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救命啊！”

驚叫聲劃破黑夜的寧靜，一發飾凌亂神色恐慌的婦人抱著孩子在大街上拼命的奔跑，身后幾個手持長劍的人如暗夜鬼魅般緊緊追在后頭。

兩旁原本亮起燈的幾戶人家在聽到外頭的動靜后立馬吹息了蠟燭，作充耳不聞樣。

婦人踉踉蹌蹌拐進一條幽深小巷，繁復籠長的服飾給她的行動增加了不少阻礙。

一不小心踩到裙擺，腳跟腳一絆身子往前一撲，懷里的襁褓滾了出去，嘹亮的啼哭聲穿透巷頭巷尾。

一道白光從婦人臉上晃過，她雙眼驀然瞪大，盯著懸在嬰兒上方的長劍顫巍道，“我說，我說，求你們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手持長劍的人將劍往胖挪了幾分，表示給她個機會。

“我只見過它一次，是我丈夫繼位那日，由家族長老親授，但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之后我也沒再見過它，你們相信我啊！”

來人并不滿意她這個回答，將劍貼近嬰兒臉頰，一滴血液破開脆弱的皮肉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嬰兒哭聲更甚。

婦人哭喊道，“不要，別傷他他只是個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說，還是不說。”來人語氣冰冷無情。

婦人拼命搖著頭，“我，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們放我一馬吧，我只是個婦道人家……”

站著的幾個人交換了個眼神，婦人話還未說完就被一劍從后背貫穿心臟，而那襁褓的嬰兒也愕然停止了哭聲。

“阿肆，李家上下我們已經翻遍了，可那東西的影子都沒瞧見，會不會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可能，知曉這東西存在的除了我們，就是已經滅絕的阿荼氏，其他人就算握在手里也只當是一粒奇特寶石，根本不曉得它正真的作用。”

被換阿肆的男子沉聲道，“莫在此議論，先回去向‘母親’復命。”

其余人點點頭，朝地面打出一道符咒，一團白霧升起幾人瞬間消失在原地。

月倚西樓。

老頭打了個酒嗝，砸著嘴巴十分愜意躺在莫十七的睡榻上，“為何，為何不要說？”

“無語多問，你照做便是。”

老頭翹著腿足尖一點一點，“你是怕他知道你的身份然后跑了？”

見莫十七不答，老頭嘆了口氣歪歪扭扭站起身，“你放心，既然你肯把這等功德之事讓給老夫，老夫定當是樂而為之了。”

說著傻乎乎樂呵呵的跑出房間，屁顛屁顛朝莫思歸跑去，一邊跑一邊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面去了。

“你就是‘大麻煩’的弟弟？”老頭兩頰酡紅醉意微醺，配上那略微癡呆的目光，一雙略顯猥瑣的眼珠滴溜溜地在對面坐著的少年身上打轉。

聽到‘大麻煩’三字，莫思歸愣了一下，之后想想這‘麻煩’指的應該是阿姐吧。

莫思歸淺笑道，“思歸多謝仙人救命之恩，也多謝仙人這么多年來對阿姐的教導和照顧。沒有第一時間前來拜訪您，實在有失禮節，還望仙人海涵。”

老頭笑得賊眉鼠眼，心里對莫思歸是一千一萬個滿意，這才是徒弟該有的模樣嘛。

挺了挺胸脯，神情頗為自得，但口上卻連連謙虛道，“這是老夫應該做的。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收你為徒啊，我可以教你長生不老術、騰云駕霧術、點石成金術、窺天機探命里，還有……”

老頭還沒說完，腦后一個巴掌拍得他齜牙咧嘴，莫十七從身后走出坐到二人中間，“笑得難看死了。”而后將瓶里的東西倒了粒出來迅速塞到老頭嘴里。

老頭呸呸呸幾聲，嫌惡得眼睛嘴巴都夸了下來，一副受盡凌辱的委屈模樣，“氣不死我就要惡心死我，老夫命好苦啊，你們都欺負我！”說完竟哭了起來。

莫十七冷眼睨著張著嘴一滴眼淚也就不出來的老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條斯理道，“再哭，我就一把火把你的藥園燒了。”

