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才十一點的功夫，谷庭西在食堂匆匆吃了頓飯。

他向來不喜歡吃飯的時候周遭亂哄哄的，所謂食不言寢不語，所以他很少在用餐高峰期的學(xué)校食堂吃飯，他寧愿打包了回醫(yī)院值班室，或者在外面找個有包間的飯店安靜用餐。

但今天人少，食堂清靜得很，于是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起初吃得挺安靜得，直到聽到“變態(tài)”兩個字。

——抱歉，他最近對“變態(tài)”兩個字有種條件反射的敏感。

他聽力不錯，記憶力也不錯，立刻聽出身后是郝冬冬和她的好朋友。

真是有緣無處不相逢，倒霉孩子總是倒霉。

很明顯，她正在被坑。他朋友真是壞，一步一步引著她往坑里走，她倒好，半句不對勁也沒有聽出來，傻乎乎地跟著人往坑里跳。

嘖嘖嘖，谷庭西聽不下去了，再任由她那壞蛋朋友坑下去，不知道她嘴里會蹦出多少句倒霉話。

竟然她一時半會兒發(fā)現(xiàn)不了不對勁，那他就索性離開吧。

中午回醫(yī)院處理了病房的事情，休息了二十分鐘，便去樓下門診坐診。

他今年剛晉升了副主任醫(yī)師，31歲，很年輕。因為一些原因，他十六歲便考上了S大，十八歲送往國外學(xué)習(xí)，便進入臨床工作，二十二歲回來的時候便是博士。而后在S大工作，已有九年，職稱升得順利。

研究生時候他學(xué)的是普外專業(yè)，后來博士期間跟的導(dǎo)師是骨科神外雙學(xué)位，在兩個領(lǐng)域均頗有建樹，于是他也跟著學(xué)了不少，回國后，因骨外科急需人才引進，于是他便成為了一名骨外科醫(yī)生。

由于他求學(xué)之路的豐富性，所以，五年前，S大教務(wù)科讓他擔(dān)任了全部外科學(xué)課程的教學(xué)工作。

他的生活一直非常忙碌。

兩點二十五分到樓下門診室，外面已有許多等候的患者。他進了辦公室，打開電腦，整理好桌面上的檢查單，開始按照電腦上的掛號順序叫號。

基于國情，國內(nèi)的醫(yī)療體系和國外有很大不同。國外的醫(yī)生一個星期都只需要看三十個病人，而他一個下午就有三十個號。

周一人多，比較忙，他叫了他的實習(xí)同學(xué)在旁邊幫忙搭把手。看病人，問病史，做體格檢查，開檢查，看結(jié)果，給出一份治療方案。這是他要為每個病人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很繁忙，他半天要做二十幾遍。有時候還要在做體格檢查的時候，抽空給旁邊的實習(xí)同學(xué)具體講解一下。

一直到五點，他一口水都沒顧得喝上。看了看電腦，他今天三十個號沒有掛滿，還剩了兩個，這個點兒了，估計不會有人來了。

旁邊實習(xí)同學(xué)也累了，站著轉(zhuǎn)了半天，趁現(xiàn)在沒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今天辛苦了。”谷庭西對他微笑，“請你喝飲料，想喝什么？”

實習(xí)同學(xué)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老師，太客氣了，不用了。”

“那我就隨便買了。”谷庭西拿著手機出了辦公室，一樓大廳旁邊有家便利店。

買了兩瓶果汁，他出去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偏頭，又看到了她——

她正老老實實排著掛號窗口的隊，小臂的繃帶還是原原本本地纏著，她手上拿著那天在急診的病歷本，一臉愁云慘淡。

想想，也是，兩天了，她傷口該換藥了。

“給。”谷庭西遞給實習(xí)生一瓶果汁，“今天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把在這里見到的幾個典型病例回想一下，結(jié)合書本看一看，記憶會深刻許多。明天想在家里看書的話可以不來，畢竟你們現(xiàn)在還是要以考研為重。”

實習(xí)生受寵若驚，“謝謝，謝謝老師。”收拾了東西離開。他也是S大的學(xué)生，今年大五，大三的時候也曾生活在谷庭西的陰影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當(dāng)時只覺得這個老師是魔鬼。后來實習(xí)“不幸”分配到他身邊做他的實習(xí)生，才發(fā)現(xiàn)，哇，老師原來人特別特別好。

谷庭西慢悠悠地喝著果汁，他的左手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電腦的窗口自動刷新，上面顯示——未就診病人——郝冬冬，有節(jié)奏的敲擊動作忽然頓住，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敲下去。

……

郝冬冬煩躁地排著隊，前面掛號窗口的小姐姐磨磨蹭蹭，仿佛一只閃電——瘋狂動物城里的閃電。

她等著長長的隊伍，滿臉不耐煩。終于，輪到她了。

“掛普外科的，最便宜的號。”她拿出五塊錢。

小姐姐告訴她，“普外科的號剛才已經(jīng)全部掛完了。”

“哇，賣得這么好。”郝冬冬用病歷本當(dāng)扇子扇著風(fēng)。

“小姐，咱們這不叫賣號，叫掛號。”

“行行行，那給我隨便掛一個啥外科的號，我傷口換藥。”

“泌尿外科還有一個號，行嗎？”

“小姐姐——”她尷尬地笑了笑，邊說邊把自己的小臂懟到玻璃上，“我就換個小藥，不用勞煩泌——尿外科的醫(yī)生吧，太興師動眾了。”

“那骨外科還有兩個號。”

“行，就骨外科。”

“掛號費十五塊。”

“怎么這么貴？沒有五塊的嗎？”

“是副教授坐診，副教授的掛號費都是十五塊。”

“哦，傅教授啊。”她又從錢包里拿出十塊大洋，和病歷本一并遞了過去。

“上樓后右轉(zhuǎn)第三間診室。”

她上了樓，找到第三間診室，探頭進去，見是一個年輕的醫(yī)生，他正對著電腦敲敲打打。

“傅教授？”她眼睛biong地一亮，真帥。頭一次見人將白大褂穿得如此清秀。

那位“傅教授”朝她笑了笑，笑容怎么都有點兒詭譎，但郝冬冬這大條的，感覺不到，她看到的是醫(yī)生善意的微笑。

“郝冬冬？”

“那就沒走錯。”郝冬冬進來，大大咧咧地在他桌子對面坐下，“傅教授，我來換個藥。”

谷庭西站起身，也沒問是什么傷口，拉開椅子站起來，“去里間的換藥室。”

一米七五的郝冬冬瞧著他，竟然比自己高了好長一截，她抬頭看著他，“傅教授，你好高啊，我要是有你這么高就好了。”

“傅教授”沒有說話，往里間走去，拿出換藥包，戴好口罩手套給她換藥。

“傷口有沒有沾水？”谷庭西把她的繃帶解開。

郝冬冬搖了搖頭，“沒有。”

紗布與傷口有些粘連，谷庭西把絡(luò)合碘擠在紗布上，軟化紗布，再輕輕將紗布取下來，傷口長勢喜人，果然年輕恢復(fù)能力就是好。

他問道，“怎么不掛普外的號？”

“普外沒號兒了啊。”郝冬冬另一只手撐著下巴看著谷庭西忙活，“傅教授，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喲，課都沒來上，竟然還有問題要請教。“什么問題？”

“怎么讓我的傷口看上去像新的一樣？”

谷庭西手上動作沒停，面上不動聲色，“你想干什么？”