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紅兩道身影，步伐張弛有度，齊頭并進。在人潮洶涌的街頭，格外顯眼，才子佳人，吸引著眾人的目光。柳砂歌個頭比土狼正好矮了一個腦袋，看上去甚是協調登對。

街邊是往來頻繁的商人食客，店鋪內飄出一陣陣桂花酒和烤鴨的味道。一家簡陋的店鋪內，摩肩擦踵一個又一個腦袋瓜齊齊轉向一個方向。在店鋪最里面，三尺的講臺上，一身白色麻布衣裳的中年男子，滔滔不絕的講起江湖趣事。

柳砂歌十分喜歡街上的市井氣，最喜歡聽說書人講故事，便偏過頭去，一邊跟著土狼的步伐，一邊仔細聽著。沒想到說的正是自己師傅的奇聞軼事，土狼見狀刻意放慢步伐，也轉過頭去，一臉敬重聆聽。

門口大開，里面卻吹不到一絲風，說書人汗流浹背，時而呷幾口溫吞的茶葉，配上手舞足蹈的動作，神采奕奕。“要說江湖中堪比刑部的辦案水平，或者說略高一籌的大俠，那非糊涂蟲莫屬。潯陽城還有那高高在上的京都，什么多年懸而未決的疑案，什么跨地區血案，只要碰到這位神仙，那是必然的水落石出。”

眾人有的全神貫注聽著，有的不斷扇著紙扇，裝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

“這糊涂蟲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外號，明事佬。只要有錢有酒，什么資料都能給你翻出來，秀才和妓女之間的愛情，官員不為人知的羞羞事啦。”

不等說書人講完，臺下一片噓聲，還有幸災樂禍的口哨聲。

“別管幾輩子的事，入了土，他也能給你翻出來。”說書人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滿面紅光，繼續著他們的話題。

柳砂歌不出任務的時候跟在師傅身邊學手藝，嗜酒嗜財倒是不假。這明事佬的稱號自己也是第一次聽說，讓他們眾口傳來傳去，整一個老頑童成了活神仙。

“砂歌姑娘，你是如何拜入糊涂蟲老人家門下，可否分享一二。目前來看，距離事發地，我們還需行一段距離。”土狼禮貌性先開口打破沉靜，說書人的講解勾起了土狼對砂歌的好奇，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偏偏手下跟著一個女娃娃。

“土狼，你這么近了一瞧，還是挺俊朗帥氣的嘛。”柳砂歌開口說話，極為動聽。刑部均為男子，一個個彪形大漢，因為常年在外辦案，皮膚黝黑，形態外貌尚不如平民。偏這土狼是個愛干凈的，少年有為，的確是刑部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多謝姑娘夸獎，姑娘長相也不俗。砂歌姑娘要是不想說，也無妨。”土狼不為所動，表情沒有多余的喜悅，一本正經的接到。看著轉移話題的女子，竟有些不舍，想必過去有不好的經歷，才會把話題岔開。

柳砂歌出師之后，兩年以來，走南闖北，倒也見識過不少的男子，大部分是粗壯如牛的身材，加上一臉橫肉，讓人無法親近。第一次結識土狼這樣的人物，長相整齊干凈卻又充滿陽剛之氣，所以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贊賞的話。

“哦，你問我的過去。告訴你不礙事，以后共同辦事查案，增進了解也有利于加強默契。”柳砂歌毫不在意，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一雙丹鳳眼浮起迷霧，陷入了回憶。

十多年前，也是這般盛夏時節。潯陽城內一處偏僻的破舊院落中，大門邊一層厚厚的稻草，被拽的支棱八翹，底層是幾塊切面不規整的木頭，勉強支撐著稻草。院落中一塊土地，上面栽著各類蔬菜，枝葉打蔫發黃，幾近枯萎。

前后只有一間小草房，房間內，一身襤褸的小女孩，斷了一角的凳子上一把殘缺蒲扇，地上一盆渾濁的水。小女孩揉搓著一塊破舊抹布，然后輕輕放在女子額頭。一張簡陋的床上，是不斷咳嗽，面色蒼白的發青的婦人，頭發披散在床沿，被梳的光滑整潔。

家中沒有一個男丁，鄰里街邊的八卦婦人，七嘴八舌的講究著，都說有一戶人家。女人生病了，男人在外面又找了個女人，兩人卷走家中所有財物，趁夜離開了潯陽城。

沒過多久，那戶人家的女人便離開了。一開始還好，鄰里可憐女孩身世，有的招呼著往家中吃飯，有的送點饅頭菜湯。好景不長，一個月的時間不到，眾人怨聲載道，本身鄰里也不富裕，家中都有好幾個孩子要養，漸漸的將女孩遺忘了。

女孩無奈，編一些花環和手工織物，滿滿的握在手中，骨瘦如柴的身形像沒有靈魂的尸體，來回奔走游蕩吆喝，只是為了一個能暫時充饑的饅頭。

街道很繁華，對于窮人卻并不溫柔，世界好像永遠屬于有權有勢的人。

女孩不時的被其他的孩子欺負，有的朝她身上扔石子，女孩無父無母，不敢言語。好一點的朝她身上扔饅頭塊，女孩就隨手撿起來吃了。還有一身酒氣的大叔，一邊付錢，一邊摸兩把小手，女孩年紀尚小，不知如何掙脫，只是一味的忍著。乞丐明明靠沒有尊嚴生活，偏偏看不慣這個滿街晃蕩的女孩，時而不時的推搡。

女孩總是回憶父親還在的時候，母親還沒有生病，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母親在廚房做菜，父親手把手教自己編織花籃。

又過了幾個月，女孩經常停留的餐館變成了一片妓院，即使在白天，也人來人往，穿著暴露的妖嬈女人，在門前嬌笑呼喊，手中五顏六色的手絹散發著陣陣香氣。

女孩故意躲得遠一些，停下腳步，兜售手工織物，因為這里的人流量大，普通百姓居多，一天從雞鳴到殘陽，可以掙得幾個銅板。

一個發須發白的老人，從妓院隔壁的酒鋪出來，醉醺醺步伐混亂，路過妓院門口，幾個年輕女人，坦露胸脯貼了上來。老人被纏的不耐煩，將手中酒壺扔到空中，幾個閃躲，避開一眾濃烈的香味，然后再輕巧接住胸口大小的壇子，遠遠離開人群。

街邊一雙明亮的眼睛，靜靜盯著這邊。經過大概一年的歷練，女孩習慣靜靜觀察之后，再找準客戶推銷。本來看著女人們的行為，臉上皆是鄙夷的神色，此時看老者雖一身酒氣，卻并未有一點好色模樣，開始有幾分敬重，于是走上前，攔住去路。

“老爺爺，你看看這編織物嘛？”女孩稚氣未脫，卻已經獨當一面，明明是小孩樣子，可以看出長相標志不俗。

老年人頻頻點頭，看著那雙澄澈干凈的鳳眼，語氣深沉說道，“是個好苗子，認我做師傅，有酒有肉。”

女孩不假思索點頭答應，“好，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