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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斷弦斷念斷相思,遂叫淤泥污了玉

  • 畫夢萍
  • 玖湘畫竹
  • 5011字
  • 2020-02-12 00:01:31

可事實上,古琴已舊,人已嫁,風華之事皆成了過往。

聶子琴閉上了眼,欲想再感受一回當年撫琴的心情,可無論如何她再也感受不到當年那激昂,快樂的心情。

她倦了,她被生活拖累了,她多年未撫琴,早倦了。

琴若有情,人已無情。

“琴聲悠揚悅耳,歌聲婉轉動聽,妙極了。”

聶子琴猛地掙開了眼,驀地起身,轉過身來,微微福身,道:“世子。”

男子點了點頭,面色平靜,眼盯著她,眼波未動半分,前額的一縷發絲隨風飄揚著,飄到他手上拿的一卷軸。

封呤璞一手負背,一手拿著卷軸,修身而立,謙謙君子,他許是在這站得有些久,面色有些蒼白。

封吟璞早習慣她的拘謹,心平氣和地對她說道:“幾日前你家四妹及笄,你未得前去,應是有些怨氣的吧。”

她雙手搭放在腹前,低著頭,不去看他,只道:“未曾。”

封呤璞眼角一彎,嗤笑一聲,方才道:“很好。”

半響,他朝她走近。

余光中瞧見他要走上前來,她不明他要作何,一如既往地往后退一步,卻忘了身后是桌子,腳一抬,便碰上了桌子,腳吃了痛,梨琴也從桌上翻落到地上,她也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忍著痛楚,抬頭看著他。

封呤璞面無表情,只是冷笑一聲,走到她面前停住了,道了一句:“你就那么怕我?”

“不敢。”

他沒有再繼續追問,反倒是將手中的卷軸遞給她,晃忽間,她似看到了他的手微抖,可一順間她便扼殺了。

她伸手接過,疑惑道:“這是?”

他盯著她手中的卷軸,眼波未動半分,緊抿著唇,并未回答她。

見他不答,她沒再追問下去,解開了卷軸,上面重墨的三個黑色字體驚得她張大了雙眼,鼻頭一酸,眼眶澀然,臉色忽地蒼白。她只覺得心跳似停了一瞬,外邊的婆娑作響和外界的一切聲音都與她隔絕了,她聽不到任何聲響。

她微頓的手毫無力氣般慢慢展開來,忍著心中的痛楚看下去:

三生有幸,得一良緣,攜卿之手,舉案齊眉,天長日久,性情不合,不敢相縛,遂一紙和離,放卿歸去,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來日方長,望卿重拾衣妝,覓得良緣。

她的雙手在顫抖著,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未作何言語。

她本該想到的。

兩人都在沉默著,秋風在院中游蕩,院中的落葉隨風在院中翻滾,院中的秋草悠揚地迎著風,屋頂上本來還有幾只雀兒,忽而風吹來,它們也便飛走了。

好半響,聶子琴才麻木地清醒過來,理了情緒,臉上又是溫和的模樣,輕輕一道:“世子放心,子琴今后定能守好本分……只是子琴現今還不可離開侯府。”

封呤璞眼波一動,看向她,薄唇輕啟:“為何?”

聶子琴把卷軸抵在胸口,低頭不敢看他,咬緊了牙關,道:“為了聶府,子琴現今不可離開侯府。”

封呤璞一聽這話,連笑了幾聲,后停了下來,眼中很是犀利,眼尾暈染著幾分薄涼,嘴角有一分,揚起了笑顏,挑著眉,一道:“聶子琴,為了聶府,你可真是會委屈求全,我都不要你了,你還賴在侯府不走。”

聶子琴到最后還想留一點尊嚴,溫潤地反駁道:“世子,是和離,與要或不要不沾邊,再者,子琴只是再待在候府一段時日,并非賴。”

他冷笑一聲,嫌惡地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怕多看一眼便會臟了他的眼一般。

“聶子琴,你真不要臉!真惡心!”說完他甩袖而走,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聶子琴站在原地,一愣一愣的,手中攥緊了卷軸,修長的手指上泛了白,臉上毫無一絲血色,唇上泛上了青紫色,眸中盡是絕望。

聶子琴,你真不要臉!真惡心!

