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物”汝瓷之后，其他東西李清照已沒了太多興趣。那些雖然是古物，不過是些民間的用器，沒有太大的價值。

胖掌柜最后取出了一個小包，在這一大箱藏品里，這件小東西實在太不起眼，不僅外面用的木盒比不上之前那些那么精美，就連里面也只是用普通的藍布簡單裹了幾下，看得出，送來的人對這個東西也不太看得上。

可那藍布剛打開一半，李清照就已神情大變。

顧不上斯文，她突然站起身，一把搶過那藍布包，三兩下打開，然后，渾身哆嗦，那手也劇烈地顫抖著。

胖掌柜一看情形不妙，生怕她摔了，趕緊從她手中把那件物什接了過去，妥妥地放在桌面上，這才小心地詢問：“李夫了，這是怎么了，這東西可是有什么不妥？”

ＥＲ瞅一眼那東西，像是塊巴掌大小的石頭，通體青灰色，扁平，形狀倒是奇特，像是個瓶的平面圖，上方還有一個孔洞，想來是穿帶用吧。

這玩意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稀寶啊，就算是塊古玉，也不是上好的羊脂，而且上面沒雕刻任何紋飾。怎么李清照一看就著激動成這樣？

沒辦法，只好使出自己的絕招，居然，居然一片空白。

這是什么狀況？ＥＲ從遇到過，只好跟胖掌柜大眼瞪小眼。

還是胖掌柜會來事，不再多說，默默扶李清照坐下。

李清照神情呆滯，雖然勉強坐了下來，身體還跟篩糠似地抖著。

胖掌柜嘆了口氣，轉身去旁邊斟了盞茶。

他特定選了只上好的建盞，盞壁上的兔毫泛著幽幽藍光，纖毫畢再現。這是他最愛的盞，只想著拿這寶物出來，或許能李清照看一眼，轉移一下注意力。

沒想到，李清照根本不接，就那么呆呆坐著，抖著。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來”，ＥＲ沉聲道，接過茶，直接端到李清照嘴邊，騰出一只直接扒開她的下唇，粗暴地灌了進去。

“咕咚”，一口熱茶吞了下去，李清照的眼神終于有了點反應，卻直接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夫君，你死得好冤啊”

李清照自然不會像小戶人家的潑婦那般扯著嗓子哭喊，可那悲悲切切地低啜和這斷斷續續的訴說，卻讓人聽得好不心酸。

ＥＲ這時再探她腦區，知道了這玩意原來跟她的前夫趙明誠有關，好像這東西還是導致趙明誠去世的導火索。

胖掌柜似乎也明白了點什么，皺眉思索著，如何才能收場。

良久，她終于哭累了，重新坐直了，眼睛跟桃子似的腫著，整張臉卻像蒙上了一層冰霜。

胖掌柜怯怯地遞過一張干凈的帕子，小聲說：“請夫人節哀！”

“節哀？哀莫大于心死，老身的心已經死了，再無哀，只有恨。”

李清照狠狠地盯著胖掌柜：“這玉壺你從何處得來？”

“什么玉壺？”胖掌柜有點蒙，這不就是塊石頭雕件嗎？當初，自己也只是覺得這東西看著挺老，形制有些特別，連哄帶騙讓賣家添給自己了，哪里曉得會惹來這么大麻煩。

“罷了，想來你也不識貨。此乃北地上古先民所制的玉飾，周天子用來賞賜耆老。”

“就這青不青黑不黑的，還是玉？”ＥＲ雖然不懂古董，可在宮中也沒少接觸玉，那都是溫潤的白玉，哪里有這樣丑？而且，這樣子，跟壺扯不上邊啊。

“是墨玉，不過在土中埋得久了，有土侵。這形制，取得是上古祭器的壺形。”

ＥＲ點點頭，心里還是不明白，這東西跟李清照的前夫有什么關系呢？為啥她一見這東西就跟激動成那樣？難不成，這也是她家的收藏？被別人盜了，因此賭物思人？

“敢問李夫人，此物價值幾何？”胖掌柜心中掛念自家生意，見此刻李清照心緒已然平復，自然要追問一下。

“價值？一條人命，你說價值幾何？”

李清照又傷心起來，死死咬住嘴唇，連著吸了幾大口氣，才強自噙住淚。

她的眼神又迷離起來，雖然朝著胖掌柜的方向，卻不知是否在看他：“這些東西，想來都是金人那里收來的吧？”

此語一出，那二人皆吃了一驚。

胖掌柜已是嚇得不輕：“李夫人慎言，這可是通敵之罪，在下有一百個腦袋也擔不起啊。”

“是啊，通敵之罪。”

李清照喃喃道：“當年，那邊有個古董商把這東西送到先夫這里，請他鑒定，先夫只顧著賞玩鑒定，哪里想到別的。便回信告知了結果。不想，就有人以此為據，彈劾先夫通敵，還說什么一片冰心在玉壺，先夫分明就是與大金暗通款曲。先夫是何等高潔之人，哪里受得了這個氣，聽聞不久又氣急攻心，不治而亡。我本欲追隨先夫而去，可不忍他名節受損，這才茍且偷生，只為此生為先夫正名”。

說這些話時，李清照的聲音那么平靜，沒有一絲情緒，沒有愛沒有恨，沒有傷沒有痛，就像一個失去了心智之人的述說。

可是，她的腦中快速閃過一幕幕往事，趙明誠離去時死死拉住不放的手，那不甘心合上的眼睛；她獨自在海上飄零追著皇家跑，想要獻寶而不能的無奈；那清點物品發現又少了時的錐心之痛……

ＥＲ終于明白，她的執著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趙明誠。

胖掌柜驚呆了，聽著這些沒頭沒尾的陳年往事，他大致也明白了，這東西還牽著一樁這么大的官司，早知如此，他說什么也不會把它拿出來。最要命的是，此刻，李清照分明已經知道他在跟金人做生意，而且這位邵先生似乎也知道了，這位究竟是何人物，他到現在都沒弄清底細，這要是一個不慎說出去，通敵可是抄定滅門的大罪啊。

他越想越怕，額頭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怎么辦，他飛速地轉動著腦子，夜深人靜，別人應該沒有看見他們進來吧，要不使點銀子，買兇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