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相鄰的這幾對同桌則相反，新學期調座位，依舊是座位挪移，同桌、鄰桌不變。

在緊張有序的學習狀態中苦學了一個多月后，傳來一個好消息。——學校決定在四月中旬舉行春季運動會。（去年的秋季運動會因操場被占用而取消，現今補上。）

四月十四、十五這兩日分別是周四、周五，運動會過后正好是兩周一次的休息日，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連著放松四天。這下可把同學們高興壞了，感覺就連等待的這幾天也跟著珍貴起來。

我們班人才濟濟，有一多半的同學報了名。我周圍的同學中，單紅芳、馮青峰、王一鳴、鐘清揚分別報了短跑、標槍、鉛球、接力跑等比賽項目。

天公作美，運動會開幕這天明媚宜人。開幕式結束后，各類比賽項目熱火朝天地展開。

根據各項運動的特點及參與人數的多少，使用了不同的比賽方法，少部分項目當天就舉行決賽，并即時宣布前三甲。

下午，我和谷香、文霞正在觀看單紅芳參加的400米短跑復賽，聽到主持人在廣播里宣布跳高一項的比賽結果。

“……冠軍是高二‘三班’王寧同學！亞軍是高一‘二班’郭泰同學……”

“郭泰？！”一股熱浪在我心中油然涌起，“不，不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來這里上學，重名而已……可是萬一真是他呢！”

必須去證實一下才行！趁谷香和文霞不注意，我悄悄溜走。

跳高賽場在操場最東邊，我一邊朝那里走一邊尋覓郭泰的影子，這時有人從旁邊竄過來擋住我的去路。

定睛一看是鐘清揚，我不由翻了個白眼兒。

“找誰啊，二姐姐？”

“不找誰。”我繞開他繼續往前走。

參加跳高比賽的同學大都還沒散去，但里面沒有郭泰的影子，我有些失望卻沒有死心，走到一位獨自待著的同學面前。

“請問，獲得亞軍的郭泰同學去哪兒了？”

“廁所。”

“他還來這里嗎？”

“應該不回來了吧。”

我正猶豫著是否去廁所附近找找看，身后響起鐘清揚的問聲：

“那位叫郭泰的是你家親戚？”

意圖暴露讓我有些羞惱，猛然轉身斥責：“誰讓你跟過來的？！”

鐘清揚先是作個受驚嚇的表情，然后眨巴了一下眼睛回道：

“好奇心啊。”

“把你的好奇心收起來！”

“收不起來，只能滿足它。——你不方便我方便，我幫你去找那位郭泰。”

“別狗抓耗子多管閑事！”

“為了滿足好奇心，這閑事我管定了！”

我知道鐘清揚不會罷休，索性不再阻攔，跟著他前去。

半道上，鐘清揚指揮我去一棵樹下等候。我無聲的聽從。

雖然已經作好失望的心理準備，在看到鐘清揚帶來的是一個陌生面孔時，我還是不免感到嗒然若失。

這位跳高亞軍與我的好朋友郭泰氣質截然不同，因其跟郭泰重名，我不由對他生出親切感，查戶口似的盤問了一陣子才放他走了。

“你想找的郭泰是你什么人？！”鐘清揚再次發問。

“無可奉告。”

“不是說好了做朋友嗎？！”

“朋友也是分層次的，我和你充其量是一般朋友，離無話不談還差得遠著呢。”

“我想和你做無話不談的朋友！”

“我不想。”

“為啥？！”

“不為啥，就是不想。只想做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

為了避免鐘清揚打破砂鍋——璺（問）到底，我表明態度就跑開了。

……

四月十五日下午，比賽項目全部結束。我們班參賽人數最多，成績也相當可觀，體育委員王一鳴更是不負眾望，參加了三個項目均獲得冠軍。

運動會閉幕式舉行完后，我和谷香回教室，單紅芳和文霞則去了宿舍。

我和谷香沒有參加任何一項比賽，卻都感到疲憊不堪，見教室里空無一人，就放肆起來，大呼小叫地喊累。

我們倆正枕著胳膊閉目養神，有人跑進來。“哎，你倆快起來！”單紅芳壓抑而又興奮的聲音響起，“我剛剛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啥秘密？！”我和谷香不約而同地抬頭追問。

