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金融功能論的分析

功能論是由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斯隆管理學院教授羅伯特·默頓和茲維·博迪提出的，1993年他們發表了《金融中介的功能觀》^注53，之后他們和其他一些學者發表了相關研究成果，系統闡述了金融中介的功能觀^注54。在功能論者看來，金融功能比金融機構更穩定，金融機構的功能比其組織結構更重要，在動態的變化中，金融功能的變化要小于金融機構的變化，不同時期和不同地區的金融體系可能會有很大差異，但其功能卻大同小異，具有很強的穩定性，機構只有在創新和競爭中才能使金融體系具有更強的功能和更高的效率。因此，功能論者重在考察金融功能而不是金融體系及結構。

博迪和默頓認為，對于金融體系，新古典經濟學家基本上持有免費機構說，他們關注動態的價格和數量，總是假定金融機構免費地發揮功能，對于發揮功能的機構和這些機構是如何隨時間的推移而變化的，新古典經濟學家沒有提出任何見解。較為流行的機構觀點，本質上是靜態的。這種靜態的機構觀點不僅認為機構發揮重要功能，而且把它們作為名義的錨。他們觀察特定類型的金融機構，然后再為不同類型的機構設計規章制度，但隨著基礎技術的更新和其他因素的變化，這些組織機構也隨時間的推移而變化。公共政策的目標就是幫助當前的機構生存和發展，根據銀行和保險公司設計的管理目標限定于使這些機構更有效且有利可圖地提供特殊金融服務。由于這一機構觀本質上是靜態的，所以它不能解釋機構的動態變化。而且，根據這種觀點，金融創新有時會威脅體系的穩定，因為創新可能提供了低成本地逃避機構監管的機會。與機構觀不同，功能觀將金融機構的經濟功能視作既定的，而后尋求既定時間和地點下履行這些功能的最好的組織形式。功能觀將功能而不是機構作為名義錨。因為機構雖然重要，但不是名義錨，機構的變化在功能觀中得到解釋。一種組織機構是否最好，取決于時機和現有的技術，在某種程度上，它取決于一個國家的歷史、文化和其他因素，還取決于受過訓練的人數，以及他們受過哪種訓練。由于利用的技術以及政治、文化和歷史背景等多種原因，各國金融機構存在很大差異，且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盡管機構差異很大，但它們執行的功能卻是相同的。博迪和默頓在1993年發表的《金融中介的功能觀點》中指出，金融體系的功能在過去20年中相對穩定，但其發揮功能的方式和路徑卻有很大變化。世界金融市場和金融機構的結構以及我們對于如何利用它們來為家庭、企業提供投資機會的認識方面，在過去的20年中發生了革命性變化。金融體系的結構隨著金融創新、新技術在金融領域的不斷運用和金融理論的深化不斷變化，而金融體系的功能并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而是相對穩定。

博迪和默頓認為，任何金融體系的基本功能都是促進經濟資源的有效配置和利用。根據這一總的功能，金融具有六大核心功能：清算和支付功能、集聚和分配資源、為在時空上實現經濟資源轉移提供渠道、風險管理功能、信息提供功能、解決激勵問題。金融機構之間的競爭和創新促進金融體系發揮這些功能效率的提高。

從便利交易的支付清算功能看，支付結算體系能夠提供便利商品、服務和資產的交易的結算、清算支付方式。提供便利交易的支付清算手段和方式，是金融的核心功能之一。這一功能的發揮，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減少違約風險，促進市場交易范圍的擴大和分工發展。而隨著市場交易范圍的擴展和貨幣經濟的發展，金融體系為商品、服務和資產交易提供的支付和清算功能也不斷發展和完善。傳統的支付清算服務是以銀行體系為核心的，隨著金融發展，金融支付清算體系也不斷創新。博迪和默頓認為，銀行能夠利用支票賬戶、信用卡和電子通訊網絡進行交易清算和結算，而各種金融創新產品也具有這方面的功能。他們認為，不同金融工具可能是由不同的金融機構發行運作的，但它們在功能上可以相互替代。^注55

從聚集資源和細分股份功能看，功能論者認為，解決了支付系統的問題后，接下來最重要的功能就是把資本轉移到回報最高的領域。配置資本是金融系統的一項基本功能。^注56金融體系特別是金融市場提供了聚集資源和細分股份的機制，能夠為從事大規模不可分的投資的企業聚集資金，為企業股份分散化細分股份以分散風險。金融體系通過證券市場和各種金融中介機構，一方面將大量個人或家庭的小額資金匯聚成企業所需的大規模資金，滿足企業的資金需求；另一方面，又通過股票、債券、存單、保單等金融工具，將原不可分割的投資細化，讓更多小額資金提供者得以分享這些投資機會。

從跨時空轉移資源的功能看，金融體系提供了在不同時空和不同產業間轉移經濟資源的方式和機制。良好的金融體系能夠促進家庭消費在生命周期內有效分配，促進生產資本在不同生產領域最有效的配置。一個運轉良好的資本市場能夠促進所有權與管理的分離，這反過來使得生產能夠按照比較優勢原則更有效地專業化。銀行、儲貸機構、保險公司、互助基金等都具有這一功能。功能論者認為，銀行等金融中介機構更多的是實現跨時間轉移資源，而金融市場主要是跨空間轉移資源。通過資源的時空轉換，促進了資源的流動和合理配置。

