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取一字川
- 蕁巖
- 曲十三朽
- 3884字
- 2019-09-02 07:30:52
某一夜將憩,姜鳴盤坐在床上,手指撫摸著那一塊暗青色的銅片,粗糙但卻很舒服的質感,好像是在清水中摩挲細沙子一般。他知道這件寶貝有靈,便將精神完全沉浸進荒源鼎碎片,不知在黑暗中游蕩了多久,一個紅色的光點出現在了眼前。
“這是什么?如果說我能用精神溝通荒源鼎碎片,那么這片黑暗是我的心神不夠純粹,不然應該盡為光明。可是那個光點是什么呢?是指引我向著那里去嗎?”
姜鳴想要繼續朝著紅色光點的方向飄游,卻被一道透明的墻體擋住,他憑靠虛幻的精神穿不過去,只能說明這是碎片空間的邊界了。但那紅點又在墻體之外,這不是說明這個虛幻世界遠不止眼前大小嗎?姜鳴停住飄游,陷入深深的冥想,竟隱隱察覺到那個紅點正在朝著自己而來,盡管距離變化很小,卻不能忽視。他甚至還感受到,并非看到另外兩個紅點的存在,不過好似太遠,已然超出了他的目極范圍。
“莫非,莫非這是另外的荒源鼎碎片?按理說這是上古神物,即便碎裂也應有著互相感應,我有種感覺那幾個紅點與我體內的碎片極為相似,若是這樣一想,根據前輩所說‘有緣得之’的話,應該是荒源鼎碎片之間有著深層的聯系,既然如此,我便在這里等著緣分來臨。”
翌日,姜鳴便與木父、木青嵐商量了生計問題,一致通過做個小生意,來解決長久的居食問題。木青嵐不知如何學得一手糕點技藝,木父更是深諳染布之道,兩條道路比較,三人思量半晌才決定開個糕點店鋪,一來染布所需人手過多短期難見收益,二來夜泱城中富貴之人很多,大都想過些有品位的貴族生活,這種精致的糕點更容易俘獲買家的心態。
計劃已定,三人便分工準備開店的所需物品,但加入工作的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人,便是當日姜鳴救下的乞丐。經過探問,得知他原是秦王朝的一賤民村的村民,從小無姓名,至十歲時,被強征入伍,漸漸培養成炮灰死士。在一次戰事中幸而存活,被俘虜后鞭數十,驅作乞丐,在夜泱城中茍且偷生。
木青嵐自是十分動容,為其生之艱險,為其活之不易,她強笑著道:“以后你就跟我們生活吧,不用再做乞丐,我們至少能讓你體面些活著。”
乞丐男子梳洗過后,顯得頗為淳厚,雖然臉龐粗糙黝黑,但并不丑陋惹嫌。他仍舊木訥,不喜言辭,但對待木青嵐幾人十分友好,尤其是木青嵐有所吩咐,他便恭敬地上前幫忙,這倒給他們減輕了不少麻煩。
“青嵐,既然當日是你要我救的他,不如你給他取個名字吧,以后也好招呼。”姜鳴這般提議,木父竟也放下長者的姿態,給木青嵐機會為其取名。
“我哪里會取什么名字啊?”木青嵐白了一眼木父與姜鳴,回頭時卻發現那乞丐站在一邊正滿眼期望地看著她,她倒不能拒絕了。
“我看了一段古書,名叫做《忘川》,里中說道‘川流于八荒,雷泄于九天,自然不可虧天道,人力不能置輪回。草木焉生芽命?行雁怎生留情?怪只道此情深如井,相思斷一水’書中詞句深有意義,川和雷各引自然,是龍睛所在。不如你便與我同姓,名取一字川,怎樣?”
姜鳴自詡在以往搜集古籍時,閱覽許多常識見著,因此可以明白大世界許多風物,今日聽木青嵐這一引用,倒覺得自己孤陋寡聞,不知文學詞曲了。他道:“川流不息,日行千里,未嘗有悔;雷動天穹,可裂云日,深有造化。那為何不取雷字呢?”
