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項目就花落自家，陳漫野要在安可拉大宴群臣。

崔瑜的感受越來越明顯，陳漫野的處事風格和秦晉大為迥異。他們的年齡和閱歷其實都差不多，由于身處的環境不同，為人處世的指向性也大不同。陳漫野做事高調，熱衷拉資源講排場，平時工作中也是膽大心細型。這和致和集團內部的生態有關，本身是民營企業，比較鼓勵員工釋放個性和激情，而在貿易公司內部又是三足鼎立的狀態，陳漫野作為片區總監，不得不時刻警惕又保持高調。

崔瑜有時都能察覺他的用力過猛，但他這一套好像又比較吃得開，歸根結底還是要銷售業績和會做人。而秦晉就不一樣了，他的企業雖然小，肩負的責任不可謂不大。他像一只警覺的刺猬，渾身長滿堅硬的刺，只為保護那個柔弱的身軀。畢竟按照體量，秦晉和致和后面的支撐不是一個量級的。崔瑜剛進入社會，見識的人和事實在有限，常常不自覺地默默對比二人，想想也好笑，她心中的天平早就悄悄歪到秦晉這邊去了。

就比如這次慶功宴。雖然陳漫野和秦晉都取了開門紅，陳漫野策劃的宣傳活動從邀請大隊人馬過來簽合同開始，各種中文英文的官網，國內國外的網絡社交平臺，自家朋友圈就更不說了，早就通稿滿天飛。陳漫野讓崔瑜整理了中文稿件和照片，然后才讓各小組翻譯成各種語言群發之。另外兩個片區總監也被他軟磨硬泡地發了日語韓語西語的稿件，簡直一聯合國大會比稿現場。

崔瑜忍不住向胡曉抱怨，“我們有必要搞這么大動靜嘛。”

胡曉笑道，“崔同學，圖樣圖森破！陳總可不能像我們一樣，只守著片區這一畝三分地，他還得在集團爭取更多的利益。”

崔瑜的中庸哲學又發揮了作用，“我覺得把片區經營好了也挺不錯啊。”

“要是集團決定把我們分公司撤銷怎么辦？或者我們做得好好的換個片區負責人怎么辦？還有，市場經費得去要吧？供貨的分公司得去打交道吧？”胡曉隨便就羅列出這么多，“這些內憂外患都要去爭取，所以逆水行舟嘛，不進則退，不然也沒辦法管好片區咯。”

崔瑜趕緊點點頭，各有各的煩惱。而秦晉就好像生怕別人知道，一直踐行低調務實的原則，所以初接觸時都會覺得他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光環。而這次拿下卡曼項目的事，居然連哈倫和卡米拉都不知道。他們是看了官方新聞才知道卡曼項目已經被秦晉這組拿下。兩人全然不顧四十多歲的“高齡”，瞬間變身秦晉的迷弟和迷妹。

“秦晉太厲害了，居然能搞定這個項目。”哈倫佩服地說，“據說連歐德都出局了。”

“哈哈，肯定深受打擊，不知道躲哪兒哭呢。”卡米拉笑道。

“歐德這人有點狠，不知道會不會報復。”哈倫擔憂地說，“今天晚上我們得提醒一下秦晉。”

崔瑜也點點頭，她心里一緊，想起才發生幾天的事情，歐德和費曉宇失利肯定會怪罪康蓉提供了假情報。康蓉現在是瀟灑地走了，那秦晉會不會被他們打擊報復？

她真希望自己是杞人憂天。

今天晚上陳漫野在“三只羊”中餐廳設宴。他幾乎請了他在土魯其的全部朋友圈，在生意場上，無數的朋友和伙伴，當然就是靠這樣的人和圈子帶出來。陳漫野深諳其道。

崔瑜作為陳漫野的助手在餐廳門口等待賓客，看到陳薇下車的時候她心里一驚，陳漫野居然還請了她。應該是上次游輪的晚宴后建立的聯系，不知道是不是得到過陳太的批準。陳薇絕不是個無害分子，想起除夕那天的做作手段，她心里就一陣翻滾。不過崔瑜很快收拾起情緒，滿面笑容地向陳薇伸手過去，“薇姐你好，歡迎歡迎！”

陳薇絲毫不意外在這里看見崔瑜，她熱情地回應，“好久不見，崔瑜！”她朝崔瑜點點頭，轉身和陳漫野打招呼。她今天是一套精干的正裝打扮，倒是很好地把她平時的嫵媚氣質收起了幾分。