單紅芳控制不住地哧哧笑了一陣，方作了回答：

“關于文霞的！哧哧哧……”

我和谷香急等著聽下文，就一人捅了單紅芳的胳膊一下幫她止笑。

“文霞不是睡在我的上鋪嘛，她往上爬時，一張風景卡從褲兜里掉出來。”擔心有同學進來聽見，單紅芳將嗓音壓到最低，“我幫她撿起來，順便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你是我的幸運女神！’，這句話下面還畫著兩顆疊著的心！當時我沒想那么多，念出聲來，文霞聽見了急赤白臉的跟我要了回去！不跟你們分享一下這個秘密，我會憋死的，啊！這下——”

“署名是誰？！”我和谷香又異口同聲地追問。

“沒有署名，不過從字跡我已經猜到是誰了！”

“誰？！”

“王一鳴！我經常請他輔導，太熟悉他的字跡了！絕對是他！要不是他，我就不姓單，姓雙！——可別往外說，就咱們仨知道就行！”

“只要你不說，就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嗯，就是！就怕你沉不氣。”

“也就是跟你倆說說，別人我可信不過！——我趕緊再回宿舍，不然文霞會起疑心！”

這個秘密讓我和谷香也興奮不已，頭碰頭地交換起從回想中發現的證明王一鳴和文霞早戀的種種跡象。比如：王一鳴主動提出在學習上幫助文霞，力推文霞在學校元旦文藝晚會上唱歌，熱心地幫文霞買感冒藥，等等。接著，我倆又從這次運動會中找到蛛絲馬跡。因班上參賽同學眾多，我們無法全都關注，除了全程關注單紅芳，其他同學的比賽項目，我和谷香只是在決賽時去捧過場。而文霞卻關注了王一鳴參加的所有項目，不管是初賽、復賽還是決賽，她都去捧過揚。

王一鳴和文霞早戀的秘密在我和谷香心中激起的漣漪久久沒有消退，晚自習課上，我們倆就著這件事各自寫了一段話，然后交換著看。

我是這樣寫的：“姑娘心中的愛人如春，有芳草的無私，有麗日的溫情；姑娘心中的愛人似夏，有榴花的熱情，有甘雨的瀟灑；姑娘心中的愛人若秋，有碧海的深沉，有高山的穩重；姑娘心中的愛人像冬，有白雪的質樸，有青松的傲骨。”

谷香寫的是：“青梅竹馬的故事，您賜給了嬌娃；一見鐘情的奇遇，您賜給了佳麗；不公正的愛神啊，才貌平平的女子，同樣需要您的眷顧。她們的心亦如含苞的玫瑰，她們的情亦如藍色的天空；請賜給她們一份摯愛吧，仁慈的愛神，世界將因此變得更加可愛。”

真是兩個不知羞臊的姑娘，用詞竟如此的不含蓄，簡直肉麻兮兮，這要是讓別人看見了還了得！因此，一看完我倆就忙不迭地進行了“毀尸滅跡”。

***

早在三月底的月考中，我的成績排名就沖進了班上前十，為此，班主任老師還在班會上號召大家以我榜樣，在學習上你追我趕不甘落后。

接下來的四月份、五月份的考試，我的成績又沒有辜負我的努力，穩中有升；也就是說，我從對鐘清揚、趙淑靜等人望塵莫及的處境，逐漸變成望其項背，照這樣下去，與他們比肩指日可待。我一方面很樂觀，一方面也非常清楚上升會變得越來越難，排名在我之上的那些同學可以說全部是學習高手，我不可以有絲毫的松懈。

自從得知王一鳴和文霞早戀，我和谷香、單紅芳就不由自主地留心起兩人的言行舉動。每當發現“情況”，不是單紅芳對我和谷香擠眉弄眼，就是我和谷香相視會心一笑。

王一鳴一貫率真、活潑、熱心，加上文霞與他一個學習小組，只要沒有人特意提醒，其他同學當然會跟我和谷香、單紅芳以前一樣，根本不作過多聯想。現在，從班上一派風平浪靜來看，心里存不住事的單紅芳總算是守住了口。——可真是難為她了。

