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世紀四五十年代,法國報紙為了吸引讀者,刮起了小說連載風,于是,連載的通俗小說大量涌現,同時也涌現了大批通俗小說作家。雨果、巴爾扎克等,也都給報紙寫過長篇連載小說,但是最負盛名的,要數當時并駕齊驅的大仲馬和歐仁·蘇。然而,通俗小說大多是短命的,這已為歷史所證明,那個時期大批通俗小說及其作者,都已湮沒無聞了。可是大仲馬的代表作品,如《三個火槍手》及其續集《基督山伯爵》等,在世界上卻一直擁有大量讀者,甚至被越來越多的人所賞閱,顯示出特別的生命力,這便是大仲馬的非常之處。
非常景、非常事、非常人,構成了大仲馬的非常世界。文如其人,人如其文。大仲馬一生都那么放誕、夸飾、豪放、張揚,因而,他所創造出來的世界里,景非常景、事非常事、人非常人,一切都那么非同尋常,就好像童話,就好像神話。
景非常景。大仲馬不像巴爾扎克等人那樣,花費大量筆墨去描繪故事發生的背景和場所。《三個火槍手》的故事背景,則是一樁宮闈密謀和拉羅舍爾圍城戰,場景頻頻變化,忽而路易十三宮廷,忽而紅衣主教府,忽而火槍手衛隊隊部,忽而鄉村客棧,忽而修女院,忽而拉羅舍爾圍城戰大營、忽而英國首相白金漢府邸每一處作者都不多加描述,但是每一處都因為有參與密謀的人物經過,因此,增添了特異的神秘色彩,故而常景而非常景了。
事非常事。大仲馬不是現實主義作家,無意像巴爾扎克等作家那樣,繪制社會畫卷。基督山伯爵恩仇兩報,猶如神話,表面常事掩飾著非常事,事事都驚心動魄,引人入勝。《三個火槍手》是歷史題材的小說,然而大仲馬坦言:“歷史是什么,是我用來掛小說的釘子。”這一比喻不大合乎中國讀者的習慣,換言之,歷史不過是大仲馬講故事的幌子,他不但善于講故事,還善于戲說歷史。達達尼昂的雄心和戀情,同宮闈密事、國家戰事糾纏在一起,事事就都化為非常事了。他和三個伙伴為了挫敗紅衣主教的陰謀,前往英國取回王后贈給白金漢的十二枚鉆石別針,一路險象環生,絕處逢生,完成了使命,保全了王后的名譽,但是結怨了權傾朝野的紅衣主教。神秘女人米萊狄為了要達達尼昂等人的性命,就奉紅衣主教之命,去阻止英國權相白金漢發兵,救援被法國大軍圍困的拉羅舍爾的新教徒。于是,雙方暗中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故事情節演進發展,鋪張揚厲,逐漸超越社會,超越歷史,成為超凡英雄的神奇故事了。
人非常人。大仲馬筆下的主人公,如達達尼昂等,當初就是普通的海員、鄉紳子弟,但是命運把他們變成了非凡的人物。何止主人公,就是其他重要人物,如路易十三、火槍衛隊隊長德·特雷維爾、紅衣主教黎塞留、英國首相白金漢、法國王后奧地利安娜等這些歷史人物,本來都在塵封的歷史書中長眠。可是,他們一旦被大仲馬拉進小說,就改頭換面,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從歷史人物搖身變為歷史小說人物、從而有了超越歷史的非凡之舉,他們特異的性格與命運,也就引起了讀者的極大關注了。大仲馬的小說人物的非凡之舉,原動力固然因人而異,其中不乏高尚的忠誠、友情、正義感和俠義精神。有的人物貪圖榮譽、金錢、女人、權力,貪圖美酒佳肴,還渴望報仇。
大仲馬在生活中和作品里,都毫不掩飾,甚至炫耀各種欲望,而在他的筆下,不炫耀者便是心懷叵測的人物。當然,在達達尼昂和三個伙伴身上,如果沒有忠誠和豪爽的一面,貪欲就成了討厭的東西了。他們四個人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生死朋友,誰有錢都拿出來大家花,遇到事情也一起行動。達達尼昂多想當官,他拿到空白的火槍衛隊副隊長的委任令時,還是先去逐個請求三個朋友接受。在大家都拒絕,而阿多斯填上達達尼昂的名字后,達達尼昂禁不住流下眼淚,說他今后再也沒有朋友了。
大仲馬的人物貪欲而不求安逸,他們認為安逸是仆人和市民過的日子,不冒任何風險,無異于慢慢等死。他們是躁動型的,往往捅馬蜂窩,自找麻煩,冒種種危險而樂在其中,憑智慧、勇敢和天意,最后總能實現不可能的事情。
大仲馬一生充滿貪欲和豪情,過著躁動瘋狂的生活。他花費20余萬法郎建造基督山城堡,每天城堡里高朋滿座,食客如云,多至數百人,豪華的排場名噪一時。他不斷地寫作,不斷地賺錢,又不斷地揮霍,屢次陷入債務的麻煩,最后連他的城堡也被廉價拍賣了。有福同享的大有人在,有難同當者卻不見一人,這就是他的小說與現實的差異。大仲馬以自己的大智慧,創造出一個由非凡的人、非凡的故事構成的文學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