聶子琴,你真不要臉!真……

他臨走前留下的這一句話,刺痛著她的心,一陣一陣的,不盡地徘徊在她耳邊,比吞金還難受。

她已然沒了力氣,腳一軟,倒了下來,癱坐在地上,手肘碰上了桌子,她吃了一痛,卻遠遠不及她心中的痛。

手中的卷軸從她的手上脫落下來,滾到地上,展開了一半,又刺痛了她的眼。

她把目光瞥過一旁,不愿再多看它一眼,目光看移到了桌子上,然后移到已經掉到地上的梨琴,梨琴的弦已斷了幾根,她的心跳漏掉了半拍,呼吸也慢了幾分。

舊事已成故夢,瑤琴弦已斷,過往的不可追,未來的成了困惑。

她到最后沒有明哲保身,毅然堅守著聶府,很可笑的是,她不懂她到底圖的什么。

地上一股涼意蔓延到她的身上來,坐在地上久了,她也感覺到了冷,只是懶得起身。

曉晨初起,卷云整齊排列在淡藍的天幕上,自云悠悠去將至,晨曦已至還復去。

院墻通幽處一片寂靜,初露晶瑩剔透伏在幽草上,旭日的光射入,泛起了一道彩色的光,一襲青衣飄拂而過,那顆露珠從葉尖劃落,掉了下來,不知掉到了何處。

衣著墨竹青衣的謝羽走到小灶前,用蒲扇扇灶中的火,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一塊布,蓋在爐蓋上,揭開了爐蓋。爐中的藥汁沸騰滾滾,藥香化成白氣,從爐中騰飛而起,滿院都是它濃濃的氣味。

謝羽聞著這氣味,面色沉沉,眸子盯著爐中的藥汁,似在沉思著什么,忽而他輕笑一聲,似在自嘲。

而后他放下了蓋子,拿起了一旁的簸箕,把屋中受了潮的一藥草,拿到簸箕上來灑,他正在理簸箕上的藥草。

“謝大夫!”

謝羽手一頓,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溫潤的地說道:“二少爺。”

聶永評毫不把自己當成外人,一進院來瞧見了小灶上的藥爐,聞著味道還挺香的,便要伸手揭開蓋來,不料爐蓋大燙了,他一拿起來,燙到了手,手條件反射地扔掉了爐蓋。

“斯~”他是燙疼了,爐蓋也從他手中脫落摔碎了。

謝羽緊抿著唇,看著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爐蓋,滿臉的無奈。

片刻之后,聶永評才發覺自己給謝羽添了麻煩,忙抱歉道:“不好意思,謝大夫,給你添麻煩了。”

謝羽拿備用的爐蓋,蓋上了藥爐。“無事”

“話說,謝大夫你煎的什么藥,怪好聞的。”

謝羽又理了理簸箕上的藥草,說道:“這藥能有何好聞的,前幾日聶老爺頭疼的緊,叫了讓我去看診,這藥就是為聶老爺煎的。”

聶永評上前來,坐在一旁,打開過折扇扇著風,說道:“話說,謝大夫,你整日打理藥草,煎藥,就不無聊?”

聶永評挑起了眉,又說道:“若換我,是真無趣,謝大夫,今晚可否有空同我一起去朝歌,聊些趣事。”

“在這聊不就成了?”

“那可不同,朝歌那氛圍才好,更可賀的是,今晚顏姑娘可能會起舞。”

謝羽皺了眉,在思索著什么,才說道:“恐怕今晚不便,三少爺那,我還要去督促功課。”

聶永評很是遺憾,在一旁小聲嘀咕:“這二妹妹也真是,三弟還小的很呢。”

謝羽只笑而不語。

聶永評心中很是不爽,勸說了謝羽幾次,也都無果,后方可放棄,轉移了話題:“謝大夫這可有美容養顏的藥膏?有香氣的那種。”

謝羽心想,這才是來找他的目的所在。

“自然是有。”

“可否向謝大夫討要一盒?”

