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芩推著小車，在門外就抱怨：憑空給門加保險做什么？

坐在推車里的小驥連聲叫爺爺。

相信笑瞇瞇地答應孫子一聲，說：隨手帶上的。

在家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了吧？

又亂扣罪名！我還能干什么？就是上上網。

她低頭推車進門，一邊以懷疑、提醒的語氣說：看你喜氣洋洋的，別是跟什么女人聊天了吧？要注意吆，聽說網上騙子多得很，丑男人能冒充大美女，專騙好色的男人上鉤。

相信抱起孫子，自我辯護說：你這是吃的無名醋，放心吧，老頭子不是小青年，免疫力是一流的。一面暗暗告誡自己，沉住氣，沉住氣，事情還沒有眉目，暫時不能告訴她，等基本見底，再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于是又說：我就是看看小品《打工奇遇》，《賣拐》，笑笑而已。

孫子纏他在餐桌上畫畫，他心神不寧，心有旁騖地應付，拿一支紅芯鉛筆，在白紙上信手畫圓。

裴芩在廚房準備晚餐。

不一會，建筑面積70平米的空間，次第回蕩起嘩嘩的水聲，得得的切菜聲，嗤嗤的油炸聲，嗡嗡的油煙機聲。

一些活躍的油煙逃離油煙機，從廚房拉門的縫隙悄悄地鉆出，四處飄逸，無孔不入。

相信受刺激的鼻腔、氣管發出抗議，嗆咳了兩聲。

他想，如果有錢，房子換大一點，廚房闊一點，再裝個好油煙機，人還會受這個罪嗎？如果有自己的老窩，還用每天看兒媳債主似的臉色嗎？還會經常被放在走道邊的童車磕碰嗎？還能為洗手間經常“生意興隆”而尷尬嗎……

筆尖在紙上的一個大圓圈里游走，落下四個字：光緒元寶。

孫子的小手指著問：爺爺，這是什么？

這是古錢，好看嗎？

小驥撅起小嘴：不好看。

好看，多好看呀！

他在大圓外面拉了七八條放射線。

是太陽！

對，是小太陽，能把我們的房子照亮。

我不要，我要小白兔、大灰狼。

相信隨手在小太陽旁邊畫出兩個長耳朵，圓圓的兔兒臉。

兔兒臉在他眼前搖晃，漸漸變成一塊光緒元寶，也在閃閃發光。

兒媳海云、兒子相桐先后歸來，用餐，刷手機，陪小驥，進房間看電視。

一切如常。巨大的秘密只藏在他一個人心中。

他碗筷一推，就進入小房間，關好門，回到電腦前，一次次輸入已經登記的錢幣名稱，滿懷希望爭分奪秒地尋找新的驚喜。

裴芩餐后收拾好殘局，依舊去小廣場和一群中老年人跳JMS操。

電腦里，漢字在相信眼前列隊走過，看上去歡欣鼓舞，喜氣洋洋。

——

漢五銖錢，雖然有近兩千年歷史，但至今仍然數量龐大，平淡無奇。

南宋偏安一隅，錢幣出息也不大。嘉定通寶鐵錢普通品當時鑄造量很大，如今存世較多，價格低廉。鑄有“折二”⑥兩個字，身價更是一落千丈。

他不死心，又查了一下價格，結果大失所望：一枚不超過500元。

——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洪武通寶當三，也是錢幣家族的普通成員，頂多值兩千塊錢。

康熙通寶⑦，乾隆通寶⑧，同治通寶⑨，光緒通寶⑩……存世極多，大路貨而已。

此刻，一個個漢字仿佛打了敗仗的士兵，沒精打采地走過去，走過去。

他暗暗感嘆，可惜手上的清朝古錢都是這些大路貨，單枚價格在千元以下。晚飯后到目前，收獲的只是一次次掃興。

現在，只剩下不知道那個朝代鑄造的“大朝通寶”了！

他喝兩口茶，歇一陣，松弛一下神經，輸入“大朝通寶”四個字。幾次點擊之后，網頁出現如下文字：

——大朝通寶，蒙古汗國在稱元以前稱大朝（公元1227年）時的鑄幣，有銀、銅兩種，均為小平錢⑾，存世極少，屬中國古泉五十名珍之一。

他抑制住激動，打開床頭柜，又一次取出紙包，把很不起眼的大朝通寶找了出來，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兩眼再次死死盯住屏幕，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下去。

——“大朝”乃源自成吉思汗衷心傾慕的契丹太祖阿保機所建契丹汗國“天朝”。阿保機先統一北方再奪取中原的雄圖大略，深深地影響著他。他決心完成阿保機的宏愿。經過東征西討、北伐南戰，他終于建立了蒙古汗國。為表示對阿寶機的傾慕、尊重，他把契丹的國號“天朝”去掉天頂一橫，定自己的國號為“大朝”，并鑄造了大朝通寶等國號錢。

中國古代錢幣有金、銀、銅、鐵、鉛、鎳、銻、陶、貝等多種材質。圓形方孔錢中銅制遠遠多于銀制，使得銅錢尋常可見，銀錢成為稀有珍品。

然而，有一種錢幣恰恰相反，銅質的比銀質的更為珍貴，它就是大朝通寶。

（注釋請見作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