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趕不能再說什么引起傅麗痛苦的話，只是抱著傅麗，輕輕拍打撫摸老婆的后背，人在嚎啕時，情緒過于激烈容易哭閉過氣去。

“麗麗不哭。”

“麗麗不哭啊。”

“麗麗咱們不哭了啊，現在不能再哭了，還有事兒等著咱們商量吶。”

傅麗學校的校長，同事，還有宋妻，周剛愛人丁佳麗，一群人圍著勸。

操辦了兩天多的時間，把老太太送走。

在殯儀館告別大廳里，鄭趕哭暈了過去，宋承軒掐人中給他弄醒的。

白事辦完，宋承軒和張浩硬拉著鄭趕兩口子去了社區醫院，給他倆打了吊瓶。

兩天多，身體熬空不說，睡不著覺，一陣一陣地說哭就哭，精神在崩潰邊緣掉下去又爬上來，這樣下去，遲早徹底崩潰，形成永久性精神障礙類疾病。

宋承軒給醫生偷著說，除了輸葡萄糖，一定要加一些類似安定之類的促進睡覺的藥物。

透明藥液流進靜脈，這才讓鄭趕兩口子在社區醫院病床上睡了三個多小時。

老太太的后事一過，鄭趕和傅麗著手想轍找孩子。

倆人一商量，工作是不可能安心干下去。

請假吧。

傅麗的假，還好請。學校找個老師把傅麗的班主任和任課替下來就是。

鄭趕涉及到的方面要多一些。

首先你是機關中層領導干部，你請長假，那么你的活兒誰干？

局里的工作崗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誰也替代不了誰。

交通局辦公室這一塊工作，可不是辦公室出一個小干事臨時替代鄭趕能擔得起來的。

行，就算有一個具備這種能力的人替你。

那么，你鄭趕請長假請到什么時候。

一個月？倆月？

都沒問題。

可是，找孩子這種事情，時間上真的難說啊！

有的人一直找一直找，等找到孩子時，孩子已經白發蒼蒼啦。

這種孩子老來和父母相見相認，已經在央視尋人節目《等著我》里面播出得不是三起五起。

所以，鄭趕想好了怎樣和局長說更合理，才去找到局長請假的。

鄭趕坐在局長辦公室，和局長聊了幾句關于找孩子的途徑，局長也給了些意見，最后，轉到鄭趕請假的事情上來，“張局，我的精神非常差，我想暫時休息一段時間，辦公室的工作，要臨時找個人頂一下，等我平復一段時間，再回來開展工作。”

他沒有一上來就是局長我不干中層了，我要全力以赴去找孩子。

這么說不行的。

張局的回答證明了鄭趕的判斷

只見張局下了座位，去飲水機那邊取了紙杯給鄭趕接了一杯白開水，給鄭趕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回到老板桌后大轉椅上點著一根煙開口說話，“鄭趕啊，家里出了這些遭難的大事兒，局里非常能夠理解你的難處，

希望你能堅強一點，需要我個人或者局里提供什么幫助，你不要客氣，隨時給我打電話就是了。”

往缸里敲了敲煙灰。

“準假休息是肯定的，先給你兩個禮拜調整，不用走請假手續了，現在上邊查單位吃空.餉查得很緊，

如果走了手續，上邊就會跟蹤記錄，局里只有一周假期的審批權限，超過一周要向市政請假的，

這個事情不要跟別人說，咱們自己明白就行，算是單位對你為單位付出的辛苦，給予你的一點回報吧，但是，兩周之后，你一定要回到崗位上照常上班，

如果精神狀態一時半會兒調整不過來，那就履行各種手續吧，工作和家庭兩頭牽扯著你，讓你也難受。”

鄭趕能夠理解張局把話說得這么透徹。

任何一個單位，不可能白養人。

兩周之后，小胖若還沒有消息，鄭趕過來把辦公室主任辭了，按照市政請假手續提供各種材料，工資和績效獎金該扣掉多少就扣吧。

情況和預想的一模一樣。

兩周里，鄭趕和老婆傅麗想了很多轍花了很多錢跑斷了腿，連一些越線的辦法都用了，小胖還是杳無音信。

明天去單位辭官并請假走手續，是夜，鄭趕坐在客廳沙發上，傅麗躺著微蜷著雙腿，頭枕在鄭趕的腿上，兩眼望著茶幾上小胖的藍色玩具箱發傻，所有房間的燈都亮著。

從小胖丟了那天起，傅麗不讓鄭趕晚上熄燈，她說，“讓所有的燈都亮著吧，小胖晚上被送回來容易找到家門。”

于是，燈一直亮著。

燈泡催了，換新的。

燈火通明促進了鄭趕和傅麗進一步失眠。

他們從來沒覺得困過，他們商量完明天去哪里找小胖后，就眼睜睜地沉默，各自在腦子里想各種畫面。

加了很多群，凡是跟找孩子有關的群，他們都加。

也加入了一個叫“尋親互助團”的組織，里面全是跟鄭趕年齡相仿的失孤家庭，天南海北的都有。

明天晚上，鄭趕和傅麗要乘高鐵南下，去參加這個尋親組織的會議，票已經從網上買好。

墻上的卡通石英鐘已經把時針轉到了凌晨兩點，鄭趕和傅麗一直保持一個姿勢待了好幾個小時，誰也合不上眼睛，一絲困意也沒有。

鄭趕腦子里滿是畫面。

小胖過去的，和鄭趕臆想在小胖身上的。

傅麗忽然開口說話，“鄭趕，他們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啥？”鄭趕問了后，馬上明白了傅麗的意思，趕忙勸傅麗，“麗麗，別胡思亂想，在找到小胖之前，我們不能自己嚇唬自己，現在的通訊和交通這么發達，一定能找到小胖的。”

老婆所問的，就是鄭趕在腦子里經常浮現的畫面：冰冷的醫療器械將小胖的體腔內分割一空……

勸著傅麗，鄭趕嗓子一緊，眼淚開始打轉。

他怕眼淚掉下去落在傅麗的頭上，輕輕抬手用手背把眼睛里的淚水抹掉。

“鄭趕，你哭了？”

傅麗一動不動，悠悠地道。

鄭趕感到腿上一涼。

是傅麗的眼淚悄然滾到他的腿上。

漫漫長夜中，一片沉默……

……

……

【本次悲劇角色演技提升訓練得分為99分，達到優秀層次，恭喜宿主】

獲知得分后，鄭趕從系統里出來。

雖得了高分，可是鄭趕心頭沒有絲毫喜悅。

枕頭上已經濕了一片，貼到臉上，涼絲絲的，存在眼角的最后一顆淚珠滑下去被枕頭吸收。

“讓所有的燈都亮著吧，小胖晚上被送回來容易找到家門。”這句話在鄭趕心中反復回放，他感到自己老了好多歲。

終于，鄭趕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坐了起來，整個人從故事里緩緩地抽離到大通鋪上。

唰。

鄭趕一把扯開窗簾，外邊已經泛白，駝背房東老頭子已經起來倒尿盆，發出咳咳的咳嗽，阿黃滿院子跳著，追趕著一個螞蚱戲弄。

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