哭聲戛然而止，老頭縮著脖子給自己倒了杯茶，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點心若無其事的往嘴里塞，一邊吃一邊點頭，“好吃好吃，來小子你也吃點。”

莫思歸看得呆住，看向莫十七見她一臉淡定，一副見慣不怪的模樣。

“對了，青川呢。”以往每次外出回來，青川都會迎上來嘰嘰喳喳問她外面的事，難怪覺得少了點什么。

“她要去尋你男人打架了，說要把你搶回來！”說著在她面前做了個極為有勁的收掌為拳的手勢，還得意洋洋的沖她挑了挑眉毛。

盡管不知青川是誰，莫思歸還是心生擔憂，“阿姐，我們要不要去尋她。”

“不用，誰碰到她誰倒霉。”

千塵嶺腹地。

數十名千塵弟子苦口婆心說得口干舌燥，也沒能勸得青川遠離那棵魔化了的菩提樹半步。

青川摸著下巴在那樹前徘徊，她就說嘛，一進來就感覺渾身不對勁，好像有雙眼睛在盯著她，原來是這東西在作怪。

轉身插著腰對幾個弟子道，“你們幾個趕快離開，我要跟這顆樹單獨待一會兒。”

“萬萬不可啊青川姑娘，這棵樹可是會吃人的！”

“快跟我們離開吧青川姑娘，主上讓咱們伺候您，萬一您要是有個閃失咱們得小命就都沒了！”

“是啊，快跟我們走吧……”

七嘴八舌吵的她腦仁疼，老頭警告過她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身，否則會招來無妄之災，若非此次她真想用她的大扇葉把這些人全部扇飛。

無意中摸到腰間一個鼓鼓的東西，忽然靈光一閃，嘿嘿的看向對面的一眾人，眼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

“砰砰砰……”

接二連三的身體相繼倒下，青川不得不贊嘆，“師姐做的東西就是厲害！”

將瓷瓶小心收好，轉身來到那不神不魔的菩提樹前，貼上那光滑的沒有一絲紋路的樹干上。

“嘻嘻嘻嘻！”

孩童的笑聲回蕩在谷內，緊接著周圍的樹枝藤蔓開始顫動，一條粗壯的藤蔓靜悄悄的爬到她腳邊，出其不意迅速將她裹了起來送到樹頂。

樹頂上有個幽深的大洞，那洞壁一張一皺的在她身上嗅來嗅去。

“小菩提，你在聞什么呢？”

“好吃的。”

“嗯？”

未等青川反應過來，那小菩提將她往洞口一扔瞬間給吞了下去。

一路咕嚕不知道滾了多久，“啪”的一聲摔在地上，身下膈得慌。周圍一片漆黑，抬頭看向來的路，一個小小的光點正漸漸閉合。

黑暗中突然出現一雙紅色的眼睛，窸窸窣窣的磨拭聲，伴隨著格拉格拉的似是磨牙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

青川摸出一把夜明珠朝聲源處撒去，光亮所過之處映出躺在洞底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刀槍劍戟、佩飾綢帶，還有金銀珠寶什么的。

一個嬰兒形狀的東西走到光亮處，身上一塊綠一塊黑，頭發是根根細嫩光滑的枝葉，兩條小短腿是兩個帶著莖葉的小樹樁一，一邁一邁的朝她走過來。

待到不遠處它忽然停下，歪了歪頭，一雙猩紅的眼睛充滿了困惑看著她。

“你是樹靈？”青川問道。

樹靈似乎聽不懂她的話，伸出一根細小藤蔓游到她身邊刺了一下她的手臂，而后收回藤蔓聞了聞方才刺的地方。

“吃的？沒有吃的。”