上學放學的路上，鐘清揚和王一鳴經常是形影不離，今天下午我剛走出郵電局大門，卻看到鐘清揚獨自騎車過來。

如果是王一鳴，我會停下來打聲招呼，而對鐘清揚，我不自覺得變矜持，干脆采取視而不見。

“二姐姐請坐！”鐘清揚在我面前剎住自行車。

我擺手拒絕，“王一鳴呢？”

“去體育老師家傳口信了。——為啥不坐？”

“呃……吃得太飽了，走路消化一下。”

“是嗎？那就不勉強了！”鐘清揚說著一騙腿上了自行車；緩緩蹬了幾下又停下來，“我發現，這段時間你和谷香、單紅芳老是鬼鬼祟祟地偷笑，笑啥呀你們？”

“哪里鬼鬼祟祟了？！”

“好吧，沒有鬼鬼祟祟，只是偷笑。”

“也沒偷笑！”

“我這個旁觀者的眼睛可是雪亮雪亮的！”

“旁觀我們干啥，有這么閑嗎？！”

“呃、呃……用余光發現的。——你不說，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哦？！那你說說看！”

“是不是因為你的前鄰右舍？”

“你怎么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還用別人告訴？王一鳴有幾根花花腸子，我一清二楚！”

“那……”我不能確定鐘清揚已知王一鳴送文霞風景卡一事，所以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那啥呀？！”

“那就裝不知道的替他們保密。”

“肯定的。”

鐘清揚沒有上車的意思，無話找話的繼續跟我嘮扯。

不知道為什么，單獨跟鐘清揚在一起我總有種心虛的感覺，不禁四處張望有沒有熟人出現；發現后面有趙淑靜和高燕飛的身影，就連忙催他走。

******

六月份的月考因與期末考試相隔太近被取消了，我卻片刻也沒感到輕松，雖說每次月考我都表現得不錯，可是難保在具有總結性的期末考試中也取得好成績。

我預先對期末考試作了最壞的心理準備，結果卻是虛驚一場，這真是再幸運不過的事了！

前面已經說過，鐘清揚總能在重大考試中壓過他那兩位強大對手，這一次又是如此。

再上一節課就放暑假了，課間，住校的同學迫不及待地紛紛回宿舍收拾東西去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們五個走讀生。

過了一會兒，一直做同桌的趙淑靜和高燕飛挎著胳膊出去了。又過了一會兒，二班的一位同學來通知王一鳴去一下體育老師的辦公室。

王一鳴剛出教室，鐘清揚就過來坐到他的座位上。我好奇這個家伙又搞什么花樣，轉臉窺視，不料撞上他笑瞇瞇地充滿興味的眼神。

“看啥呀看！”我連忙收回目光并訕訕地呲打一句。

“看你啥時候忙完，準備向你道賀。——可喜可賀，二姐姐表現得不錯！”

我盯著手中的鋼筆，淡淡地回了聲“彼此彼此”。

“前進的腳步不要停哦，我的霸主地位還等著你來撼動呢！”

我用白眼回敬了他這句“鼓勵”。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看來二姐姐沒有信心！”

我冷哼一聲，暗道：“二姐姐早就有取而代之的心了！”

“非常期待和二姐姐進行一番巔峰對決！”

“就怕到時候地位不保，急得直哭鼻子。”

“就算輸了也甘心！”

“這叫老虎念經、戲臺上賭咒。”

“不相信？！”

“打死都不信。”

“不相信也沒有辦法，又不能挖出心來讓你看！”

鐘清揚話音剛落，高燕飛的笑聲從外面傳來。我又是一陣心虛，連忙趕他回自己的座位。

未幾，高燕飛和趙淑靜走進教室。兩人沒有回她們的座位，而是徑直朝我們這里走來。

我明知道她們是來找鐘清揚的，還是盡地主之誼展開笑容迎接。

趙淑靜以笑容回贈，高燕飛則裝沒看見的。我一直以為高燕飛對我待答不理，是我學習差的緣故，現在我已提高到上游了卻仍然得不到她的青睞，看來是入學那天的“補丁褲風波”作祟，讓她先入為主難以改變對我的印象了。

兩人想跟鐘清揚商定暑期的學習計劃，鐘清揚卻以一句“等王一鳴回來一塊兒商量”將她們打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