗的靜脈會扎不進去?不會見到你緊張了吧……”吳雨桐雖然是隔著口罩,仍能非常清楚地看到站在一旁的實習護士臉都紅了。

“沒關系,實習的時候是這樣,多扎扎就好了”吳雨桐安慰著實習護士,同時,又隱約覺得她有些面熟。

“沒有,我以前真的是嬰兒頭皮針都一針見血。”

“好好好,我相信,所以我這樣的靜脈你反倒扎不進了。”吳雨桐笑著說。

“不相信就算了,今天對不起啊,明天還是讓韓姐給你掛吧?!睂嵙曌o士收拾好器具正打算離開。

“別呀,沒關系的就你來掛好了,我不疼。對了,你好像也是我們學校的吧?”

“現在才看出來啊,師兄……”實習護士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張盈盈笑臉。

“孟芳菲!”吳雨桐馬上就認出了眼前的實習護士,正是在他記憶中揮之不去的那個窈窕的紫色身影,或許他早已經認出,只是心里一直不敢確定。“怎么是你?”吳雨桐仍然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

“就是我啊,你先在這里坐會,我去去就來。”孟芳菲笑著端起盤子離開了醫生值班室。

過了大約十分鐘,孟芳菲就回到了吳雨桐身邊。

“真想不到今天能在這兒見到你,真巧!”吳雨桐微笑著說道。

“是??!我也沒想到居然是你,我們學校鼎鼎大名的風流才子吳雨桐?!泵戏挤莆⑿χ鸬?。

在衛校讀書的這三年多時間里,吳雨桐正經的醫學課學得不怎么樣,偏偏在其它方面倒是表現不俗。先是在全校的文學大賽里他拿了個二等獎,參賽作品是一篇描寫一個春天的早晨漫步在學校里的所見所感,名字就叫《校園漫步》。文章在校門口的櫥窗公開展示后沒多久,就因為文字優美語境脫俗立意雋永在學校女生群體中產生了廣泛的影響。緊接著他又在全市舉行的以愛國為主題的演講大賽中一舉成名,面對著全校一千多名師生他面不改色侃侃而談,激烈處更不失為慷慨激昂,演講完畢后,掌聲一直到他回到座位后依然經久不息。經歷過這兩件事后,他在學校里已經名聲大噪。后來他還擔任了學校的廣播站主持人、文學社社長;并一度在學校舉辦的書法比賽、辯論大賽甚至是一些知識競賽(當然是以醫學無關的知識競賽)中斬獲各類獎項。以至于臨近畢業時,吳雨桐幾乎成了衛校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個名人,這多多少少也讓吳雨桐感到一些意外。

“哪里啊,我哪是什么才子,更談不上‘風流’了”吳雨桐吶吶地說道。

“你是我們班很多同學的偶像哎!她們沒事就經常議論你?!?

“不會吧!我有這么大的知名度?”

“要不然,每次你夜自修從廣播站出來路過我們教室時,怎么會有這么多人一片尖叫啊”

“哈哈!這倒是!”吳雨桐想起他當學校廣播站主持人那會,都是在每晚五點開始播音,半個小時后正好參加晚自修,而每次路過護士班的時候的確經常聽到教室里有一陣喧嘩聲傳來。起先他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來大約是感覺到這種喧叫跟自己有關,不由得他每每也暗自得意。記得有一個晚上,他還被一個護士班的同學叫住,然后那位同學從窗口給他遞了個紙條,那張紙條被精心折疊成一只燕子的形狀。他回到教室打開紙條,是一個不認識的女生寫給他的一封信,大致的內容先是對他的文章贊美了一番,而后就是請求他幫助女生寫一篇作文好完成老師的任務等等。對于這種事他往往也不太當回事,因為那時候給他遞紙條的已經不止一個兩個女孩子了,他沒有給任何人回過信。沒過多久他也就逐漸忘記了這回事……

“你還記得張燕嗎?”