謝羽一笑道:“自然。”

他說完甩袖轉身,緩步走進屋中,片刻之后才走了出來,把一盒藥育拿了出來,放到聶永評面前,說道:“這一盒剛巧是我新研制的,桂花香的。”

聶永評打開了盒子,那香氣就彌漫出來,確實是桂花香的,清新淡雅,時而濃郁,在鼻間久久未散去。

“確實是桂花香,可多謝謝大夫。”

謝羽眸中帶笑,似在蘊藏著什么,問道:“二少爺何時是喜歡用上了藥膏?”

聶永評也不瞞他,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這藥膏是要送給顏姑娘的。”

“哦?”

“少年郎有思慕的姑娘是常事,謝大夫可有?”

謝羽不答,只是微微一笑,面色無波瀾。

他雖不答,聶永評也知曉,只說道:“那日金屋藏嬌,我可瞧見了。”

謝羽忽而不笑了,沉下了臉來,那日聶永評走了之右,他才后知后覺聶永評所說的話。

聶永評瞧著他這樣子,才說道:“你可放心,這事我絕不聲張。”

從前于謝羽而言,思慕之人簡直是無稽之談,不可能的事,而后的情感卻由不得他。

未過多久,碧雨趕了來。

她在路上便見封呤璞從晴苑出來,向他行禮,他也不理,帶著怒色離開了,當時碧雨便覺得不對勁,一直以來她只記得封呤璞都是因為聶子琴才變得喜怒無常。

她忙跑來,入眼的便是面色狼狽的聶子琴,她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似失了魂,她移眼看到落在地上的已斷弦的梨琴,她有些痛心。

這可是名揚天下的琴啊,也是伴著聶子琴一同成長的物什,聶子琴把它視為已出,把它當成摯友般,可當今說斷便斷了弦。

碧雨走上前喚了一句:“世子妃……”

聶子琴未有回應她,眼中已然失了色。

碧雨欲要再上前一步,繡花鞋似碰上了什么東西,她低頭一看,猛的一驚,她不知所措,顫顫地彎下腰來,將和離書的卷軸收好,看了一眼失魂的聶子琴,弱弱地一道:“世子妃……”

她的眼中已紅了,淚水漫上眼眶,鼻頭一酸。

她自小跟在聶子琴身旁,聶子琴人品如何,她清楚,為人老實懂事,涵養是極好的,人人都歡喜,但如今出閣后,吃的苦不少,都一個人承受著。

碧雨替聶子琴流了幾顆眼淚,思前想后,哪哪都是聶子琴委屈,她替聶子琴有些不甘,用手背擦干了淚水,站起了身,欲要離去,狠道:“這世子太過分了!我要去替世子妃討回公道!”

她正要轉身,聶子琴回了魂,快速站了起來,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去路,有氣無力道了一句:“別去……”

因起得急了,便踉蹌了一下,險些要摔倒,幸虧碧雨忙著扶住她。

碧雨見她這般好生狼狽的樣子,生出了一抹心疼,她蹙緊了眉頭,但心中還是不甘,她嘆了一口氣,說道:“世子妃,你何苦如此呢……”

聶子琴一張苦臉中,扯開了一抹笑顏,眼中失了色,只道:“這便是我的命,這結局我本該想到的。”

碧雨并不贊同她這話,搖了搖頭,道:“何為命?世子妃,生于聶家便是命?嫁給世子便是命?世子妃,我懂你的苦楚,但那都不是命,命!是由你自己闖出來的,何為信它那天命?”

