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兩界為了我這只妖，舉行了第一屆公審大會。

現在想起來，也是我太傻太天真，如果我說是不小心泄了真氣，正好撞在那塊磚頭上，誤奪了那醉漢的命，說不定能忽悠他們是天意如此。我那么直白傻楞地一口咬定自己是替天行道，分明就是把自個兒往死路上推。

醉漢的老婆如是說:“奴家官人雖說脾氣爆了一點，畢竟是一家之主。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奴家也是心甘情愿的。如今他死于非命，街坊鄰居都說是奴家克死了他，這讓我孤兒寡母怎么活啊？不如就讓奴家隨了他去吧……”

醉漢的老娘如是說:“我家三郎是張家獨苗，他還沒得兒子就死了，張家這一條血脈也就斷了。這讓老身到了九泉之下，如何見張家的列祖列宗？三郎啊，你死得好慘啊……”

道界的長老如是說:“你無端殺人，令骨肉離散，造成一門慘案，讓你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

妖界的長老如是說:“你這小妖，真是太不明事理了。妖界和道界千年來都是天敵，一直打得你死我活，直到三十年前，兩界高層在京城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我們才過上了人不犯妖，妖不犯人的舒坦日子。這和平來得容易嗎？你身處京城妖界管轄范圍，怎么可以貿然殺人，破壞條約呢？如果不處置你，妖道兩界又要起紛爭，你說你是該殺還是不該殺呢？”

呃，說實話，我不是很理解他們的神邏輯，但有一點倒是很明確——我是必死無疑了。

我是一只熱愛生命的妖，想到世上有這么多美麗的人、有趣的事、好吃的東西，我以后都看不到、享受不了，我登時捶胸頓足，號哭起來。

“有兩條路擺在你面前。一條是我們滅了你的元神，從此灰飛煙滅。你放心，我們下手很快，絕對會讓你死得利索，不會有太大的痛苦。另一條呢，就是讓那些道士用法器收了你，困在方寸之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也有一定好處，說不定將來機緣巧合，還能活著出來。”

“我一條都不選，行嗎？”我抽噎著，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事到如今，不選也得選，由不得你啦。”

“喂，你快點選吧，再這么哭哭啼啼的，我們妖界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別磨蹭了，哭也沒用，反正是個死，有點骨氣好不好？”

“快選吧，我們還趕著天黑前回家吃飯呢。”

“你到底選不選？再不選本道就要祭出法器了。“

人與妖們議論紛紛，活像現代社會有人跳樓時，伸長脖子高喊“有種趕緊跳的閑雜人等”。不管是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后，人們對于別人的悲慘處境，總是能夠表現出足夠的娛樂精神。

風吹過我的翅膀，呼呼作響。天地蒼茫，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只有我這個倒了八輩子霉的小妖怪，那孤獨而悲涼的身影。

這時，天空有一道綠光閃過，是那顆綠星星。他正掠過天際，向著皇城飛去。皇城結界像一個巨大的水泡，散發著弧形的銀光。當綠星星穿破結界時，結界上出現了蛛網狀的孔洞，又慢慢地、慢慢地縮小。

剎那間，我涌起一股勇氣，抹干眼淚，飛到那牛鼻子老道身邊，說:“大師，我死之前有一句遺言，能不能請你附耳過來——你們這群王八蛋，我x你全家祖宗十八代！”留下這句流傳千古的京罵之后，我在老道身上借了一把力，騰空而起，妖們道們都大驚失色，以為我要逃跑，紛紛包抄過來。

我在空中達到一定高度，就像流星一般沖著皇城結界正在消失的孔洞墜去。“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己手里！“我飛蛾撲火般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