“張燕是誰?”吳雨桐隱約想起了這應該就是給他遞紙條的那位90護士班的女生,但他仍然故作不知地問道。

“就是給你寫信的那個女同學啊,她就是我們班的,她還是我的好朋友呢。”孟芳菲笑著說道。

“噢,想起來了,是有那么一張紙條,上面寫的這個名字叫張燕,原來她還是你的好朋友啊。”

“對啊,她等了你很久都不見你回信,還傷心了好一陣子,你怎么不給人家回信呢?”

“這個,這個……”吳雨桐一時語塞,想不到該怎么回答。

“告訴你,她長得很漂亮,是我們班的一位美女哦!”孟芳菲狡黠地一笑說道。

“沒有吧,我那天看她從窗口遞紙條給我的,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同???”

“哈哈哈!就知道你會以貌取人,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天遞給你紙條的不是她本人,是她的同桌,這種事,她怎么好意思自己來呢?!泵戏挤浦懒藚怯晖┑倪@個“誤會”后,捂著嘴彎著腰“咯咯”笑個不停,吳雨桐看著她笑起來的樣子,覺得她好像比剛剛撿了一百塊錢還開心。

“這個,原來是這樣啊……”吳雨桐此時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隱隱有種失落的感覺。他這時回憶一下,突然就覺得那張紙條當時折疊地非常好看,而且字跡也很娟秀工整,用語雖然談不上字字珠璣,但是看得出文采也相當不錯?!跋氩坏浇o我寫信的竟然是一位美女!哎!吳雨桐啊吳雨桐,你裝什么清高!當時怎么著都應該給人家回封信??!”吳雨桐此刻知道了實情后越想越覺得郁悶,不由得臉都有點紅了。但考慮眼前的情況,他只好轉移話題。

吳雨桐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個……你還記不記得,其實,我還給你寫過一封信呢?!痹捯怀隹?,吳雨桐忍不住心里大吃一驚。“我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么!沒事說那封信干嘛!”這時候他心內暗自后悔,為了轉移話題,結果他竟然把那件“糗事”給抖了出來。在他心底里,對于當時的被拒絕還是有一絲不快的。那件事基本也沒人知道,時間已經過去這么久,他更加不愿提起了。

“記得啊,有十一張紙,我花了好幾個晚上才看完。”孟芳菲繼續笑著說道,似乎情緒還是沒能從剛才的“新發現”出抽離出來。

“你還笑!知道我寫了這么多,你怎么也不回我呢?!眳怯晖┭鹧b有些生氣地說。

“哎呀!那時我才幾歲啊,當時心里只想著學習,哪還敢想其它的事!再說我不是也給你回信了嗎?”孟芳菲裝作很委屈地說道。

“是!你是給我回信了,你那也叫回信?你非但把我的信原封不動全給退了回來,還加了這么沉重的十二個字,我看了這十二個字感覺就像是被教導主任給狠狠訓誡了一回。你這樣還不如不回信呢?!?

“哈哈哈哈!我那是好意,當時我們還這么小,本就該以學習為重么?!?

“嗯,是的,當時是年紀小,現在呢,現在你終于變成‘大人’啦……”吳雨桐一邊說著話一邊笑瞇瞇地望向孟芳菲,突然發覺經過兩年時間,這小姑娘變化也不小。一直以來在吳雨桐的內心深處都是純純少女的模樣,在今天看來似乎又多了些不一樣的韻味。只見此刻的孟芳菲微微低著頭好像有點害羞,她長長的頭發如飛瀑般直瀉而下,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仿佛欲語還休的樣子,原本嬌小的鵝蛋臉現在略微豐腴了一些,臉上有兩朵紅云靜悄悄地飄著……這一刻的吳雨桐內心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感受,他只覺得經歷了兩年光陰,孟芳菲更加好看了。

“不跟你說了,今天新收的病人多,我先走了,不然等下韓姐要叫了?!泵戏挤萍t著臉轉身離開了醫生值班室,臨走時她的眼角眉梢還蕩漾著淺淺的笑意,不知道她是因為新發現了吳雨桐的那個“誤會”還是吳雨桐剛剛那大膽而熱烈的直視著她的目光,總之她一直在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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