與配置資本對應的是配置風險。金融一方面要為風險企業融資，另一方面要把資金投放到風險調整后的收益最高的領域，因此，金融體系在配制資本的同時，需要合理配置風險。金融體系提供了管理不確定性和控制風險的方式。良好的金融體系能夠對風險進行有效配置。通常通過精心設計的金融證券和私人部門及政府中介(包括社會保險系統)，金融體系提供家庭和廠商風險共享和風險分享機會和機制，這有助于家庭在生命周期內對所承受風險的有效配置，使得實際投資的營運資本的提供者和承擔這些資本的金融風險的風險資本的提供者分離。在國際和國內，實際投資和承擔風險的分離允許生產活動按照比較優勢原則更加專業化。保險公司是能夠提供風險保護的金融中介，它們對人力資本、物質資本和金融資產的價值損失提供保險服務。互助基金通過提供風險分散機制有助于控制風險。風險管理功能主要通過隔離風險、分散風險和投保來實現。各種金融形式通過不同方式實現風險轉換，如銀行可以通過向各類資金需求者提供規模不同和期限不等的貸款來分散聚集的風險；保險公司則從希望轉移風險的客戶那里取得保費，然后將其轉移給那些愿意承擔風險并獲得權益的投資者。博迪認為，金融體系只有在配制資本的同時合理配置風險才具有穩定性。如果金融體系缺乏配置風險的系統框架，其金融機構因而不能合理配置風險，這種結構本身就不穩定。他認為，日本的銀行主導的金融體系就是這樣，它不能將家庭儲蓄和有風險的投資分開，一方面沒有一個強大的金融體系為風險企業融資，另一方面，它也不能為家庭提供保障和選擇，也就是讓家庭把他們的錢投到風險調整后收益率最高的地方。而政府卻要維護根本不穩定的制度。這是災難性的。他認為，使美國幸免于日本以及以銀行作為金融制度基礎的其他亞洲國家發生的災難的唯一原因，是美國有一個充滿競爭的市場。銀行及銀行體系在競爭作用下，被一些滿足家庭需要的專業機構所取代，如貨幣市場基金和其他種類的共同基金等，能夠為家庭提供流動性很強的儲蓄方式，同時能夠承擔風險。共同基金和非銀行金融機構都具有穩定的結構，因為它們能夠承擔風險。博迪認為，應當拋棄依賴銀行的金融體系，建立起將家庭儲蓄和有風險的投資分開的體制，關鍵是發展股票市場和債券市場及其他衍生證券市場，他特別強調衍生證券作為橋梁的作用。^注57

從信息提供功能看，金融體系通過提供價格信號幫助不同經濟部門協調分散化決策。金融市場除了能給企業和個人交易金融資產提供便利外，另一個重要功能是為決策者提供諸如利率、匯率、證券價格等有用的市場信息，便于他們做出正確決策。企業與家庭根據金融市場觀察到的利率和資產價格進行資產配置和消費儲蓄的決策，利率和資產價格也是企業選擇投資項目和融資的重要信號。

從解決激勵問題的功能看，金融體系提供了解決由信息不對稱和委托代理關系產生的激勵問題的方法。在博迪等人看來，激勵問題無處不在，它們的影響已經滲透到幾乎所有企業融投資的決策之中。激勵問題的存在使得公司籌集外部資本比籌集內部資本要付出更大代價。這些追加的成本影響公司行為，并受公司融資政策、投資和資本預算政策及風險管理政策的影響。激勵問題帶來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等會造成金融契約簽訂和執行的困難及成本上升等問題。博迪等人認為，金融體系有助于克服這些激勵問題。證券的創新和衍生工具在公司風險管理計劃中的運用降低了激勵問題的影響范圍和代價，金融通過股票市場、風險資本、銀行貸款、債券市場、股票期權、金融衍生品等影響公司融資的結構、融資政策、風險管理技術，從而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的風險。

功能論者認為，在金融體系的演進中，有組織的市場和中介在靜態意義上相互競爭，在動態意義上相互補充，形成金融創新的螺旋。中介和市場作為金融產品的提供者相互競爭。技術的改進和交易成本的下降增加了其競爭的強度。在競爭中，市場也不斷提供原來由中介提供的產品，例如，貨幣工具如商業票據等流動性市場的發展，導致貨幣市場共同基金同銀行和吸收家庭儲蓄的儲蓄貸款機構之間的競爭。中期票據市場的創造，使得共同基金、養老基金和個人投資者向那些歷史上依賴銀行為其債務融資的公司制企業提供服務。抵押市場的出現允許共同基金和養老基金取代進行住房抵押的儲蓄貸款機構成為主要資金供給者。這些供給資金市場的創造也使得投資銀行同儲蓄貸款機構在貸款和抵押來源及服務收費方面競爭成為可能。汽車貸款的證券化、信用卡應收款、消費者和生產者耐用品租約等，都加劇了銀行和金融公司爭奪資金來源的競爭。一般說來，當產品已有了標準化條款，能夠為大多數客戶服務，其參與者能夠很好地理解，能夠較輕松地判斷其價格時，金融市場將成為中介的有效替代物。而中介較好地適應于小量的定制產品。由于遠期、期貨、掉期和證券化貸款變成標準化，并由中介移向市場，這些工具催生的新交易市場使得創造為顧客設計的產品成為可能，這有助于完善市場。為了規避這些產品上的風險，生產者(金融中介)在這些新市場上交易并擴展其數量，數量的增加降低了邊際交易成本，因此進一步實現更新產品、進一步實現中介的交易戰略成為可能，而這反過來導致產品數量增加。這些交易市場和顧客產品的成功鼓舞了對另外的市場和產品的創造，不斷進行下去，創新螺旋向著理論上的零邊際交易成本的極限情況和動態的完全競爭市場演進。因此，功能論者認為市場與中介既是競爭的，也是互補的。一方面中介通過創造新產品，提供了新的市場賴以形成的基礎，并增加現存市場的交易量，從而有助于市場的發展，另一方面，市場有助于中介通過降低生產它們的成本創造新的更多定制的產品。因此，市場與中介是競爭性的，同時也是相互補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