不一會兒，老吳前來赴宴，然后哈倫和卡米拉也結伴而來。項目業主方的五六個代表也紛紛到場。

“崔瑜你進去吧，我在這邊等著就是。”陳漫野他見客人都到場差不多了，對站在門口的崔瑜說道。

“呃，我再幫你看看吧。”崔瑜伸長了腦袋往外望。

她自然是在等秦晉的到來。秦晉一個周以前就去了梅里辛，崔瑜心里還納悶，似乎梅里辛的項目比剛簽訂的卡曼項目還重要。雖然她之前斷斷續續住在秦晉那邊，算是半同居的狀態，不過每天到市中心的辦公室比較遠，再加上陳漫野這次要住公司的公寓，崔瑜在秦晉還沒去梅里辛之前就回到了這邊。她想，等機會合適就和陳漫野攤牌吧。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有種背著長輩在外偷偷談戀愛的錯覺。

“我看你是在等秦晉吧？”陳漫野瞧著崔瑜一副望眼欲穿的樣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沒想到還是被他識破了，崔瑜臉上一熱，也不準備辯解什么，顧左右而言他，“那個，江浩說他們快到了，在機場過來的出租車上。”

陳漫野沒再說什么，他的表情古怪得很，一邊獨自搖頭，“哎，真是好白菜給豬拱了。”

崔瑜小聲抗議著，“干嘛罵我是豬……”她獨自忿忿不平，說秦晉是又帥又多金的白菜就算了，自己也沒有長得像豬嘛。

陳漫野瞪大眼睛，伸手指著崔瑜的額頭，“你啊哪里是豬，明明是白菜。”接著哭笑不得，“嗨！我看你真的是豬。”

“哈哈！說誰是豬呢。”沒注意時，秦晉已經來到了餐廳門口。他笑呵呵地拉過崔瑜的手，對著陳漫野揚揚眉毛，“說我的女朋友，那我不也成了一只豬嘛。”

崔瑜一愣。

陳漫野笑笑，掄了一下秦晉的肩，“秦哥來了，走，咱們進去。”他并不在意眼前的景象，似乎早已洞察一切。

賓客已經在里面落座，由于是在中餐廳，大家圍坐在一張大圓桌邊，顯得十分熱鬧。

秦晉大大方方地拉著崔瑜入座，崔瑜也小鳥依人般跟在他身邊，除了業主方和現場的知情人士，其他人都睜圓了眼睛張大了嘴。

哈倫最先說話，他站起來大笑著拍手，又過去拍拍秦晉的肩膀，“哇哦！你們的進展不錯哦！”說完他向崔瑜遞了遞眼神，一邊在心里盤算著，幸好一直以來和這個小姑娘相處得很和睦，沒想到她成了秦晉的人。

老吳也在一旁打哈哈，“怎么樣，我早說過秦晉不是什么好人吧。”

“那么大的合同也塞不住你的一張嘴。”秦晉掄了老吳一拳，兩人嘻哈鬧作一團。

只有對面的陳薇最安靜，她今天低調得都不像一個秘書夫人。過了一會兒，她端著酒杯走到秦晉面前，眼神并不落在旁邊座位上的崔瑜，拿著杯子碰了一下秦晉面前的空杯，緩緩地說道，“秦總，恭喜你，抱得美人歸。”說完自顧自地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謝謝。”秦晉輕微點頭，既不拿酒也不碰杯，仿佛就是一個尋常人的尋常問候。這時他走到陳漫野身邊，大聲說道，“陳總才是今天的主角，我們不要喧賓奪主了。”

陳漫野倒不介意，秦晉在安可拉早就是人群中耀眼的中心。他和胡曉張羅著為大家倒上酒，又讓餐廳上菜，熱情地招呼著。中餐的氛圍遠比西餐熱鬧，大家圍坐一圈，和左邊和右邊，還有隔空的對面都能很熱絡地聊起來，而不像西餐那種坐在一張長條桌前，每人只專注于自己面前的餐盤認真耕耘著，清冷而拘謹。

崔瑜就不同了，今天的主角反正不是她，滿桌香噴噴的炒菜，讓許久沒吃豬肉葷腥的崔瑜大快朵頤。

秦晉忍不住笑，悄悄對著忘情廝殺的崔瑜說，“看來陳漫野說對了，你真是只豬。”

崔瑜不服氣地白了秦晉一眼，正想回敬他幾句，可嘴里還叼著半截東坡肉，她“噗呲”一笑趕緊低下頭，秦晉無奈地搖搖頭，仿佛面前真是一只豬仙轉世。

這一嘻一笑的方波流轉，全落了在對面那個人的眼里。她壓制住怒火的臉在努力地鎮定，精致的妝容幾近扭曲。

崔瑜才不是只豬，她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