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木板車“咯吱咯吱”地駛在平坦的青石板路上,像頭負重不堪的老驢。
袁河沉默地推車,心中千變萬化地為袁山和自己思慮。但這是從未動過心計的袁河頭一次遇上的生死局,他那老實本分、干凈得像一張白紙的心,哪里來的經驗與見識去籌謀,去布局?
這就好比讓剛出生的嬰兒去抗梁,讓剛抽芽的種子去結果,都是違反自然規律的要求。
恐懼牢牢地扒在袁河的心竅上,令其連呼吸都感到壓抑。那些關乎性命的思考,除了徒耗心神,再無其他益處。
接送傷員的隊伍來到一座兩層高的醫館敞開的大門前,里頭走出兩個穿白大褂的醫師,一前一后地抬出擔架,默契又熟練地把昏迷無反應的袁山抬入門。
“閑人止步?!痹卺t館門口站崗的兩個彪形大漢交疊著雙臂站在本來緊隨在袁山身側、卻被阻攔的袁河面前。
“我不是閑人!”袁河踮腳仰脖,目光越過大漢們一前一后交疊在一起的頭頂——袁山被醫館的人帶入門內,早已不知所蹤——袁河著急地指著門,控制不住音量地大聲喊:“剛剛被抬進去的人是我阿兄!我得在我阿兄身邊才行!”
可惜無論袁河好說歹說,面前的兩人都不為所動。擔憂的心情在袁河心里翻騰,他覺得自己急切得像火般滾燙,在原地急得團團轉。
“為什么不讓我進去?”被多次阻攔后,袁河的情緒已經從單純的對袁山的擔憂,慢慢轉變成質疑和憤怒。
“這是規定!家屬也不例外!”
袁河用質問的眼神不斷在兩位大漢戲謔的面目中來回移動,不知該向誰發難,只能任由心里的怒火攻擊自己,嘴角發顫,耷拉著眉毛的面龐漲得通紅。
袁河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狀況,除了感到有心無力,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
“無良醫館!害我兒命!”
就在袁河愣神時,醫館斜對面的小巷里沖出位持刀的老漢,紅著眼睛、刀尖向前地直向攔在袁河面前、稍靠前的猛漢的腰間刺去。
腳步有些蹣跚的老漢人未至,聲先達,給足了守衛醫館的兩位大漢反應防備的時間。他三兩下就被為首的大漢奪去手中刀,膝彎又挨上一記踹,就一下跪在地上,雙手被另一位大漢剪在身后,動彈不得,只有暗淡渾濁的雙眸還在流淚。
沙啞而尖利的聲音惹人心驚,但老漢視死如歸的動靜卻很快平息。
“哎,你干嘛去!”大漢厲聲叫住乘亂往醫館內跑的袁河,提著剛多來的刀指向袁河,面露兇相地吼:“別以為老子不敢弄你,給我老實點!聽到沒有!”
袁河呆住了。
他顯然還沒從礦長王立的騙局緩過神來,但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袁河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真理,但老人那句“無良醫館!害我兒命!”的嘶吼言猶在耳,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被騙了?
若說上一次被騙光兄弟倆這兩年省吃儉用、辛勤勞作的積蓄還是他能勉強承擔的后果,那這一次老人的前車之鑒所暗示的后果卻是他萬萬不能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