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鶯時是這長安城最出名的歌姬，長安城無人不愛慕她的容顏，無人不傾心于她的歌聲。

摘星樓的老鴇喜歡把陸鶯時三年前出樓游玩的往事掛在嘴邊。彼時陸鶯時才十四歲，正是豆蔻年華，乞巧節與摘星樓的姐妹們挽手出樓游玩，見到她的人無一不駐足長嘆。那賣孔明燈的小販失了神，一只燃燒的孔明燈撞上貨棚，將貨棚燃燒殆盡。熊熊火焰幾乎波及鄰近五六條巷，關于陸鶯時美貌的傳言很快就風靡了整個長安城。

老鴇得意極了，摘星樓本不是長安城最出名的青樓，但托了陸鶯時的福，摘星樓日日門庭若市。乞巧火災后，陸鶯時不再愿意出樓，老鴇很欣賞陸鶯時的決定，客人若是不交銀子就能見到陸鶯時，這簡直是對美貌的浪費。

此時已是深夜，陸鶯時已經睡了。她知道面容和嗓音是她唯一的資本，所以她一直保持著良好的作息。陸鶯時的睡眠很淺，一點風吹草動都容易驚醒，老鴇特意要求過姑娘們亥時后不要靠近陸鶯時的房間。

但是此時房間里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陸鶯時醒了，她估摸著是耗子闖入了她的房間，她坐起身來，看到窗臺上有一個奇形怪狀的輪廓。

陸鶯時點亮了油燈，窗臺上的竟然是一只狐貍，狐貍正吃力地拖著一件衣服，是她就寢時隨意搭在椅子上的衣服。

那只狐貍也看到了陸鶯時，它的耳朵支棱著豎了起來。

陸鶯時將油燈提高了一些，油燈照亮了她帶著倦意的臉，清冷而又美麗。

狐貍愣住了。

“你從哪里來？”陸鶯時在問它。

她走到窗前，俯下身來望著它，狐貍從她美麗的雙眸中看到了跳躍的燈光，也看到了自己。

狐貍忽然伸出爪子摸了摸她的臉。

陸鶯時有些恍惚，那一瞬間，她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白衣少年，那個少年溫柔地望著她，然后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

她閉上眼睛定了定心神，等她睜開眼睛時，窗外的明月還在，狐貍卻已經不見了。

她的衣服孤零零地搭在窗臺，一半在屋內，一半在晚風中微微掀起了裙角。

“鶯鶯姑娘？有什么事情嗎？”她的貼身侍女倦兒隔著門問她。

雖然她有一個極好聽的名字，但寄身于青樓，客人們總是希望姑娘們的名字簡單好記又惹人憐惜。

“沒事，回去睡吧。”陸鶯時輕輕說，她沒有關窗，將衣服搭在離窗臺近的木桌上。

遲遲醒得很早，聽到鄰居家的大公雞叫的第一聲后，她便打了個滾，翻身下床。

要給那只可惡的狐貍做早飯了。遲遲這樣想著，很自然地向狐貍的睡窩望了一眼。

狐貍不在，睡窩里空空如也。

竟然起這么早嗎。遲遲很驚訝，狐貍素來是個懶鬼，不到日上三竿絕不起床。

遲遲走出房間，卻發現狐貍就站在門外的一根枯樹樁上，狐貍顯然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卻還是背對著她一動不動，若不是微風吹拂著它的絨毛微微晃動，遲遲都要以為這是狐貍的同款雕像了。

“戚風，你怎么起這么早？”遲遲伸了個懶腰，戚風顯然就是這只狐貍的名字。

“我見到她了，”狐貍的聲音有些沙啞，“長安城最有名的那個歌姬，是蘇妲己。”

“歌姬？”遲遲皺了皺眉，像是在努力回憶著什么，“摘星樓的鶯鶯姑娘？”

“她跟蘇蘇長得一模一樣。”戚風說。

遲遲走近了狐貍，伸出手握住了狐貍的爪子：“如果你說的是歷史上那個蘇妲己的話...她已經逝去了很多年了。”

“不可能，世界上怎么會有那么相像的兩個人。”戚風的聲音顫抖著，被遲遲握住的手也顫抖著。

昨晚它只是想去給遲遲尋一件生日禮物而已，據傳摘星樓的鶯鶯是城里最美的姑娘，那她的衣服必然也不會差。

當它見到陸鶯時的面容時，它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它仿佛回到了幾百年前，它躺在那個美人懷里，她用柔荑般潔白的小手輕輕撓著它的下巴。

什么狐妖作亂，什么禍國殃民。它全然不懂。

它只知道它被獵狗咬傷，拖著受傷的身體爬到大道上時，是蘇蘇走下轎子，抱起了它。

那時她正要被送往朝歌，作為朝歌攻打有蘇國的戰利品，被獻給那位喜怒無常、好酒淫樂的君王。

她只有十七歲，她的面容清冷又美麗，眼神中飽嘗了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