木青嵐沒好氣地哼一聲,心想她為了減少與他的差距,苦讀了不少書,難得今日能炫耀下,可又被一句話懟得語塞。她佯作生怒,道:“方才你讓我取,現在又要跟我爭?雷太耀眼驚人,我可不敢取用,反而是河川,平凡而不平庸,難道不好嗎?”
姜鳴沉默,他似乎是從話中聽出了不一樣的東西,對他的方向甚至理想都造成了巨大的沖撞,然而他選擇沉默。
“我的名字是木川。謝謝小姐取名。”乞丐難掩激動神色,這一件本來平常無奇的事卻使得他這一生都發生巨大改變,因為有名,所以無悔。
當日,姜鳴便再次與臨清巷的神秘男子云凜軒交涉,打聽繁華地帶的空著的待租賃店鋪,令姜鳴驚訝的是,白衫男子在請他喝茶之際,管事已是從門外歸來,并躬身匯報道:“公子,城西臨濁巷有一家小店鋪,原是做書畫的,因虧本低價出租,擺設裝飾都齊全,比較適合開糕點店。”
云凜軒溫和一笑,將茶盞輕抿一口,道:“趙管事一會兒麻煩去領姜鳴公子去看看,若是合適,便替他付兩年的租金,待他以后賺錢了補上就是了,可不能要利息。”管事急忙應是,做禮后退到了一旁靜侍。
姜鳴拱手笑道:“多謝云凜公子相助,若不是如此,還不知要非多少功夫。”禮儀細節可謂是做到極致,但云凜軒卻是眉頭一蹙,輕諷道:“我更想知道你的心思,怎么感到我這里來,要我幫忙?”
當日云凜軒筆引風雷,洞穿石柱,技比仙靈,那般威懾與恐嚇下,一個正常人都應該避而遠之,甚至早早遁逃,但這個青年竟還主動前來,不為諂媚,不為求饒,卻要像個朋友一樣,尋求幫助,此事有疑?
姜鳴聽到云凜軒話語直白,便沒想隱藏什么,便道:“那日我也有恐懼,雷來之筆,若是閣下有意殺我,便可隨意置之。但是你沒有,你還說明了你的目的,這表明你是在掩飾你真正的目的,那個目的,可能是荒源鼎碎片,但并不是直接為了它。你已然是地位境界,在我面前何其高貴,如果我此時與你交為良朋,你應是不會拒絕,我也能獲得極大的利益。”
云凜軒玩味一笑,道:“你倒是聰明!不過與虎謀皮,可能會死無完膚。”姜鳴道:“如果我能讓你足夠重視,那么便可以無視這種威脅。”
“哦?”云凜軒執盞來飲,茶香入唇,掩不住他的笑意:“你是個有意思的人,在這段時間里我會盡心幫你,不過看你能走到何種地步,若是不夠,那你就不幸了。來,試試這茶怎樣?”
——
之后的許多天,姜鳴便在官府與管事機關中辦理經商手續,偶爾幫著木川在臨濁巷收拾店鋪。木父則是去往鄰城去批發面粉原料,因為所需的面粉并非平常面粉,所以需要特別購置。木青嵐則是擔任主廚在嘗試各種樣式的糕點做法,也是極有意義。
七八天后,糕點店開張,引來許多人的關注與品嘗,生意也是漸漸有了眉頭。
轉瞬又是一月過去,如踏白駒,飛馳得不辨南北,終于有一日大雁想著安居在溫暖之地,采了樹枝筑巢,有了著落。
糕點鋪子既開張,便免不了前后打理,由于木父在鄰城時常奔走,鋪里只有兩個青年男子幫襯,外人是靠不來的,況且生意剛剛開張已是花費了一大筆銀錢,再挪用一部分來請人幫忙那是萬萬不劃算的。好在木川雖常不言,但比之同時學藝的姜鳴優勝不少,手巧心明是主要,細謹樂勞更是讓得木青嵐微微稱贊。
姜鳴在一旁幫不上忙,雖也頗為盡心,但總是比不上的木川手指靈活,關鍵是廚板上的活路粗心不得,于是他只能間或提水搬東西來表明自己并未閑著。看著在木青嵐指揮下忙得不亦樂乎的木川,他甚至有些怨懣,卻只得說句:“木川啊,我的活都讓你搶了,我可要閑著了。”
木川不語,只是向之投來抱歉的目光,反而是木青嵐佯怒道:“你自己不干活,還怪人家,真想把你丟到大街上喝西北風去!”她竟忘了一件事,若不是姜鳴,他們父女都將會生死無知,何況是如今能開店鋪經營生意。
姜鳴尷尬一笑,又討好似的問道:“我竟都不知道你學得這般糕點手藝,都算是個廚膳大師了。”木青嵐突然停頓下手中的面團模具,面色竟變得頗為難看起來,她悵然呆滯,轉瞬一笑,笑得無奈,道:“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卻看不到了呢。”
話語輕如銀針,姜鳴卻聽得分外清晰,他原以為能快刀斬亂麻,卻終是動容了啊!
