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算是這一行里混得不錯的人了，五十出頭，年輕的時候混遍了京城搖滾圈，也沒有混出什么大名堂，后來改行開樂器培訓班，從最初租的一套民房，到現在開了這么一個不小的琴行，生活是富足的。

這幾年他還跟幾個以前的搖滾老炮們一起開了一個小酒吧，在三里屯附近的小巷子里，生意一般，勉強支撐著。生意差的原因，也是因為這些老炮不喜歡那些“嘭嘭嘭”的電音house之類，也不喜歡情情愛愛的流行，非要堅持弄什么搖滾，生意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興許這是六哥這個搖滾老炮最后的倔強了。也可能是現在有錢了，不在乎投資這么一個小酒吧的盈虧。

六哥收了甘奇七八萬塊錢，也不多留，忙自己的去了。樂隊這種東西，六哥見了太多，能入他眼的，除了那些沒幾個人再聽的老炮，已經沒有了。對他來說，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音樂還是要有一個態度的。甘奇寫的音樂有沒有態度，他也不知道，也懶得去知道。

甘奇的排練房算是弄成了，一套好的家伙事也搞定了。

董藝開口問道：“奇哥，是先去搓一頓，喝頓大的，還是先排練？”

“先排練。”甘奇答道，時不我待，說干就得趕緊干。

“行！那就干！”董藝又吼了起來，再一次進入一種自己即將成為天皇巨星的興奮之中。

甘奇從口袋里拿出一疊紙張，上面寫滿里簡譜，挑出《平凡之路》，遞了出去：“先看看，按著節奏和一遍，再來編一下。”

一首歌最后呈現出來的效果，底曲是基礎，基礎之后就是編曲了，編曲好不好，直接奠定了這首歌的整體氛圍與感覺，這是要花大心思的。

不過，甘奇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成型的版本，只在一邊排練一邊確定下來。

董藝與蕭瀟兩個人看著簡譜，對于董藝來說，節奏其實是已經定下來的，就看這個鼓點怎么玩，能不能玩出技術來，玩出應該有的感覺。

對于蕭瀟來說，倒是有些難，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需要自己去編一些東西出來，還要與甘奇的吉他和得上，不突兀，還要動聽，這對她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這個時候，其實就顯出了音樂制作人的重要性，和弦怎么編，什么時候進什么樂器，進哪一段，什么時候開始進人聲，怎么開頭，怎么起高潮進副歌，怎么結束，氣氛從哪里出來，等等……這些都是制作人應該負責的東西。

樂隊沒有制作人，那就全都只能自己來，好在甘奇心中已經有了版本，也不糾結。

看著蕭瀟正在為難的時候，甘奇直接拿過貝斯，給了她一段示范。

其實貝斯就是吉他，就好比大提琴與小提琴的差別，音色高低而已。

排練廳里，甘奇不斷說著話語：“鼓先不要進，貝斯也不要進，先直接用吉他墊一下底音，人聲先唱……”

甘奇一邊說，一邊自己彈著吉他，然后開唱。其實這首歌的開頭伴奏，應該是用鍵盤入的，但是沒有鍵盤，甘奇只能先用吉他進。

當唱到了我曾經跨過山河大海這里，甘奇轉頭說道：“這個時候你們開始進來，鼓聲弱一點，用镲起，再給節奏……”

“我曾經毀了我的一切，這里要和聲，你們都要和，這樣就有感覺了……”

“間奏，進間奏了……節奏明確一點，鼓點要清脆，但是不要太重……好，和聲來……”

甘奇這種辦法，多少有點土法煉鋼的意思，也是甘奇想不到此時有什么其他更實用的辦法，沒有制作人，沒有編曲，一切都是現擼。

其實也暴露出了甘奇經驗還有些不足，以后經驗多了，那甘奇就會做更多的事前準備，不至于這么一邊彈著唱著，還要一邊指揮著。

三個人，不大的排練廳，一遍一遍的來，天都黑了，也沒有人有一聲的抱怨，都是埋頭苦干著。

甘奇再次喊道：“再合一遍，我不提醒了，你們都記住了，不要出差錯，看看整體效果。”

“奇哥放心，干就是……”董藝依舊狀態極好。

蕭瀟也點著頭：“嗯，我都記住了。”

甘奇的吉他已起，自己先唱，然后進鼓與貝斯，和聲，高潮和聲，間奏……

此時正是那些學生放學之后到琴行來上課的時間，甘奇倒也沒有注意到，門口竟然站著不少學生在聽，十來歲的小學生，十幾歲的中學生，都有。

幾個大一點的中學生豎著耳朵在聽，還有人輕聲問道：“這是什么歌？還挺好聽的。”

“是哪個明星剛出的新歌吧？”

“應該是，也可能是《華夏好歌曲》節目里的原創？”

“我也不知道，最近哪里有時間看電視，手機都被我媽收去了。”

幾個中學生正在說著，忽然背后傳來一個聲音：“到了還不趕緊進琴房上課？圍在這里做什么？”

幾個中學生回頭一看，正是禿頭老板六哥，六哥還有一個另外的頭銜，六藝樂器培訓學校的校長。學生不少，一百來個，都在這里上課。

幾個學生連忙低頭快跑，進琴房上課，對于這些學生來說，上樂器課也是煎熬，這個年紀的學生，說多么熱愛樂器，大多數人都談不上，都是父母逼的。

學生們都走了，六哥卻站在門口聽了起來。

聽得片刻，六哥的表情就有了一些變化，抬手準備推門進去，手在半空有停住了。

里面的歌還在唱，六哥就站在門口。聽著聽著，六哥抬手揉了揉眼睛，他一輩子對于音樂都有一個態度，哪怕成了市井商人，心中也保持著最后的一點倔強。

此時，六哥似乎又聽到了態度，他有些驚訝，有些驚喜，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共鳴。

因為《平凡之路》這首歌，實在是太好了。

音樂慢慢停了下來，六哥推開了門，走了進去，直接開口：“好聽，好歌，好音樂。”

三連夸，甘奇愣了愣，然后笑道：“六哥怎么來了？”

六哥連甘奇的話都不答，直接說道：“甘奇，走，六哥帶你去個地方，去露一手。”

“啊？”

“六哥帶你去露臉，跟我走就是，還請你們喝酒。”六哥直接上前攬著甘奇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