聶子琴抬眸看著她,天真的少女眸子中都很清澈,仿若不染塵世的樂天派。

純真可真好。

聶子琴不禁在心中感嘆著。

方才坐得久了,腳下已然有了一股麻意,相對聶子琴來說,她早已麻木,沒了力氣,撒開了碧雨扶住的手,走到梨琴旁蹲了下來,她用手指勾了琴弦,“錚”的一聲傳來,琴音變得有些粗重。

聶子琴開口說道:“碧雨,弦斷了,音變了,是它所為亦是天命。”

碧雨不明她話中意,抱著懷中的和離書有些緊,她低頭看了一眼,咬著嘴唇:“可世子妃,先前世子并非是這般,與你舉案齊眉,怎么說變就變了,這世子……”

“男人變心也是有的。”聶子琴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碧雨順間明白了什么,脫口而道:“定是九娘那小蹄子!勾了世子!現今懷了孩子,教唆世子與你和離的!”

聶子琴勾琴的手停在半空,頓了一下,腦袋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

看到聶子琴發愣的模樣,碧雨才意識到方才說了什么話,滿臉都是悔恨。

半響,聶子琴才轉過頭來,問道:“是何時?為何我不知?”

“世子納進門才知道的......現,現今算時日應有....有兩月有余了,奴婢……怕世子妃如道了會傷心,所,所以……”

兩月有余,是她捉奸在床之前的,聶子琴用右手挽起左袖,左手上戴有一只翡翠玉鐲,她將它拿出來,左手間有一顆紅朱砂,那醒目的紅色刺痛了她的眼。

她笑了一聲,眸中總算有液體流出,流至下腭,滴落在她手中的玉鐲上。

她莫約被上天捉弄了一回,被封呤璞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話說這聶永評從雍鄉小院中回了自個的院中,而后不久,便從屋中出來,身后未帶小廝,走至院門時,聶蘇氏的侍女推門而入。

而后聶蘇氏走了進來,見聶永評整裝衣著,欲要出門的樣子,說道:“你這是要作哪里去?”

聶永評瞧見來義是聶蘇氏,聽了她的問話,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李侍郎的兒子,李公子叫我同他一起去溫書。”

“溫書?”聶蘇氏皺了眉,這可不是聶永評平日的作風。

“確實是,方才他還叫了他家小廝來喚我,這會可等急了”

“那為向不帶個小廝了”

“帶小廝多無趣啊。”

聶蘇氏半信半疑,而才說道:“也好,你去吧,別叫人等急了。”

聶永評點了點頭,辭了聶蘇氏,才轉身離去,他離去之際,風把他懷中的藥膏香氣飄開了來。

聶蘇氏一聞到,定了片刻,忽而覺得這香氣有些熟悉,說道:“這是何香氣?”

許晴也聞到了,答道:“是桂花香……”她正想到了什么,又說道:“夫人,要不要派個人,跟著二少爺?”

聶蘇氏擺手,說道:“不必,想他不會如此大膽騙我。”

滿口說要去溫書的聶永評,正坐在朝歌中,喝著酒,眼睛盯著舞臺上的舞姬們。

這已是換了一支又一支的舞蹈,久久未見戈顏半個影子,聶永評心中不住焦急,是誰人說今晚戈顏定會起舞,可他也忘了這消息從何而來。

“這顏姑娘幾日未起舞了,不知何緣由,也未見千樂師。”

“我聽聞顏姑娘似是病了,起不來床。”

“何時的事?”

“這我可不知曉了。”

聶永評坐在一旁聽著臨桌的對話。

生病了。

他的心情又不住焦慮,又緊了幾分,他飲著酒,想要平復這心情。

懷中那桂花藥膏的香氣漫了出來,伴隨著酒香一起沖進地鼻中,他只發覺那香氣愈來愈濃郁,沒了清香,反而是一股暗香,幽幽的很是微妙。

他的面頰泛起了紅,額上沁出了些汗珠,焦慮的心情讓他身體難受得很,似有什么要從體內爆體而出。

聶永評覺得口中干涸,所以不住在倒酒飲酒,他喝得分不清臺上跳舞的有幾個舞姬,收回了目光,閉著眼,揉了大陽穴,欲要緩緩。

忽而他發覺有些頭暈,身體浮起熱來,他知曉不能再如此待下去,便起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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