木川此時卻遞過去一小袋面粉,煞不解風情地道:“小姐,這些面粉都要做嗎?”
日子本來都可以這般似水無跡的過去,姜鳴私以為那候鳳王府會來找他們的麻煩,然而許長時間里街上的閑人都把當日青年數掌王子的事傳到了茶飯之余,但夜泱城的軍士卻似是強硬壓下了這件事,無人鬧事,無人挑釁,也無人報怨。
“莫非是有人幫我?”姜鳴苦思,終于覺得是找到了解釋,自言自語道:“應該是黑衣捕牙,他們在九府聯盟權利甚大,不過,真能大得過一位王侯嗎?莫非那候鳳王真是個人物?也有可能,顧全大局,知曉最大利益,這才算得上是上士。不過,傳言,他不是對四王子很寵溺嗎?”
姜鳴只得不去思考這些,他根據荒源鼎碎片的指示,等待著所謂的“緣者”出現,自然也耐得住性子,容仇敵者先手再出招。況且,他一身傷勢也是盡皆痊愈,他清楚自己的武力,是真正能以一戰百的武者,這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不過話說回來,木叔這都去鄰城兩天了,怎么還不見回來?”
“不好了,爹被山匪劫走了!”突然木青嵐惶急地跑過來,遞過來一支箭和一張紙條,上寫到:姜鳴先生,你女友木青嵐的父親現在我甘邕寨做客,帶上五百兩銀子與你值錢的寶貝于千歷冬月十三前來,別誤了期限。
“甘邕寨!”
姜鳴自然是聽說這個山賊匪寨,原是一伙亡命的囚犯的聚集地,后經一凡武宗師七段人位的高手統領,現已是有著三百人的規模,候鳳王手下有官吏參與圍剿過,卻因戰事而中斷。
木青嵐哭著,兩行清淚如泉涌一般泄下臉龐,她抽咽著道:“怎么辦啊姜鳴,山匪素來兇殘,不知道爹怎么樣了?他怎么會遇到那里的山匪,我都叫他出行小心了呀……嗚嗚……”
是啊,他怎么會遇到甘邕寨的人?這一路應該是安全的,甘邕寨的根據遠在另一條路徑上,可怎么就偏偏抓捕了他勒索?既然信中直呼姜鳴的名字,便是已然查清楚他們的底細,此事必然不是普通的山匪作亂。
心中略有定計,姜鳴便安慰下木青嵐,并說些鼓舞關切的話,便開始去準備營救木父。木青嵐著急地道:“即便把這新開的鋪子買了,也湊不夠五百兩啊。”姜鳴沉思片刻道:“我跟云凜公子已成好友,我去向他借,他必應允。”
姜鳴當日便去了醉翁居,門房管事竟是早早地等候著,見到姜鳴前來,便道:“公子早有吩咐,若是姜鳴公子前來,便將準備好的五百兩白銀送給他。”姜鳴眉頭緊蹙,問道:“他還說什么了嗎?”門房道:“望公子保重。”
此一行,甚為兇險。若為普通的劫匪之遇,有呑財殺人之危;若是真正的仇殺,山匪代勞,便不會因為區區五百兩白銀而放棄殺人,亦是驚險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