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趕扶了一下額頭。

太陽穴的青筋在不停地跳。

腦袋里像是圍著蜂窩飛著一群蜜蜂。

嗡嗡嗡。

眼前發黑。

鄭趕強撐著意志，顫抖著嘴唇問，“媽，現在在哪？”

“我，在小……，唉……”

啪。

聽得出電話那頭手機落地。

“媽?！?

“媽?！?

“媽，你說話，你怎么了，快說話，快呀，媽。”

鄭趕噌站了起來，連著對電話喊。

因為站起來的太猛，轉椅被他一屁股拱飛翻到在地上砸出巨大的聲響。

“媽，媽，媽……”鄭趕心顫得厲害。

電話里終于有聲音傳過來，不再是老媽。

“是鄭趕吧，我是一個小區住的常姨，現在在咱們小區外的廣場，你媽昏過去了，你仔細聽我說啊，我已經打了120急救，救護車很快就到，小胖丟了，我們已經幫你媽報了警，派出所離這里不遠，出警會很快，你現在是去醫院，還是來廣場見警察？”

鄭趕眼睛干瞪著，腦子一片空白。

日常工作中的思路清晰和思維敏捷，現在全被心急扯亂。

感覺全身血液一個勁兒往腦門子上頂，心臟里嚴重缺血，臉上的皮膚像是在過電，酥麻的感覺在不斷往頭皮上蔓延。

常姨說話語速很慢很清楚。

鄭趕聽是全聽進去了，就是記了個七七八八。

他整個人完全亂掉了。

胡亂地在腦門上猛拍了幾下，叉開五指抓了抓頭發，做了深呼吸，才勉強開口說話。

嘴唇比手抖得還要厲害，“常姨，我……我現在給我朋友打電話，讓他去醫院，我馬上去見警察，然后我再去醫院?！?

“鄭趕，我知道你著急，腦子亂，你聽常姨講啊，不是還有你媳婦嗎？你趕緊給她打電話?！?

常姨提醒著鄭趕。

“哦哦，我真是亂了，我馬上給她打。”

鄭趕沒拿電話的那條胳膊，拄在辦公桌面的鋼化玻璃上，他膝蓋發酸站不穩，要出溜到地上。

常姨那邊掛了電話，鄭趕開始撥傅麗電話。

他本來是要打開撥電話快捷鍵，卻一下子點開了微信。

撥號快捷鍵和微信都是綠的，鄭趕已經分辨不清標記。

微信也行。

鄭趕手指哆嗦著，總算點到了語音通話選項。

沒人接。

也許微信鈴音小。

鄭趕連忙退了微信打傅麗手機號。

還是沒人接。

估計傅麗是在上課。

傅麗是實驗小學英語教師。

重點小學的老師，課程排得非常滿，有天是整天全是課。

教育局和學校均有規定，嚴禁任課教師在授課期間接打電話。

所以，傅麗一定是把手機放辦公室的包里。

也許辦公室有別的同事在，聽到傅麗電話不停響，就會幫忙接一下或者跑去班里叫傅麗。

鄭趕再撥。

快點接，快點接啊，有人在嗎？急死人了。

響到了女客服播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電話最終沒通。

不能再耽擱。

鄭趕使勁搖晃搖晃腦袋，把腮幫子甩得都在抖動，口水甩出來滴到辦公桌和電腦屏幕上，他全沒注意。

他努力壓著急火往頭頂上沖，感覺太陽穴周圍的大血管要爆了。

心里念叨著“趕緊走，不能再耽擱，必須趕緊走”，鄭趕出了辦公室，門已經想不到去鎖了。

到了電梯口，電梯已經過了本樓層，箭頭燈和數字顯示正在上行，到達八樓。

鄭趕沒有絲毫猶豫，直奔走梯，下臺階時，潛意識中用手扶了兩次欄桿，在到一樓最后三級臺階，還是滾了下來，摔得他眼冒金星，幸好沒摔壞膝蓋和關節。

他顧不得揉，直接跑向大廳門口。

也許是從樓梯摔下來，因為疼痛的刺激讓鄭趕腦袋比剛才要清醒一些，他忽然想起來手機聯系人里面沒存過傅麗同事電話，但是有傅麗學校校長的。

那還是交通局和實驗小學聯誼護路活動那次留過校長的電話，聯誼活動結束后，再也沒有通過話，有小半年了。

邊往外小跑邊趕緊打開聯系人列表。

電話撥過去，還好，校長很快接了。

鄭趕把大概意思一說，校長是個女校長，心非常細，“我馬上去班里叫傅老師，學校會安排人開車陪她一起去?！?

這讓鄭趕稍稍放心，他真怕傅麗自己一人上路往家里跑再多出一個意外。

校長的安排提醒了鄭趕。

他自己現在也是慌得不得了，要是有人跟在身邊才更妥當。

正巧見人事處干事小孟耳朵耷拉著耳機線手里搖著車鑰匙哼著歌從外邊進來，鄭趕上前一把拉住小孟，“孟，開車了嗎？”

小孟說，“開著呢，就在外邊。顧主任，您有急事？”

“孟，快開車送我一趟，家里出事兒了?！?

小孟看著鄭趕的樣子非常嚇人，知道肯定事兒不小，沒細問，扭頭就奔了門外。

呲嘎。

小孟把車從停車位一腳油門開到鄭趕身邊，一個急剎，車身一沉。

這腳急剎愣把ABS踩出來了。

再一腳油，車出門上路。

城市里開車，人越著急車越堵。

四點多鐘正是天府城各小學接學生的高峰期，隨后就是初中生的放學高峰期，再接著就是下班高峰。

剛從政府大院出來，路上還算暢通，開到市三小門口，路完全被堵死。

鄭趕坐在副駕上，把車玻璃搖到底，不顧危險地將頭伸出車外，拍著車門怒喊前面的車快點走。

他兩眼噴火，眉毛豎起來，把車外走過去的路人嚇得直罵真他媽神經病。

無奈前面的車也沒有辦法，誰不想快呀，哪個愿意在路上蝸行？！又費油又費神，車轱轆又不能變成翅膀飛起來。

越急越有不帶眼的過來添亂。

一輛電動三輪上擺滿了粉色蜜桃，忽然躥到機動車道加塞到鄭趕前面。

正在催前車快點的鄭趕見有三輪加塞兒，腦袋頂上立即冒出三丈高的火苗子，他從車窗伸出手臂，指著三輪車破口大罵，“嗨，三輪，滾人行道上去，機動車道是你走的呀，不怕撞死你個傻逼?！?

平時溫文爾雅，此刻哪還分出心思顧及自己公務員形象。

心里面本來著著火，三輪車過來又給鄭趕澆上一瓢油，鄭趕能不急眼嘛。此刻，他啥也不管不顧，只想快快快，趕緊到小區廣場見警察抓緊找孩子。

開著三輪賣水果的漢子，本地人，家住城鄉結合部，城中村和城鄉結合部原住民是最不好惹的兩種人民，他常年鉆機動車道，有時候趕上雨天水果不好賣，還想碰個瓷，今天頭一回遇到有人敢罵他。

“我看看誰呀？這么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