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微微亮。

此刻陸山已經走在翠云峰的山道上，腰間黃皮葫蘆一晃一晃的。

看著峰間山清水秀，層巒疊嶂之景，陸山心中一口郁氣吐出。

他拿出懷中小冊子，冊子已經翻得卷邊，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文字。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年，好在裝作癔癥蒙混過去，不然被當做妖魔附身，那真就…”

想到這里陸山又是一陣嘆氣，他本不是此界之人，奈何魂入此間，借稚童之身還魂。

前世碌碌無為，今世又在紅塵打滾，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無奇妙玄奇之所。

手中書冊上是蒙館中的《萬字經》，專門給稚童識字之用。

兩年間，陸山已經消化這本《萬字經》，曾經那個口吐異語的陸山也逐漸被人淡忘，只有家中爹娘偶爾提及。

將煩惱拋下，陸山抓緊時間趕到青提觀中。

“當當當當當！”

青提觀中，清脆的梆子聲打破觀中寧靜，梆子一共敲五下，三下慢，兩下快。

觀中道童開始除草、擔水、灑掃殿堂、做早飯。

陸山自后院小門而入，院中熟識的道童將掃帚塞入陸山懷中。

“今日早間點卯我可是幫你應付了，這掃灑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這道童打了個哈欠，便徑直回到屋中補覺。

陸山拿著掃帚便去了靈師堂前，三五成群的道士已經在這里開始一天的功課。

青提觀規(guī)矩不多，道士早課不必按照規(guī)定誦念經文。

幾個道士或靜坐石階之前，修習導引術，又或是打幾套拳法，松弛筋骨。

道童們在一旁掃灑，余光具是盯著那些道士。

陸山的導引術就是在這里學會的，道士們也不在意道童們偷學技藝。

這些功課稀松平常，也不是什么密傳。

就拿導引術來說，只不過是些控制呼吸頻率的法門。

它所起到的作用也不過是讓人氣力增長些許，對于自身力道的控制更加精妙一些罷了。

觀里道童大多八九歲的年紀，一雙眼睛只顧著盯著那些打著拳法的道士。

道士打的拳法也不甚精妙，陸山一個相熟的道士說過，拳法名為《通北拳》。

此拳法放在云府一帶也就花拳繡腿的水準，就起個強身健體的作用。

道士們早課做完便去殿前值守，接待來往香客居士。

陸山的工作主要是照顧火房后的菜園子，菜園足足有幾十畝地，這些都是青提觀私產。

園中瓜果蔬菜應有盡有，其中還開辟一塊藥田。

藥田用籬笆圍住，平日里只有妙丹道長的道童方可進出照料。

“陸山，今日菜園施肥，火工弟子點了你與我二人。”

昨日菜園一同除草捉蟲的干瘦道童打著招呼道。

陸山眉頭一皺，今日阿爹會帶著村中三老拜會妙丹道長。

如果在菜園施肥，必然惹得一身腥臭，恐怕會讓妙丹道長不喜。

“東林！”陸山拉著干瘦道童往著后院跑去，“今日我有要事，不能與你一起施肥。”

說著兩枚銅錢塞入干瘦道童萬東林手中，萬東林拿著兩枚銅錢有些猶豫。

“火工師兄問起這事，我該如何說？”

“就說我腹痛難忍，在茅廁出恭。”陸山隨口就是一句，又道，“我家中新捉了一頭黃鱉，待會贈與你，給你家中母親補補身。”

萬東林眼睛一亮，將兩枚銅錢送回陸山手中，“給我黃鱉就好，銅錢我就不要了。”

陸山怔怔地站著，自嘲的笑了笑，收起兩枚銅錢。

他看了看手上污垢，這樣去見妙丹道長可不行。

于是在道觀寮房中取出換洗衣物，再到觀在皂樹上摘了幾片皂角，來到翠云峰一處水潭前。

此處水潭頗深，周圍松柏遮掩，倒也隱蔽。

褪去藏青大褂，里面布衫已有異味，脫下麻線鞋、棉襪，一頭鉆進水潭中。

拿出皂角清洗頭發(fā)，由于陸山時常清洗，滿頭烏發(fā)顯得柔順光滑。

用了一刻時，才洗去滿身塵埃泥垢，重新?lián)Q上另一套布衫和大褂，坐在潭邊等待山風吹干長發(fā)。

山風清徐，陽光明媚，陸山不由得打起瞌睡。

山野之外，陸山可不敢打盹。

穿上棉襪麻鞋，系上粗布腰帶，將黃皮葫蘆掛在腰間，“短棍”同樣插在腰上。

“短棍”用破爛布巾包裹，實則是一根短鐵片，上面銹跡斑斑，被陸山磨得鋒利。

這是唯一能夠給陸山安全感的物件，須臾不敢離身。

此時滿頭烏發(fā)已經被山風吹干，將長發(fā)利落的扎成馬尾，而后卷緊向左繞一圈盤成髻。

一根木簪子插進髻中，如此便成。

望著水潭中倒映的清秀道童，陸山還是感覺陌生，就像在看另一個人一般。

已近午時，陸山調勻呼吸回到青提觀中，迎面一道士向陸山走來。

“也不知你交了甚好運道，師傅叫你去青玉坊問話。”

這道士姓李名容，妙丹道長二弟子，性情孤傲，一手六合劍已得其中三昧。

其在烏山一帶略有俠名，平日最喜人喚他李大俠。

“可是烏山三英的李道長！”

陸山一副驚訝模樣，語氣都帶著顫音。

“嗯！”

李容微挑眉頭，他師傅妙丹道長在出家為道之前便有烏山三英的俠名。

他也一直以師傅為榜樣，今日一聽有人以此俠名來喚自己，頓時通體舒泰，神清氣爽。

“你知道我！”

陸山拱手而立，肅然道：“青提觀上下，誰不知李道長劍法超絕。

四年前，孤身入匪寨，劍壓群寇，輕取匪首‘渾江龍’。”

李容咳嗽幾聲，微駝的背挺了起來。

四年前他的確殺了一伙賊人，不過只是三個盜賊和一個坡腳老匪。

“想不到我已不在江湖，江湖卻流傳著我的名。”李容頓生高處不勝寒之感。

“李道長，我聽聞最近兩個剪徑賊人藏入牡丹峰上，山下百姓不堪其擾。”

陸山順水推舟將心中仇敵說出，果不其然，李容雙眉微挑，輕扣腰間三尺長劍。

“你且自去青玉坊。”

說罷便已掠去一丈開來，直入云峰之中，在峰間斜松上輕點幾下，竄入云霧深山處。

“真?zhèn)b客也！”

陸山不由驚聲說道，心潮澎湃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