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一開始，黑帝就沒打算讓出荊州。

他要奪下這塊土地，作為一根釘子，牢牢地卡在青帝和炎帝之間，防止這兩位強敵聯(lián)手。

暫時合作的九嶷部落，同樣是敵非友。

廟祝雖然沒繼續(xù)往下說，但無論是楚啟，還是眷族領(lǐng)隊，都已經(jīng)知道了結(jié)果。

什么黑帝寵妃，香消玉殞，都是假的。

野史中纏綿悱惻，令人遐想無限。

扒開血淋淋的歷史真相，只不過是兩個各懷心機的男女，為了奪得荊州大地，先結(jié)盟，后毀約，黑帝棋高一著，九嶷含恨落敗罷了。

楚啟眉頭微鎖，似乎有些煩心。

廟祝搖了搖頭，顫顫巍巍地就要往里走：“大公子，我知道你心念祝國，但九嶷對祝融后裔心懷恨意，若將它放——”

話音未落，廟祝已經(jīng)愣住了。

一柄寒光凜冽的青銅劍，刺穿了她的心口。

廟祝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就看見楚啟神色凜冽，不見任何悲喜：“你的故事很精彩，足以取信我大半，唯有一件事情，我從一開始，就未曾相信。”

他絕不相信，一個十歲就被至親祭祀，不人不鬼在廟宇中生活了百年，已經(jīng)蛻變成大半個怪物的公主，還會對祝國王室心存善意。

“你之所以說那么多，不過是希望我不要破壞這座廟宇。”

廟祝的神情，霎時間就變了。

只見她遍布皺紋的臉上，突然朦朦朧朧，似乎出現(xiàn)了許多女人的臉。

正殿之中，也開始回響重疊的聲音：“祝融后裔，你這是在找死！”

伴隨著聲音，熊熊烈焰，將門窗全部覆蓋，讓整個正殿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火球！

楚啟卻面無懼色，淡然道：“黑帝，果然留了后手。”

廟祝為了取信于他，所說的話全都是真的。

九嶷對祝融后裔心懷恨意是真的；

黑帝背叛了與九嶷部落的盟約，以部將祝融和整個荊州大地氣運，將九嶷鎮(zhèn)壓，也是真的；

一旦九嶷脫困，第一件事就是對祝融后裔報仇，更是假不了。

唯有一件事情，廟祝不曾提起。

以黑帝的實力，尚且不能徹底殺死九嶷，他憑什么敢把鎮(zhèn)壓九嶷的任務(wù)，交給不如自己的部將來處理？

除非，在鎮(zhèn)壓的時候，他早就已經(jīng)預(yù)想到了后續(xù)。

“你確實憎恨祝融后裔，但你更希望保護這座廟宇。”

面對眼前的重重鬼影，滔天烈火，楚啟卻發(fā)現(xiàn)，自己比任何一次都要冷靜。

“封印讓你與祝融后裔，乃至祝國國運都連在了一起。近百年來，祝國日漸衰微，你的力量也逐漸恢復(fù)，方能影響到廟祝，讓她成為你的傀儡，為你效力。”

“一旦祝國覆滅，王室斷絕，你或許就能脫困而出，但，絕不是現(xiàn)在。”

“假如你真能殺我，早在我對廟祝動手的第一刻，你就會直接把我殺了，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裝腔作勢，色厲內(nèi)荏。”

說到最后，楚啟凝視著廟祝，不帶任何情緒：“你傷不了我，更殺不了我。”

“那又如何？”無數(shù)重疊的女聲，在正殿之中回蕩，“祝國已經(jīng)要亡了，就在旦夕！你一人之力，如何抵抗滔滔大勢？”

面對這詛咒般的話語，楚啟卻很平靜。

“我一直在想，祝國為何以鳳鳥為圖騰。”

楚啟拔出青銅劍，走到暈倒的眷族旁邊。

“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這是對你的詛咒，也是對我們的保護。”

“只要我們供奉鳳鳥一日，你就無法傷害我們。”

“不僅如此，你就算擺脫封印，仍要聽命于祝融的直系后裔。”

“這，就是你不想此時脫困的原因。”

冰冷的劍尖，撥開了護住脖頸的鐵片。

輕輕一劃，就帶走了一條性命。

廟祝的眼睛，突然變得鮮紅如血。

“混賬，你做了什么，你——”

“我收了幾個門客，從岷郡而來。國巫與羌水水神交戰(zhàn)的時候，他們膽子略大，瞧到一絲半點。”楚啟輕描淡寫地收割著人命，“你們這樣的怪物，沒辦法抵抗‘巫’的鮮血，一聞到鮮血的味道，就會發(fā)狂。”

不僅如此，他還籠絡(luò)了一些眷族，他們也說，這兩年，國巫帶人修建軌道的時候，屢屢與妖鬼交戰(zhàn)。

曾有妖鬼聞到樊辰的鮮血，狂性大發(fā)，意圖制造山崩，被國巫阻止。

楚啟當然沒辦法抓個“巫”來做實驗，眷族的血也將就，質(zhì)量不足，數(shù)量來補。

“啊啊啊啊啊啊，你走開——”

火焰突然消散，廟祝轉(zhuǎn)身就以不符合老嫗，以及重傷之人的敏捷，想要跑遠，卻被幾條藤蔓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拉到了眷族領(lǐng)隊身邊。

此時，他的腳邊，已是血流成河。

鐵銹味與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廟祝的面龐無比猙獰，她痛苦地保住頭：“停下來，快停下來！”

楚啟卻提著滴著鮮血的劍尖，緩緩走到廟祝面前。

“滾開！滾開！”廟祝胡亂揮舞著雙手，瘋狂大喊，“我是人，不是妖鬼，我是人！”

始終平靜的楚啟眼中，終于露出一絲真正的哀憫。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明明死去了千萬年，心懷滔天恨意，卻始終沒有真正墮落成為怪物，不愿吞噬同胞的可敬之人。

但他卻必須做一件殘忍的事情。

“假如你不失去理智，就算你不會傷害我，以我凡人之軀，哪怕是王室直系后裔，也無法操縱你。”

楚啟一邊說著，一邊劃開了自己的左手腕。

殷紅的鮮血，緩緩流淌。

青銅劍墜落在地。

只見他右手捏著廟祝的下巴，強迫對方張開嘴巴，頭顱抬高，再將左手腕湊近，傾斜。

廟祝瘋狂掙扎，卻被藤蔓死死困住，只能任由鮮血順著口腔，滑進喉嚨里。

下一刻，沖天的火焰，熊熊燃起！

被楚啟打發(fā)去拆廟宇的心腹們早在正殿關(guān)閉之時，就覺得不對，拼命撞門，卻聽不見里面的任何動靜。

他們正要派人回去匯報，調(diào)人來攻破這座邪乎的廟宇，卻被劇烈的力量沖擊，狠狠撞飛到百丈之外！

許多人第一時間就昏了過去。

僥幸沒有昏迷的人，看見了一生都難以忘懷的場景。

以廟宇為中心，高聳的山體緩緩裂開，地底深處，傳來慘烈的悲鳴。

黑色的火焰席卷一切，將山脈燒成了灰燼。

九個頭顱的黑色鳳凰，自黑焰之中，九幽之下，振翅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