青川也是一臉疑惑，這樹靈少說也有一萬歲了，怎么還是一副孩童模樣，不會說話，神智也不成熟。

它剛才說吃的，難不成它把她當做了人類？竟連同類也分辨不出來？

青川想要靠近它，但她剛有動作樹靈便立馬齜出一排獠牙發出低吼，警告她不許輕舉妄動。

她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兇的同類，心里有些發怵，論修為論等級，她都不是這樹靈的對手。

笑了笑，“那個，既然我不是好吃的，你放我走好不好？”說完指了指上面。

樹靈根本聽不懂她的話，但是感覺到她沒有惡意，收起牙齒又是一臉懵懂的盯著她。

撇了撇嘴，再這樣溝通下去也無濟于事，眼珠子轉了轉瞄了眼上邊，剛想躍起時，突然聞到一陣熟悉的味道。

努了努鼻子四下聞了聞，“師姐來過這？”

“啊？”樹靈發出一聲叫。

青川瞇起眼睛，就在那樹靈晃動腦袋時，頭上一點紅光一閃而過。

“嘿！”青川從懷里掏出一把自己身上結的果子，舉起一顆在它面前晃了晃，“好吃的，過來。”

樹靈吸了吸鼻子，沒有動。

青川扔了一顆在它面前，樹靈遲疑了一會兒，而后才用藤蔓卷起送到面前，聞了聞，而后一口吞了下去。

“好吃，好吃。”樹靈渾身藤蔓都豎了起來，邁著短腿朝她跑來，毫不客氣從她手里一顆接一顆的拿。

青川忽然覺得挺逗的，這小東西居然比她還好騙。

想上回跟老頭出去，她是喝醉了才會被人騙，要是沒喝醉她定不會上當，她那么聰明。

趁著樹靈不休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處伸出兩條比頭發絲略微粗一些的藤蔓，兩根藤蔓合作，想將樹靈腦袋上的紅色石粒給扣了下來。

只是剛握住那石粒，一道濃烈的悲涼情緒直射鉆入心神，耳邊響起一片的輕靈空遠的鈴鐺聲，與此同時眼前忽然出現一片飄落著粉白花瓣的樹林，一個高貴孤冷的男人坐在樹下撫琴，淺藍色的眸子里充斥著如稠墨般的死寂。

接著畫面一轉，一副漫天血霧的畫面赫然出現，漫漫黃沙中立著一白色身影，那背影看上去無比的孤寂悲哀。

那人的手里拿著一支黑色的笛子，那是師姐的笛子！

鋪天蓋地的絕望感壓得她透不過氣，臉頰似乎有東西，觸了觸眼下，她哭了。

是師姐的味道，不過還有一個人，不知為何，另一股味道吸進身體后，元神居然松動了一下。

那兩人究竟是誰，和師姐又有什么聯系呢？

“你怎么還沒走？”莫十七打算送莫思歸回去，一出境外發現秦棄還站在他們進去時的地方。

秦棄道，“我等他出來，送他回去。”即便站了一天一夜也仍舊挺拔孤傲，臉上沒有一絲疲憊之色。

秦棄看了眼莫十七身后的莫思歸，轉身先行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身對莫十七說道，“我名棄，字不離”。

莫思歸見秦棄走遠了，與莫十七道別后跟了上去。

老頭從境走出，摸著長到臉頰的白眉道，“唉，是個良人，可惜你與他無緣。”

“與我有緣不是好事。”

“其實你也不用這么悲觀，畢竟事在人為，既已知曉結果，何不搏一把，逆轉局面。”

“老頭，你這是教我去作孽？”

老頭聽后忙解釋道，“老夫心慈修善，可沒那意思，你可別瞎說毀了老夫的聲譽。”

莫十七鄙夷道，“聲譽？你除了那層會發光的皮看著正直一些，哪個地方是清白的？”

“你你你……”

莫十七又補了一句，“裝模作樣。”

老頭胡子翹了翹，看著莫十七的背影幾次張口但都沒有發出聲，最后將兩道長眉往后一撩，擺出一副風輕云淡的仙者姿態，“老夫心胸寬容，不與你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