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哭，是沙子進了眼睛。”方杰別過臉去倔強地道。

葉蓉聞言輕輕一笑，把絲巾塞進了方杰手里。

“不想讓我擦，那你就自己擦擦。”

“能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嗎？”拍了拍手上的灰，葉蓉站在方杰身邊俏生生地道。

方杰是個嘴很嚴的人，肚子里也能存的住東西，這一點葉澤非常喜歡，不像狗娃，嘴上沒個把門的。

只是在葉蓉面前，方杰一敗涂地。

鬼使神差一般，把自己身上的事一股腦都說給了葉蓉聽。

返身去院子里拿了條長凳出來，葉蓉示意方杰坐下。

“這條巷子過幾天準備拆掉重建，莊戶們早就都搬出去了，你不用怕別人聽到，這里只有你和我兩個人。”葉蓉坐在長凳地一頭輕輕地道。

秋風瑟瑟，巴掌大的樹葉飄搖而落，梧桐樹下，回憶沙沙作響。

把肚子里的東西都吐出來，方杰長舒一口氣，只覺得身上似乎都輕松了不少。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說給大家聽呀。”葉蓉擺著雙腿笑嘻嘻地道。

“那、那可不行，我只跟你一人說。”方杰聞言頓時緊張了起來。

“傻子，我逗你呢！”見方杰手足無措的樣子，葉蓉沒好氣地道。

“嘿嘿。”方杰看著葉蓉撓了撓頭。

“又傻笑，不像哥哥的學生，倒像是村頭的傻大春。”葉蓉皺了皺鼻子道。

方杰第一次和女孩子這么近并肩坐在一起，心里倒仿佛咚咚咚敲起了鼓，腦子里又是一片空白，不管葉蓉說什么話，都只會陪在一旁呵呵傻笑。

“你啊……”葉蓉看著方杰沒出息地樣子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葉、葉蓉。”

“怎么了。”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和其他人不同。”

“都是娘生爹養肉眼凡胎的，有啥不一樣的。”

“我也不知，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方杰頓了頓道：“每次看到你，你身上都好像閃著光，我眼睛一點都移不開。”

“看不出來呀，你這樣的榆木疙瘩還挺會哄姑娘開心啊，老實交代，用你這一套騙了多少姑娘？”

方杰頓時漲紅了臉，賭氣地道：“我只和你一人這么說過，若騙你，天打五雷轟！”

葉蓉哼了一聲道：“最好是這樣。”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話，卻沒注意到遠處的巷子旁一雙混濁的老眼正默默地看著他們。

“方杰這小子，倒是比我強。”方垕縮回腦袋來揉了揉眼睛，朝地面輕輕地啐了一口，又吸溜了一下鼻子。

“比我強，娶媳婦生娃倒是不用擔心了。”

“這姑娘是葉小官人的妹子，他哥哥是個強勢霸道的人，也不知道他妹子是個什么性格，倘若阿杰日后被欺負了怎么辦。”方垕踢著石子越走越遠，心里的嘀咕也越來越多。

“長得倒是十分標志，倒也配得上我兒！”

天暗了下來，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

平時到了這個時候就該睡了，但今天不一樣，從歙州城一直到竹林莊，燈火亮了一宿。

葉澤穿了一身黑衣在房頂靜靜蹲了兩個時辰，很久以后才從房頂下來，悄無聲息地進了方臘的房間。

“兄弟怎地來了，我都要睡了。”方臘見葉澤一身黑衣進來，忙關上窗，插緊門。

葉澤剛要說話，卻看到方臘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把擺滿了瓶瓶罐罐的隔子推開，一扇小門就露了出來。

一把拉住葉澤的手，方臘帶頭走了進去。

“哥哥房中還有這等機關。”等方臘關上了小門，葉澤才好奇地道。

“雕蟲小技，蓋房子的時候托一個江湖上的朋友修的。”方臘得意地道。

“對了，兄弟穿成這樣，是有什么事要和哥哥說。”

葉澤點了點頭，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地圖。

“這是知府衙門的圖。”方臘只瞄了一眼就肯定的道。

“看來哥哥也沒少打知府的主意啊。”葉澤瞟了一眼方臘玩味地說了一句。

“額，其實是以前哥哥有個兄弟看上了知府的小妾，想趁夜溜進去擄走，可惜失手被抓，手腳都給砍斷了。”方臘尬笑道。

“嗯哼。”

“兄弟拿這張圖給我是什么意思？我看這張圖標識的頗為詳細，難道……”方臘說著說著臉色大變，張大嘴不可置信地看著葉澤。

“如你所想。”葉澤把昏黃的小燈拿過來放在地圖上。

“兄弟有一事要麻煩哥哥。”

“找人殺了知府一家，一個不能留！”

方臘聞言震驚地看著葉澤說不出話來。

“莫非哥哥不敢！”葉澤見方臘似被嚇到了，一步搶上前將地圖塞進方臘懷里。

“這狗官什么德行哥哥最清楚！不需要兄弟我來細說吧！”

“這我知道，只是他好歹也是朝廷官……”

“什么狗屁，只不過是一條狗罷了！”不等方臘說完葉澤就搶道。

“這廝對我竹林莊覬覦已久，皇帝在時他不敢有所動作，但我等這一去，他定然會來禍害。”

昏黃的燈火下葉澤的臉色一片冷厲。

“不想竹林莊蒙受災難，不想我們的一番心血付諸東流，就必須做了他！”

“如此的話此人倒是不能留。”方臘定了定神道：“不是哥哥不敢，只是這話從四弟嘴里說出來，讓人一下接受不了。”

葉澤冷笑道：“上次去衙門，這廝把我當孩子看話里話外都在設計我，卻偏偏使的盡是些挫劣的密謀，便是換做沒腦子的三哥也看得出來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把地圖折好放進袖子，方臘搖搖頭道：“這事我做了，只是兄弟的手段難免血腥了一些。”

呼的一聲把燈芯吹滅，黑暗中葉澤低聲道：“竹林莊、竹林莊上生活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的心血。”

誰敢來欺負竹林莊，我就要把他的頭砍下來！

目送葉澤出了門，方臘一摸自己的后背，滿滿一手冷汗。

“漫長的黑夜，又不知要死上多少人了！”把門關上，方臘輕聲自言自語道。

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位置，不同的人，都在等待著同一個時間，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